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初修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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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萧冥悠持着北冥，带着拿木剑的华凝在谷中空地上一招招纠正动作，“剑势指向什么？”
“敌人。”华凝回答得不假思索。
“谁是敌人？”
华凝想了想，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修者无敌。”萧冥悠忽然一剑斜点，北冥剑尖点在了木剑剑身上，“这成仙之路上除了你自己，再没有人可以当你的敌人。所以……”她带剑后退，用华凝看得见的速度缓缓演示了一遍云舒剑法。这次速度虽然慢了下来，但气势依旧行云流水从容不迫。华凝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许多不甚明了的细节一一豁然开朗。
“所以剑势应当指向内心。剑势见剑心。”萧冥悠做完收式，扬手将北冥插在地上，“所谓云舒，持剑之人面对名利之争、色欲之诱、情爱之扰、生死之劫，都应云淡风轻不为所动，否则剑势必浊，浊则必败。”
华凝若有所思，“会败给谁？”
“败给你自己。”萧冥悠伸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剑势浊意味着道心败给了凡心，那个立志修行的你败给了为名利色气情爱生死所惑的你。道心不存，仙途便不存了。”
“然后会怎样？”
“然后也就是回家而已。”萧冥悠语气闲散，“你哥哥见你改邪归正，必定会给你说门攀龙附凤的亲事，接下来便相夫教子，在小小一方天地里终老此生吧。”
华凝听不出她对这种生活的看法。不过想来也是——这家伙明显已经离终老于小小一方天地的日子有了不少距离，要说她对那种生活的看法……大约就像人看蚂蚁一样，蚂蚁愿意怎么过那都是蚂蚁自己的事。她只是递来一只手，抓得住的自可成人，抓不住也就是回去继续当蚂蚁而已。
“练一遍我看看。”萧冥悠盘膝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
华凝拿着木剑，规规矩矩一招一式把剑法比划了一遍。经过无数次纠错，她终于较为准确地掌握了这九九八十一式剑招。萧冥悠点点头，见没什么大问题了，便让她慢慢练习，自己把眼一闭，直接坐在石头上入了定。
华凝也没在意师傅做了什么，依旧老老实实比划她的剑招。
据说本门修行大致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有七小境界，后两个分别有四个小境界。第一阶段有始从、初窥、蓄势、行练、御境、破魔、合天七境界，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萧冥悠没说，华凝也没问。境界一事多问无用，即便把它倒背如流又能如何？左右无法一步登天。
不过华凝倒没这么多想法，她只是单纯忘了问而已。
在始从境界，唯一要做的功课就是将剑法练上一遍又一遍，直到完全吃透。到得无论正练反练单招练还是组合练都能举重若轻剑随意动的地步，便算进入了初窥期。初窥期要在武道上进一步体悟，主要方式为对打过招。待到能在剑招拆解上基本立于不败之地了，才能开始下一阶段的蓄势。
若能完整将这两个过程走一遍，没有基础的人也差不多快成了武林人士所说的一流高手。其原理说来也简单，就是为了调理脉络强身健体，为将来的修行打下基础。所以此时要求越严，基础越正，将来的路也就越顺畅。不过进入蓄势还不能算完全开始修行——蓄势期也叫通脉期，此时师傅会传徒弟一套调息之法，需日夜勤练，最后通大周天进入行练期——这才算真正入了修行之门。
修行之路漫漫，并不是所有阶段都可以通过勤练某法糊弄过去的。想要从行练期进入御境，便需经历第一次斩凡心。不过这些对此时的华凝来说还太遥远，萧冥悠也只是粗略讲了讲，告诉她那是下一次师徒相见时要讲的内容，此刻暂不必多说。
发觉萧冥悠似乎已经准备了好数年之后的教程，华凝练起剑来更加刻苦。她觉得萧冥悠好像不准备等她很久，如果不勤学苦练，说不定还不等进入蓄势期这位链子师傅便悠悠然走掉了……然后下一次授课会不会越过蓄势期和行练期，直接开始讲御境的内容？
小孩子喜欢钻牛角尖，华凝越想越觉得时间紧迫。其实按照萧冥悠教导剑法时的严格程度来看，她在责任感这方面绝对值得信赖，华凝纯属杞人忧天。萧冥悠一一看在眼里，却没有出言提醒。
勤奋点是好事，只要不太过执着于死抓时间就没有问题。
秋去冬来，转眼风便凉了下来。萧冥悠去了趟镇上，给华凝买来几身厚袄棉裤过冬，回来的时候还顺手定做了把符合华凝尺寸的小剑，终于让这个小徒弟用上了真正的铁器。
