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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离家 ...

  •   华凝家住姚家庄,有一父正失踪,一母正有孕,一兄正读书,一姐正谈嫁。华家也算小有家底,据说曾祖那一辈曾官居侍郎,后来家道中落,托某个不肖子孙的福,华凝父亲这一脉倒也积了不少银钱,勉强撑得起一家。

      说来也怪,明明曾祖是做官的,到了祖父这一辈,一个老大华元沛跑去务了农,一个老二华元丰跑去习了武,愣是没有一个子承父业把心思放在圣贤书上的。华凝父亲华峥便是华元丰的次子,这位倒是子承父业得很,直接抛下娇妻幼子追求武道的极致去了,甚至事先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幸而他还有个哥哥叫华朗,是个商人。这些年就是他一直在收拾弟弟留下的烂摊子,否则华凝那娇滴滴的娘亲说不得哪天就要沦落到带着孩子上街要饭的田地。

      或者被逼改嫁?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华家是外来户——这点从姓氏就能看出来。在姚家庄,姚才是乡里的大姓,所以这里真正老树盘根的大户当属姚家,华家在乡里乡亲的口耳相传中一直是不肖子辈出的暴发户,因为总是教子无方,所以孩子们一个个的都不愿意好好读书走正经路,总要往那些歪门邪道乱七八糟的事情上钻。

      这些闲话自然不会有人跟华凝讲,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在家族不肖史上添上最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并成为姐姐无法顺利嫁入姚家的主要元凶之一。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她,因为她爹脑子就不怎么开窍。华峥当年那个分不清自家孩子性别的笑话至今还在为姚家庄的茶余饭后提供笑声,要说他女儿能有多正常……正常的比例能维持在一半一半就已经很不错了。

      华凝带着北冥剑从后墙狗洞里爬了进去,家里找她已经找疯了。她将北冥藏在院角花丛里,刚转身就被站在远处的管家女儿采月看到了。

      “夫人,小小姐在这里!”采月朝着院外华凝看不到的地方喊了一声,一边急匆匆跑来拉住了华凝,仿佛她家小小姐会突然飞起来或干脆消失似的。

      华凝并不受母亲宠爱——尚氏总嫌她不如姐姐华黛娴静懂事,所以作为华黛的贴身丫鬟,采月在尚氏看不到的地方对小小姐做出一些不够尊敬的举动并不会导致什么后果。

      华凝在这方面是个没心眼的,什么尊敬不尊敬,她脑子里基本没那个概念。

      没概念就不会告状,不告状那么情况便一直这样下去了。

      “阿凝?!”尚氏的声音自采月喊话的方向传来,随后就见一位头戴玉钗略敷脂粉的妇人在丫鬟碧荷的搀扶下小步行了过来。妇人一手扶腰一手搭在碧荷臂上,腹部凸起已十分明显,正是华凝那位身怀六甲的母亲。

      尚氏的身孕是华峥走后不久查出来的,不过那时华峥早已不知所踪,尚氏也只能自叹命苦。确认华峥失踪那日她和大女华黛哭了好有一日,在长子华颐不耐烦的呵斥之下才勉强止住眼泪。

      与华凝正好相反,华颐身为长子却自幼不得父亲喜爱,心里颇积了不少怨气。像这样的小男孩,越是觉得自己不被看重就越要表现乖戾以彰显存在。大伯华朗是个商人,他说的话华颐也是不怎么听的,除了华峥本人,这小子几乎谁也管不住。

      以前华峥在时他自然不敢嚣张,华峥走后他可算成了家中老大,又是唯一有望从仕的读书种,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至于圣贤教导的孝之一字,那是有背没有懂,只知其形而不解其意也。

      本来就被几代不肖子祸害的算不上什么书香世家,华家对此等子孙还真是彻底没有了办法。

      看到夫人来了,采月偷偷放开了抓着华凝的手。华凝喊了声“娘亲”,下一刻便被尚氏的眼泪淹没了:“你、你、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呀!”

      碧荷连忙递上帕子,“夫人莫气,夫人莫气,身子要紧!”

      “我如何不气?”尚氏满脸泪指着华凝,“你看看她,你倒是看看她!可还有半点好人家小姐的样子?家里遍寻不着,定是偷偷跑出去玩了!堂堂一个小姐,这抛头露面的,还不知去和哪些野孩子滚泥巴去了呢!这么小就学会私自逃家,我倒怕她长大以后和个不三不四的野男人私奔了去!”

