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蓝的凉夏》吻月

10、第九章

　　看完日出下了山，郁蓝就被夏翰群派来的车接走了。原以为是要去见他，结果却是被送回了家。
　　李婶的表情比平时还严肃了几分，却不开口，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叮铃铃——”电话响起，李婶接起来应了几声，然后将话筒递给她。

　　“夏郁蓝。马上收拾东西，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我决定要送你去英国念书。通知你是为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不要想逃走，你逃不掉的。”夏翰群的语气很坚决。昨天一早听说郁蓝逃家之后，他就立刻有了这个决定。既然不能断绝她和那群孩子的来往，就干脆送她去国外，一了百了。

　　郁蓝在这端静静地沉默，静静地呼吸，最后轻轻叹息，“别让我恨你。爸爸。”

　　那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念这个词，虽然梦中念过许多次。

　　那也是夏翰群十几年来第一次听到女儿这么叫他，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不由地妥协了，就冲着这句“爸爸”。也许，他再也负担不起更多的恨了，特别是来自自己唯一的女儿。

　　“好吧。”他抚着额头，“你可以留下了。”仔细想想，她开口说话应该是那群孩子的功劳吧？既然如此，就让他们继续在一起吧。小孩子的友谊又能坚持多久呢？

　　“谢谢你。”诧异于爸爸难得的好说话，郁蓝喃喃道谢。

　　窗外的花儿开得正艳，爬满了整个院子的篱笆。这个夏季好像特别漫长，弥漫着各种芳香。路上有风雨，但终于过去了，不是吗？

　　*** *** ***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便是新学期的开始了。

　　高三了，正是煎熬的日子。但笑闹中，倒也不是想像中那么难捱。

　　午后，阳光正旺，郁蓝和乔暮并肩坐在校园湖边的长椅上。

　　“秋天了。”她眯起眼，望着湛蓝的天空，“好适合睡觉的天气。”

　　“那就睡吧。”乔暮拍拍自己的肩。

　　她靠过去，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然后闭上眼。

　　“乔暮。”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却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什么？”他轻声问。

　　“我一直在想，你的声音唱起歌来是什么感觉。”她侧着头，偷偷睁开一只眼，“唱歌给我听吧。”

　　“唱歌？”乔暮脸上的表情很古怪，“我从来没试过。”

　　“那就试试吧。”郁蓝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他的衣袖，“有什么心情不好，唱唱歌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嗯……让我想想。”他显得很苦恼。

　　郁蓝也不吵他，只是静静靠在他肩膀上，听他轻轻哼出几个音，又渐渐汇成一个曲调。

　　“Love is a rush of wild wind,the scent of a summer rose.A whistle blowing down the distant track,and when it goes it goes……“他重复着这样的歌词，悠扬而平稳。

　　“这是什么意思？”好陌生的歌，却出奇的好听。

　　“爱是一阵野风，爱是夏日玫瑰的香气，爱是远处传来的一声口哨，随时都会消失……”他尝试用最恰当的词语来翻译。

　　“好悲伤……”郁蓝摇着头，“我不喜欢这样的句子。”

　　“是啊。”他的视线投向那波光粼粼的湖面，湖水中金鱼欢快的嬉戏，无忧无虑。

　　“可是，爱到底可以维持多久？”郁蓝自言自语，“几年？几个月？几天还是只有几个小时？”

　　“因人而异吧。”乔暮很认真地想了想，“有些人只能爱几年，但也有些人可以爱很久。比如——一辈子。”

　　“一辈子？”郁蓝皱起眉，“真的有一辈子那么久吗？”

　　“一辈子很长很长。但是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其实很短很短。”他的嗓音低沉，不由地让人心安，“那只是一瞬间而已，名字就叫作幸福。”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若有所思地睁开眼，她突然转了话题。

　　“好。”

　　“从前，有一个家里很有钱的女生，长得很漂亮，也很善良。她在上大学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优秀的男生，他们相爱了。但由于男生家里很穷，所以女生的爸妈不同意他们交往。可是那时的他们，把爱情当作面包，一心一意想要一起一辈子。于是女生跟自己家里脱离了关系，休了学，搬去男生家帮他整理房间，学习做饭做菜，每天等他回家。后来男生毕业了，有了工作，而他们也结了婚，有了孩子，日子虽然艰苦一点，却也很幸福。原以为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了，但终于有一天，从小没有吃过苦的女生觉得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抛下男生和他们的女儿就这样离开了。男生很受打击，便更加努力的工作，也从此将爱情、婚姻当成了游戏。他的事业越做越大，变得越来越有钱，却也越来越不喜欢回家。也许对他而言，家里的女儿就像一个耻辱，象征他被女人抛弃的耻辱……”

