3、剑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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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回去了。”铁链叮叮当当，萧冥悠递给华凝一个馒头。
“为什么？”华凝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口齿不清地问。
“你哥哥说你败坏门风，把你赶出家门了。”铁链叮叮当当，萧冥悠自己也拿起一个馒头，又一阵叮当叮当，数出四文钱给了卖馒头的摊主。她似乎特别喜欢把链子弄出声音，还百听不厌。
“……娘亲呢？”华凝顿了顿，继续嚼馒头。
“你娘很伤心，提前给你生了个弟弟，取命叫华均。”萧冥悠咬了口馒头，另一只手牵起了华凝。华凝跟着她离开馒头摊，忽然觉得不对：“可是隔了十里……冥君怎知我弟弟叫华均？”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萧冥悠表情平静无波，看不出说的是真是假。
华凝咽下馒头，“要教我的就是这个本事？”说完又咬了大大的一口。
萧冥悠摇头，“我要教你如何成仙。”
华凝没说话，鼓着腮帮子继续嚼馒头。萧冥悠也没有进一步解释，带着华凝直接进了山。
姚家庄十里外的这座山名曰卧蛟。据说古时这一带都是穷山恶水的大凶之地，一条大蛟为积功德自愿卧守于此。传说此蛟神魂早已得道化龙，只留一个形体还遗留凡间。
庸州此种传说遍地都是，放眼望去，随便哪座能看到的山、润泽几里的小溪流均为上古大能所造，是以修道向仙的传说也是层出不穷。许多人四处奔走，求道问仙一世，直到耄耋之年却依旧一事无成。也有不少半途失踪，究竟是寻得真法还是葬身兽腹……那便不得而知了。
有萧冥悠带着，华凝自然没有葬身兽腹之虞。师徒俩沿着不算路的路爬上了半山腰，其间很有一些华凝爬不上去的险峻所在，萧冥悠便让她坐在铁链上将她提上去。她那个链子长得很，即使下方挂着一个华凝，手腕上还弯弯绕绕剩了好几圈。
自幼随剑痴父亲长大，华凝对铁器的重量十分敏感，见师傅挂着根这么重的链子依旧像没事人一样轻松惬意，对弃家求道的恐惧也减淡了不少。她本来就是小孩心思，对未来啊前途啊那是想都没有想过，和母亲兄姐相处，她是不自在了，家人也很难受，还不如干脆离开来得痛快。所谓逐出家门，在华凝心目中不过是场为期更长的出走，将来想回来总还可以回来的。
萧冥悠一路带她来到一个幽静的山谷里，谷中有块平整的地面，零星坐落着几块棱角分明的高山落石。她选了一块石头坐下，让华凝坐在了旁边。
“修道之人四海为家，天下之大，无处不可立足，自然也包括你家。”馒头早就吃完了，萧冥悠盘膝坐在巨石上，对着华凝说了这么一段开场白，“你年纪尚幼，暂时无法自立于世，这几年便随我在此修行。几年之后当归于世俗，自行体悟人间万象。到时你想回家便回家，你那兄长也未必阻得住你。如若不想回家，去往何处、如何行事亦由你决定，时候到了我自会出现。”
华凝听得明白，这意思是说过几年冥君要走，到时她爱去哪去哪，想回家也随便。不过重点是要在世俗中体悟提高，窝在山沟里不出来是绝对不行的。
她想了想，问：“修行……学什么？”
“学剑。”
华凝的眼睛瞬间亮了。
“我看你带了剑。”萧冥悠指了指北冥。
华凝出门什么都没带，唯独将这把剑用布条绑在背后带了出来。她以前从未做过这种事，因此绑得很是不好，甚至后背还被剑刃蹭出了两道血痕。此刻见萧冥悠指向自己的剑，连忙把剑解下递了过去。
萧冥悠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剑锋，略略扫一眼，悠悠开口：“今日，传你一套剑法……”
华凝立刻乖乖松手。
“此法为修行基础，日后需勤练不辍。”萧冥悠夹起剑，轻轻转腕，一松一接，剑柄便牢牢握在了手中，“剑法名为云舒，共有九九八十一式，但真正的精髓却只有十二个字：任世间风起云涌，我心自逍遥。”
然后她突然从华凝面前消失了。