      “夫人慎言!”碧荷吓了一跳,“这等话怎好在小小姐面前提?好在小孩子不长心,隔日就忘了……”

      尚氏一愣,抚了抚胸口深吸了口气,“你提醒的是,是我失言了。”她低头再看华凝,见这孩子依旧木楞楞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样子,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觉得分外失落。

      先有遇人不淑,再有长子乖戾、幼女呆傻,若非尚有乖巧玲珑的长女和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聊以慰藉,尚氏觉得自己真的快被逼疯了。她无比期待肚里是个男胎,女儿毕竟是要嫁人的,若这个再是女儿,她真不知到了晚年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华凝不知道母亲脑子里的诸多考量,见她似乎没什么别的要说了,便转身回房,准备洗洗睡了。

      ——其实也不怪尚氏发火,换成谁家女儿莫名失踪三天,回来后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只要父母还正常都会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气着气着也就没力气生气了,华凝做这种事也不止一次两次,关也关过罚也罚过,说教更是经历过不知多少次,渐渐的大家都意识到,对付这位木呆呆的小小姐,大约真的只有打断她的腿才能阻止其不断逃家的恶劣行为。

      尚氏再不喜欢这个女儿也不舍得将亲骨肉弄成残废。她站在院里呆立半晌,被秋风吹得一哆嗦,叹口气也回房去了。

      第二天一串工匠来到华家府上,将后墙的狗洞给补上了。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补墙只是个心理安慰而已,小小姐总会找到其他办法翻墙逃家。

      ——第一次她消失在花灯节女眷所乘的轿子里,两天后敲响了自家大门;第二年花灯节没让她出去,几天后却赶上家里换瓦修顶,她用泥瓦匠的梯子翻了出去;第三年……就轮到了后墙的狗洞。

      也不怪尚氏没有及时发现并堵上这个狗洞,以她做了十几年小姐的经历,那些偏僻落魄的小院是说什么都不会去的。偏生这小女儿没有半点身为小姐的自觉,哪里偏僻就往哪里钻,被她发现个把家人不知道的漏洞实属寻常。

      华凝对狗洞被堵没发表什么感想——今年她有了外援。

      什么花灯节、梯子、狗洞,那都是权宜之计,用得一时用不了一世,这个外援才是真正釜底抽薪解决一切的良方。她大概给萧冥悠比划了一下华府围墙的高度,萧冥悠看了之后说:无妨,我有链子。

      她说无妨,华凝就放心了。至于镣铐……链子具体如何用于爬墙,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东西了。

      萧冥悠没有问她为什么要翻墙,也没有问她父母祖辈是做什么的,就这么轻轻巧巧揽下了数年以内助华府小小姐出逃的任务。若是被尚氏知道了,恐怕又要气脱一层皮。

      华凝倒无意气死母亲,她是确确实实不明白尚氏为什么要生气。华峥在的时候一直很喜欢小女儿,偶尔跳墙出去找人比试都会把她带在身边。华凝习惯了与冷面父亲相处,换成心思敏感的母亲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直没有意识到尚氏是在反对她私自外出,尚氏所说的“抛头露面”“逃家”“私奔”之流,对她来说就像“孝”之一字之于华颐,那是只知其音不解其意——简单来说就是听得清但是听不懂,完全不知道说的是哪门子事。她隐约将“抛头露面”与“刨头”联系在了一起,“桃荚”在她脑中自动变成了桃子的某一部分,“丝奔”什么的……也许是一种特殊的绸缎?

      华凝自认没做过刨头这种血腥的事情,桃荚和丝奔更是见都没见过,那么尚氏到底在生什么气呢?

      她想起昨晚出现的另一个关键词:泥巴。“和野孩子滚”纯粹是尚氏的猜想,被她自动忽略过去,泥巴倒是确实存在的。华凝在外游荡了差不多三天,晚上经常随便找个地方凑合睡了,衣服被蹭上不少泥灰尘土。华峥有洁癖,以前就经常因为衣服上的污渍对华凝皱眉。因此华凝想了半天,终于恍然般将母亲的怒火归罪于衣服上的泥点。

      也不怪她没想到想方设法从家里消失有什么不对,毕竟华峥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托这位呆傻父亲的福,除了他失踪的几个月里尚氏亡羊补牢灌进去的一点点开脸修眉女红常识,旁的那些尚氏还未来得及教的,华凝便完全没有概念。

      然后就在第二天,尚氏正准备揪住女儿好好用“大家闺秀不得抛头露面”等等女德好好浇灌一番时,华凝再次消失了。她立刻吩咐所有下人检查墙上是否还有没发现的狗洞,最终得到了自家围墙完好无损的好消息……不,是坏消息。

      墙上没有洞,华凝是怎么出去的呢?尚氏思索片刻,再次吩咐下人检查检查府中是否存有不为人知的梯子。然而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府中除了整日有人看管的仓库里存有一把梯子便再无私藏,华凝也不可能是登梯子出去的。

      确认女儿再次出逃,尚氏气得浑身发抖,直呼“败坏家风”“只当没这个女儿”……最后华颐听着也渐渐觉得不对劲了,皱着眉头叫人拿了纸笔写了份决书,将败坏门风的妹妹彻底赶出了家门。

      尚氏想拦,却哪里拦得住,于是又哭了个昏天黑地。

      “莫吵,我还要读书呢!”华颐皱死了眉头,“将来我中得状元做了大官,留此等姊妹在家岂不惹人笑话?不如按你所说,就当她随爹爹去了,咱家从此再没这个人!”

      “她若还回来呢?”尚氏抽噎着问。

      “哪里来的野丫头也敢冒充我家二妹?”华颐哼了声,一句话便堵死了华凝回家的路。尚氏听了哭得更凶,却碍于从父从夫从子的约束自小服从惯了,对平白丢了个女儿这事也是无法可想。

      于是在华凝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就这样随着华峥永远离开了华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再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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