　　“后来呢？”这个故事，听起来好真实。

　　“还有什么后来。”郁蓝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女儿一天天长大，却从来没有父母的疼爱。房子整天空荡荡的，大声说话都会听到回音。”

　　“爱的深，才会恨的深。”乔暮轻声叹息，“男生因为爱的深，才会不想回家。因为回到家，就会想起那个深爱着的女生，就会忍不住恨她如此轻易的离开。你因为爱的深，才会不能接受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的爱恨而抛弃你。”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是你的眼神告诉我的。”他将郁蓝被风吹乱的发丝抚到她的耳后。

　　“是这样吗？”她喃喃，“经历过这样的故事之后，你觉得我又怎么能相信爱情，我又怎么可以相信一辈子的承诺。”

　　“那么……请你相信我。”乔暮低头望着她，深邃湛黑的眸一眨不眨，“我会给你一辈子的时间。”

　　相信？可以就这样相信眼前这个人吗？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郁蓝偷偷问着自己。

　　“好。”她绽出一抹微笑，含蓄而华丽。

　　眼眶有些湿润，却不是因为悲伤。也许幸福的蝴蝶已经趁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停在了微笑的唇边。

　　还有什么值得悲伤？

　　*** *** ***

　　秋天悄悄临近，校园里的枫叶在一夜之间红了，又落下。

　　课间休息时间，乔暮一下课就去学生会办公室了，而郁蓝就倚在窗前悠闲的吹着风。

　　“郁蓝。”美秋靠了过来，在后面拍拍她的肩。

　　“嗯？”有话要说？她用眼神示意。

　　“郁蓝你知不知道，最近高一有个小学妹好像对你家乔暮特别有意思耶，几乎每天都去学生会办公室找他。”美秋自从知道她跟乔暮交往开始，就自动自发为她关注有没有情敌出现。

　　“也许是人家学妹真的有事呢。”乔暮从高二开始就是学生会的干部，自然经常就有人会找他商量工作的事情。

　　“但那个小学妹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美秋显然是经过一番调查研究了，“一看见你家乔暮就学长前学长后的，上课铃响了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人家学妹有礼貌。”郁蓝觉得有些好笑，“不然你让她叫什么？”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瞥见周围人的注目，美秋压低了声音，“你家乔暮人长的帅，好，都不知道有多少学妹垂涎他呢。”

　　“是吗？”这么说来，她每天跟乔暮在学校里散步时，不知道会被多少双怨恨的眼睛瞪死。想到这种情景，她不由地笑出声来。

　　“很好笑吗？这可是捍卫爱情的战斗，很严肃的！”美秋单手叉腰，在她眼前晃着另一只手的食指，“我以我多年纵横情场的经验建议你，要看紧你家乔暮，别让别人有机可趁，知道吗？”

　　“好了啦，我知道了。”郁蓝安抚地搭上美秋的肩，“他又不是我家宠物。况且，他知道该怎么办的。”

　　“但是……”美秋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上课铃打断了。

　　“真是的，怎么那么快就上课了，我还没说完呢！”她嘟囔着，转身回到座位上。

　　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郁蓝坐了下来。窗外的树枝上，似乎有只喜鹊在叫着，却不知是叫着谁的喜，又报着谁的忧。皱了皱眉，她看见一片枫叶缓缓落下，无声无息。

　　“我们开始上课吧。”老师念着准备好的教案。

　　乔暮不知何时回到了座位，见郁蓝转头望他，便给了她一个微笑。

　　美秋突然神秘兮兮地拍拍她的肩，等她回头后塞给她一张折叠成心形的字条，上面用红笔写着：女生的秘密，男生勿看。

　　偷偷望了老师几眼，发现他正专注于教案，郁蓝才放心地展开字条。字条上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涂过改过的痕迹。字很潦草，她看了很久才明白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

　　郁蓝：
　　见字如见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家乔暮下个月10号过生日，你要记得准备一份生日礼物送给他。关于送什么礼物，现在有个建议给你。鉴于现在是秋天，秋天过了就是冬天，冬天天气很冷，所以你应该明白我在暗示什么了吧？以本小姐纵横情场多年的丰富经验来看，我建议你送手工制品，绝对爱心无限。报告完毕！
　　美秋大人留字