下一刻华凝便瞪大了眼睛：空地中出现了一个舞剑的身影，她凝神去看竟完全看不清人形。不管怎么看，她的眼中始终只有光——一道行云流水从容不迫的剑光。
其实那剑也并不是时时都快的，但慢下来的时候华凝依然只看得清剑光，就像是萧冥悠此人已经整个化成了剑光，所以即使动作慢下来，她这个人也是模糊不清的。
那是一道怎样的剑光呢？
凭华凝脑袋里那几个贫乏的词汇根本无法形容。她屏息看着不让她叫师傅的师傅舞剑，脑子里突然浮出刚刚听到的那十二个字：任世间风起云涌，我心自逍遥。
是了，这十二个字所形容的便是此刻这道剑光蕴含的意境。
等她回过神来，萧冥悠已经静静立在眼前，正将北冥剑递还给她。
“那十二字剑诀，你可记住了？”萧冥悠低头，眼中是始终如一的宁定平和。
华凝接过剑，愣愣地点了点头，“此生难忘。”
“此生还不够，需得生生世世铭记于心。”萧冥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若此生不成，来世也还可以继续。有大决心大毅力者，仙道终可成。”
华凝盯着萧冥悠那双看不到情绪的眼睛，虽不知道生生世世是什么概念，点头的时候却丝毫没有犹疑。
点头没有犹疑，学剑却花了差不多三天时间。华凝还算继承了华峥的剑痴因子，在剑术的领悟上很有天赋。但再有天赋她也只是个八岁小孩，八十一式剑法对她来说委实太多了点。
其实云舒剑法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招式，只是将几个基础动作翻来覆去变着花儿的组合。然而说是基础，那也只是对剑道高手而言，对一个八岁孩子来说，有很多动作她还根本做不出来。
比如……翻腾。
翻腾本身并不算什么，有华峥那样的爹爹，前翻后翻侧翻这些华凝自小便会。真正要命的是大量的、连续的、带着招式的翻腾动作。
别看萧冥悠为人闲散，当师傅时却很是严厉，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她都要求华凝练到精准无误。如果做不到……唔，那么午饭就不要吃烧鸡了，拿几颗野果凑合一下也挺不错。
假如换作其他心思灵敏的孩童，难免会对这种严厉有所抱怨，并在怨气的作用下进一步抵触修行。好就好在华凝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什么偷懒、抱怨、怕苦怕累……此等复杂心思还没来得及生长，否则她怕是要顿顿吃野果，天天积怨气了。若果真如此，那么萧冥悠也不会找她当徒弟：有天赋的小孩虽不多见，划拉划拉也能找出不少；真正难得的是不但天赋好，而且心性上乘、怨怼不生的弟子。那是真正的赤子之心，也是真正最有利修行的状态。
试想，师傅带徒弟修仙，徒弟却怨气横生，嫌这向仙之路不够轻松悠闲……对师傅来说，这是否就像请一个乞丐进酒楼大吃大喝，那乞丐却嫌施舍者没有把饭菜喂到他嘴里一样匪夷所思？若那位师傅准备开流水席宴请天下乞丐也就罢了，假如他本就只打算请一个乞丐吃饭，那又何必非挑那个不肯移步就餐的懒货呢？
可惜世上多的是懒货，愿意走那几步路的实心眼还真不多见。这就是为什么萧冥悠偏偏挑中了傻姑娘华凝，而许许多多思绪繁杂的求仙问道者却葬身兽口。仙家如果什么人都要，那么仙界迟早会被这些繁杂的思绪同化成凡界。凡人或许觉得不错，真仙可会觉得大大不妙。凡人的繁杂思绪对仙界来说便如同特殊污染，谁也不愿自家环境平白被人糟蹋。
既然任何一个上界都不愿意看到此类污染的发生，那么心思诡秘的凡人便永远不会有机会得窥天道。这一点同时也作为维持秩序必不可少的法则蕴含在天道之中——那些追名逐利之辈、耽溺情爱之辈、贪婪好色之辈将被牢牢阻隔在仙家净土之外，留他们折腾折腾凡界也就够了，若想染指仙界……有没有那个本事尚且不提，天道首先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普天之下莫非凡界，如此仙界实在可怕。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剑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