北冥剑太大，华凝双手握都很勉强，更不要说拿它练剑。萧冥悠给华凝找的木剑虽然分量也和铁器差不了多少，但毕竟不是真正开了刃的利器，和薄刃森森的真剑握在手里的感觉大不一样。华凝拿起小铁剑立刻谨慎了不少，前些日子练出来的几分挥洒自如也消失得彻底。萧冥悠依旧穿着那件不知多久没换过的补丁单衣坐在石头上入定，腕上镣铐的铁索缠了一圈又一圈，也不见有加衣服的意思。
不过师傅加不加衣服华凝倒没有注意。她最近正忙着适应新剑，要不是萧冥悠买了衣服回来，以她最近专注于剑法的状态，怕是连要过冬了都还没有意识。以前尚氏不喜的也正是这点：这孩子对外界的反应堪称愚钝，说好听点是专注，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蠢笨。秋天加衣服比别人慢不止半拍，到春天该减衣服时也是一样反应迟缓。不仅如此，寻常小孩活泼明快撒娇任性等等行为这孩子统统没有，养这么大却像个木头人一样，挑新衣衣料时也不知抢先选个好看的，都是拿旁人捡剩下的那些花样既不入时也不入眼的布料随便凑合了事。
要知道，府中布料都是大伯华朗送来的，说多也不多，刚够每年给一家子添身新衣罢了，一匹匹布那都是有数的。华家不算什么大富，华朗自己也有家人，那些布料本就是他家挑剩下了送过来给弟妹，真正漂亮的已经被华朗妻儿和若干小妾一一拿去，给尚氏这边送来的就那么一点点，几个少爷小姐先选，如还有剩下的再给丫鬟。华峥是个不把家里当回事的剑痴，能娶回尚氏一妻老父都要给祖宗烧高香了，更不要说妾室。因此尚氏身边都是嫡子嫡女，分不出轻重缓急。要说长幼有序，那华颐却不是会让着妹妹的主儿，尚氏偏疼女儿华黛，干脆让他们一起选，所以就成了谁手快谁就用好的。
连年下来，年龄最小的华凝衣服反而总是最老气，最后尚氏都有些看不过去了。然而说她她就像没听懂一样，下次照旧。若要按照长幼这么轮吧，华凝依旧是最后一个，还不如保持原状。而且华凝总被华峥偷偷带出去干这干那……尚氏后来想想，老气也有老气的好处，至少看着更像个男孩子，被人看到也容易搪塞过去。要一看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华家的门风也不用要了。
哪有好人家的长辈没事带个女娃娃到处乱跑的？要带也是带儿子。女孩子自然是从小养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才不会坏了名节。
——尚氏还保留着从小接受的那一套教育，根本忘了华家本身就是个没有门风的“暴发户”。至于华凝……华峥早年不辨孩子性别的笑话就由她这儿来，所谓名节什么的恐怕早就不存在了。
好在修道不需要名节。在换了铁剑的第二天早上，华凝一不小心被剑划伤了腿，直接脱了裤子擦药去了。
萧冥悠看看伤口，说：“养两天吧。”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着急。
不过这次华凝也没有着急：她的伤口确实很疼，根本没法集中精力考虑什么蓄势期啊御境之类的问题。
萧冥悠见她难受，便带她回了这几天刚盖成的谷中小屋里。前两天她一直带着华凝在树上搭床睡觉，直到今天屋子才布置妥当。小屋有一小厅两间卧房和一间剑室，整间屋子由石块垒成，屋里铺着一层竹子地板，有竹床竹桌竹椅竹水杯等一应居家用具，床上摆有竹枕棉被，桌上放着几本薄书和一个沙盘。
书大概是萧冥悠的私藏，其他物件不是现做出来的就是从小镇的富户家淘来的。华凝对俗世之事本就没什么概念，自然不知道一两个月内独自在无人山谷中起一间石屋、制作若干家具、带着镣铐不声不响从小镇上淘来各式物品究竟有多惊世骇俗。她只知道大部分时间萧冥悠都悠悠然坐在那块凉飕飕的石头上自顾自入定，偶尔在她精神懈怠的时候用飞来石子小小地警示一下。
她的师傅看起来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人——衣衫老旧，出行用脚，不曾飞天也没见其遁地，举止随意不修边幅，手上还挂着一副长长的镣铐。华凝确实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寻常——就像尚氏一直伤叹的那样，这孩子有时候着实有点愚钝。
好在修行不仅不需要名节，也不需要兔子洞般的心眼。萧冥悠之所以选中华凝，看重的正是此等专注无碍的赤子之心。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真正的赤子之心了，华凝若还不行……嗯，那便去抱个婴儿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初修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