　　“呵呵……”她捂着嘴偷笑，用红笔在字条上批了一个大大的“阅”字，然后照原样折好扔了回去。

　　正在黑板前奋笔疾书的老师好像听到什么动静，警惕地转身环顾四周，看见台下的学生全都挺直了腰杆抬着头，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便满意的转回去继续写板书。

　　“呼……”终于安全了，一群人都松懈了下来。谁都知道这个老师转身前的标准动作——放下粉笔，然后掸掉衣袖上的粉尘。所以当然就没人会被他逮到了。

　　谢谢。郁蓝回头冲美秋眨眼致谢，两人不由地会心一笑。

　　留意到她孩子气的动作，乔暮不禁好奇，“你们怎么了？”

　　“秘——密——”郁蓝的口型如是说。

　　*** *** ***

　　10月10日，天气晴。学生会办公室里出奇的热闹。

　　“乔暮，听说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哦~”

　　“呵呵……寿星哦~”

　　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乔暮今天已经听了不下一百遍“生日快乐”了。

　　“谢谢。”他浅浅地微笑，开始第一百零一遍道谢。

　　“对了，不知道你女朋友会送你什么生日礼物呢？你会不会很期待啊？”某八卦女举手提问。

　　“她？”乔暮的眼神瞬间温柔了起来，“我没告诉她我的生日是哪天。”

　　“耶？这怎么可以呢。”大家失望地叹气，“你怎么可以不告诉她呢。”

　　“不过……”某个受言情小说“荼毒”已久的女生突然又振奋了起来，“按照言情定律第十一条，一般如果男生没告诉女生生日，女生也一定会知道，而且会准备好一份大礼。嘿嘿。”

　　“切——”嘘声一片。

　　她小小声的抗议：“我又没说错。”

　　还是没人理会她。

　　乔暮看着他们笑闹，唇边的笑纹又加深了几分，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其实平时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总觉得这样的程序太过繁琐。而生日，刚开始是忘记了，后来想起来，也就懒得特意再跟郁蓝说。对于他来说，最好的礼物也许就是她的一声“生日快乐”了，并不需要什么实质的礼物。

　　做完事，他离开了学生会办公室，沿着林荫间的小道向跟郁蓝约好的草坡走去。

　　秋天的气息早已盈满了整个校园。桂树林中，早已有阵阵幽香弥漫，像无形的手，吸引着所有人的脚步。他不禁驻足，停留在那些金黄色的小花中。

　　阳光细碎地透过枝桠间的缝隙撒下，落在他的身上。朦胧间，他的背影仿佛散着柔和的光。颀长的身躯迎着秋风，在白色的衬衫上划出道道皱折。

　　“学长……”沈兰沁在远处踌躇了很久，终于怯怯地靠近。

　　自从入学以来，便听说了很多关于他的事，包括他的品性，长相，能力，也包括他的爱情。原先的好奇从见了他以后也渐渐转变成为爱慕。甚至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心中便已经有一个声音在喊：就是他了。

　　从小到大，她身边围绕的男生都像没长大的孩子，冲动、粗鲁、爱现，但看到乔暮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成熟、稳重、细心的男生。她心里其实也挣扎了很久，却已经没有多余的定力来抵挡住乔暮的魅力了。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的文雅，温柔，让人离不开视线。

　　至于那个传说中学长的女朋友，就只好对不起了。爱情中没有对错，谁抢得到便是谁的了。她不屑用一些卑劣的手段，并不代表她不会争取。

　　“嗯？”乔暮转过身，却发现小学妹正在发呆，便静静地等她清醒。从前不怎么习惯别人看着他发呆，那时候总会觉得不太自在。但这似乎是不可避免的，成了他每天必须要经历的事。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

　　“啊，对不起。”沈兰沁不好意思地扯扯辫子，“学长，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那个，我想晚上帮学长庆祝生日。”她腼腆地低着头。其实她计划了很久，进入学生会工作，每天的接近，包括今天晚上的生日宴，都是其中的一部分。最近这段时间，乔暮对她一直是很耐心的，也从不吝给她笑容，周围的同学都说她有八成成功的把握，劝她趁早告白。但她还在等，等一个恰当的机会。而今晚，在一个浪漫的生日宴之后，应该最好的机会了。

　　“对不起。”微愕之后，乔暮收敛了一惯的笑容，眼神也严肃了许多，“我不能参加。”

　　“为什么？”她猛抬头，没有料到事情发展跟她想像的完全不同。

　　“我晚上已经约了人。”有些事不是不知道，而是说破了对大家都不好。

　　“那……那学长可以跟你约的人一起来的。”她皱了皱眉，勉为其难地应允。

　　乔暮轻轻地叹气，“我想单独跟女朋友一起过生日。”

　　“啊？呃……”她沮丧地垂下眼帘，“嗯。”

　　失败了，竟然连告白的机会也没有。看来她低估了学长和他女朋友之间的感情了。

　　“那我先走了，学长再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她转身离去。

　　“再见。”

　　踏着地上已厚厚一层的落叶，乔暮继续往前走。细微的枯叶碎裂声随着他的脚步一阵一阵，有种残酷的悦耳。

　　郁蓝早已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看见他便愉快地向他招手。

　　加快脚步，乔暮走了过去，“等了很久了？”

　　“没有，才一会儿。”郁蓝笑着抬头，意料中刺眼的阳光被他体贴地遮住。

　　乔暮在她身边坐下，与她交握着五指，单手扶着膝眺望远方。越过身下的草坡，那里是一片花田，开遍了艳丽的花。

　　“那是什么花？”郁蓝遥指着花田中随风轻摆的姿色。

　　“秋海棠。”

　　“秋海棠？”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秋海棠，如此的绚烂。

　　“嗯。”他点头，“关于秋海棠，有一个传说。”

　　“说说看吧。”郁蓝慵懒地靠在他的肩上。

　　“古时候有一个女子想念自己的心上人，但总是不能见面，就经常在一个墙角下哭泣。她的眼泪滴入土中，就长出了一株植物，花姿妩媚动人，花色像女子的脸一样红润。叶子是正面绿，背面红的小草，秋天开花。后来有人给它取名叫‘断肠草’。”

　　“断肠草……”她喃喃地念着，“好像毒药的名字。”

　　“的确。”他附和道。

　　“乔暮——”远处有人喊着，“生日快乐！”

　　回头挥了挥手致谢，他看见郁蓝无辜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没告诉过我耶。”她突然发现自己也是有说谎的天赋的。

　　安抚的捏捏她的手心，乔暮的笑容如和熹的阳光般温和，“是我没告诉你，不怪你。”

　　“干嘛不早说？”她抱怨。

　　“其实本来不记得生日快到了，所以就没跟你说。”

　　“那好吧。”她忍得快要内伤，不禁背过身去调整一下面部表情。

　　都怪美秋，把骗人耍人的坏习惯都传染给她了，偶尔总会忍不住在乔暮这里恶作剧一下。幸好他总不生气，每次发现被骗都会无可奈何地说：“你啊，真顽皮。”

　　这种感觉很奇妙。以前从来没人说过她顽皮，大人看见她都总会夸她乖巧，私底下就会评论她不爱说话，性格不好。她也一直以为，自己的血液里根本没有顽皮的成份存在。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有时候也会像孩子一样，撒娇、嬉笑、恶作剧，从前没有的一切都来自于乔暮的宠溺。

　　“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像低空中掠过的鸟一般从她耳边清晰地划过。

　　“没什么。”她笑了，一瞬间艳丽如花田中的秋海棠一般，“生日快乐。”她突然从身侧变出一个袋子递给乔暮。

　　“这是什么？”疑惑地将手伸入袋子，他触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生日礼物。”郁蓝偏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动作，“就算你不告诉我，也会有人告诉我的。拿出来看看吧。”

　　展开手中毛绒绒的东西，他发现那是一条浅蓝色的围巾，厚长柔软的感觉。

　　“是围巾。”他温暖地笑着，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你织的？”

　　“嗯，你怎么知道？”郁蓝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我才发现，原来你有酒窝耶，而且只有一个。”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点着乔暮的脸。

　　“你看，这里漏了一针。”他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笑意。

　　“这个……我第一次织嘛……谁叫你看得那么仔细。”郁蓝抱怨着，将头靠回到他的肩上，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

　　“知道了。”乔暮轻轻地将她的零乱的鬓发抚平，“谢谢。”这也许是他这十九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风在耳边呢喃，云在天空变幻，阳光温柔地照射着所有相爱的人们。

　　天气真好呢！在闭上眼睛前，郁蓝满足地想着。

　　*** *** ***

　　“不要！”漆黑的夜中，突然有人尖叫。

　　郁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睁着在黑暗中看来特别晶亮的眸。

　　又做了一个恶梦，梦中的景象现在仍历历在目。

　　凄冷的月光、暗巷、黑影、血腥。

　　一夜兜兜转转在这些恶梦里徘徊，差点儿就以为自己会走不出来。

　　终于醒了，她轻轻地叹气，不想再闭目看见那满眼的血红。

　　心中突然闷闷的，像要发生什么似的。

　　披了件外衣起身，郁蓝掀起窗帘的一角。外面是灰蒙蒙的，天际有一丝鱼肚白。快要天亮了。

　　托着腮，她坐在写字台前静静地望着天，望着太阳渐渐从远处的高楼后面升起。

　　“铃铃铃……”床头的闹钟响起。

　　是时候准备上学了。

　　走到洗手间，她盯着镜子中挂着黑眼圈的自己，甩了甩头，试图将心中不好的预感甩掉。

　　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的。

　　早晨七点十分，郁蓝准时走进教室。教室如往常一样热闹，同学们各自成堆扎队，大声地聊着天。

　　但是乔暮还没来。

　　他一向很早就会到学校，最迟也晚不过七点。但今天身边的座位却空空的，抽屉里的书也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她皱起眉。

　　乔暮一直是把不需要带回家的书留在学校的，怎么突然就无声无息的都拿走了？

　　她把手伸进自己的课桌拿英语书，却摸到了一张纸。

　　废纸？

　　展开那张皱皱的纸，那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她却看了很久。

　　“郁蓝，你在干什么？”美秋在远处看见她许久没变的姿势，好奇的走过来拍她的肩。

　　纸从郁蓝的指缝中漏下，晃晃悠悠飘落在地上。

　　“郁蓝？”美秋担心地看着她。她的眼神明显已经失去了焦距，却仍低着头抿着嘴，倔强地望着纸条的方向。

　　纸上写的是什么？

　　美秋弯下腰，捡了起来。

　　“我们分手吧。”她念出声来。

　　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美秋的瞳孔在瞬间放大。

　　那字体是乔暮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是有力却婉转的，带着他特有的温和平稳。但今天的字却明显有一丝颤抖。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写这些字？

　　他为什么要跟郁蓝分手？

　　美秋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转头看向郁蓝。

　　郁蓝不知何时已经清醒了过来，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就像往常每日的表情一样正常。

　　就是这样才要人担心。美秋喃喃地叫她的名字，“郁蓝……”

　　“我没事。”将已经颤抖的手背到身后，郁蓝试图微笑，“我有点不舒服，帮我跟老师请几天假。”

　　“那……这个给你。”美秋将手中的纸递给她。

　　迟疑了很久，她终于还是伸手去接了，然后在轻轻的，从中间撕开。

　　“嘶——”明明应该是很细微的声音，却听来如此清晰。像晴天的一道响雷，炸得人耳朵轰隆不绝。

　　纸渐渐被她撕成了一堆碎末，静静地躺在课桌上。

　　破碎的，又何止是它。

　　她仿佛还能听见心里，那一点一点破裂的声音。

　　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郁蓝努力克制住正从眼睛深处慢慢向外蔓延的某种温暖的液体，“我先走了。”她背起包，大步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的。

　　天气很好，仍是满园的桂花香，遍地艳丽的秋海棠。

　　明明是那么大那么温暖的太阳，却始终照不到她的心。在那个寒冷的地方，厚厚的积着雪，终年不融……

　　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吧……

　　包括那短暂的爱情……

　　冬天，好像已经提早来了，悄悄地来了。

　　*** *** ***

　　一星期之后，郁蓝在夏翰群的勒令下又回到了学校上课。

　　还是一样的上课，一样的说话，一样的笑着，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除了美秋在她第一次进教室时跟她说乔暮已经休学之外，没人再提过乔暮的名字，似乎从来没有他一样。

　　这样很好。

　　很好……

　　请假的那一个星期，她买了很多小时候没机会看的童话书，不停地看。

　　她看见白雪公主被恶皇后喂了毒药，最终却仍和喜欢她的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看见睡美人中了巫婆的诅咒，结果被勇敢的王子吻醒。

　　她看见许多许多幸福的童话，即使历经了再多的辛苦，结局总是美好的。

　　合上最后一页书，她疲倦地闭上眼，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

　　梦中的她笑着，闹着，无忧无虑，舍不得醒来。

　　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辈子活在充满童话的梦里。

　　因为，那样才可以离现实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