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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树林和草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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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来,塔莉丝就看到床头放着两件东西,一件是特意为她赶制的斗篷,祭祀官的斗篷白色镶宽大的红边,斗篷的下端绘着王国的标制。另一件是祭祀官的面具,灰黑色,一张肃穆的脸。
看着这两件东西,塔莉丝又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想着自己这段如恶梦般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为了救安婆婆离开了熟悉的阿图亚星,万里迢迢的在母星地球上安顿下来还没有两天,又登陆到娜沙罗学院,接着又来到这莫明奇妙的地方,不但没有见到安婆婆反而连她自己都跑丢了。
昨晚她做了很多个梦,所有的梦里都是安婆婆回来了。记得最清楚的那个梦里,她就坐在床边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塔莉丝立刻哭着拉住她不让走,永远也不再让她走了。然后安婆婆告诉她说,她不会走,摸着她的头发叫她傻孩子的情景,真实的就象刚刚才发生的事。好象怕她担心,安婆婆还在床边煮了点东西吃,她一直陪着自己,直到她真正睡着。
塔莉丝揉了揉脸坐起身,想这些是没用的。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腰腿,不管是在阿图亚星的矿脉,还是在这不知年代的古怪地方,对她来说都一样,每日必做的晨课从她懂事的时候起从未间断过,。
古老的瑜伽术是最好的热身办法,只需要一个很小的空间,当塔莉丝盘在毯子上将一腿慢慢搬到头顶,将另一手臂绕过膝盖昂头向另一侧伸过去时,瑟亚斯进来了。
“瑜伽?”瑟亚斯歪过头以便和扭着脖子的塔莉丝保持一至“还不错,不过你最好下来,我一会儿就走,有些事还得让你知道。”真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省心的甚至让瑟亚斯都感到有些奇怪,一个八岁的孩子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不是坐在床上哭,也没有大叫着要回家去,而是在安静地练瑜伽!有谁见过这么奇特的孩子吗?给你一百次机会,会有人想到他们的八岁宝宝身陷异地,一早醒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静地练瑜伽!吗?
瑟亚斯一边叫仆人们端水来让她洗漱,一边端把椅子坐在一旁跟她说话。
“您是说我不在地球上,也不在阿图亚星或者帝星上?”瑟亚斯没说两句,塔莉丝就大吃一惊,想象着自己到底跑了多远。
“你哪里都不在,这里可能是在未来的文明起缘中,也可能是已消失的文明空间,至少不在我们现在已知的人类文明中。”瑟亚斯微笑着“宇宙广阔而时间如穿梭,时空交织在一起给了我们无限丰富的宝藏。等你回到娜沙罗学院会认识到更多。”
只要说起某类事情,瑟亚斯就会不自觉地站上讲台。塔莉丝使劲拧了一下毛巾,脸上还滴着水却无知无觉的又把毛巾扔在了水盆里。
“那您就是来找宝藏的?”
小孩子听课总是抓不住重点,瑟亚斯替她把毛巾捞了回来“算是吧,不过,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宝藏”让塔莉丝把脸擦干净,又叫仆人送来了早餐,吃饭的时候,瑟亚斯告诉她一些真正要注意的事。
“在这个时空里,你作为并不存在的生命,所做的一切都是不被认可的,一切行为都会被抹杀。因为时间是有唯一性的。”
看到塔莉丝眩晕的眼神,瑟亚斯决定走下讲台
“比如你在这里种下一棵树,第二天你会发现那棵树并不在那里了,它从来都不曾存在过。”瑟亚斯把汤盘递给她“你不能改变历史,无论是我们知道的历史还是不知道的历史。时间是有唯一性的,不象写错的字可以擦掉再来一次。”
“就象我和别人说了一句话,其实是什么都没说?那人没听见?”塔莉丝尽量让自己跟上瑟亚斯的速度
“不,他当下能听见,但是随时都会忘掉,这要看你对他造成的影响,如果印象太深很可能第二天才能忘掉。所以我要告诉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话,不要做任何能让别人受到影响的事。”
“为什么?反正最后都没了,什么也没有存在过。”
“要知道力量都是双向的。你对别人造成了影响,反过来当你回去后也会反作用给你。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元素影响的存在,才让我们穿跃时空成为可能。”看到塔莉丝仍旧似懂非懂的表情,瑟亚斯拍了拍额头,塔莉丝现在的样子,有时会让他忘了面前的这位女士只有八岁。
瑟亚斯想了想说“你把这里的一切都当成影子,不要对影子说话做事就对了。不然你很可能在回去以后”他指了指塔莉丝大脑所在的方位“这里会忘掉一些东西。”
塔莉丝惊恐地看着他。
“至少不要忘掉我”瑟亚斯笑着“八年后你还要回来找我。”
塔莉丝拼命地点头,“也不能忘掉安婆婆”塔莉丝心想
“明天我带你见几个人,记住他们的样子,后天祭祀的时候紧跟着他们,不要站错了位置。”
“等一下”塔莉丝忽然灵光一现“为什么您可以随意和别人说话,而且您还是这里的先知,他们谁也没忘了您说过的话。”塔莉丝指着自己的脑袋“您不怕那种影响吗?”
“对,我不怕”瑟亚斯轻声说“东西都凉了,快吃吧。”
塔莉丝点点头,喝了一口汤说“要是真的能改变就好了。”
瑟亚斯也明了地点点头
塔莉丝忽然又想到“那如果我们能去未来呢?!是不是可以看到以后我们做了什么?”
“不可能”瑟亚斯笑着“即使力量再强大,也不可能去一个还不存在的地方。除了断层外,你不可能在同一个文明下看到未来的自己。”
“真想看看未来的自己” 塔莉丝似懂非懂
“不过谁知道呢,”瑟亚斯想了想又说“或许只有神能看到吧。”
“您是说神?”塔莉丝好奇,
“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常想,以前的那些神去了哪里?几乎每个国家都有神话传说,可他们就象集体商量好了,时间一到就一起消失。”
“我觉得十有八九都是瞎编的”塔莉丝说
“可只要有一个神是真的,那就说明”瑟亚斯对她眨眨眼“神确实存在过”
之后,他们又聊了很多,塔莉丝甚至还结结巴巴地答应瑟亚斯,给他看自己的功课笔记,这几乎是她的绝秘了即使安婆婆也没看过,因为安婆婆看过后肯定会说她在胡闹。但是瑟亚斯不会,她敢肯定。瑟亚斯会指出她的错误,甚至会认为她一无是处(希望他不要真的这么说),但不会说她胡闹。只要从他看人的眼神里你就知道,瑟亚斯和矿脉上的那些人不一样,和她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虽然他只是穿着一件很旧但很干净的长袍子,但他看人的眼神很专注也很有力,好象你们在一起说着很重要的话,在做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她以前从没见过象瑟亚斯这样的人,她见过的人大都比瑟亚斯年轻的多,可无论是他们在吓唬人的时候,还是在金壁辉煌的大厅里晃荡的时候,他们的眼神只能让你想起昏暗的矿洞,没有半点神采。
那天的早餐吃的真好,到不是食物很好吃,而是因为好象从很久以前就没有这么轻松愉快的聊过天了,对塔莉丝或者瑟亚斯来说,都是。
中午过后,塔莉丝就带上了黑色面具,罩上祭祀斗篷骑着马出了城。瑟亚斯即不敢把一个拥有成年外貌,实则八岁心智还什么也听不懂的“外星人”带在身边,又觉得把她一个人留在屋子里迟早要生出事来,不如把她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折腾。所以在塔莉丝露了两手后(散发臭味的地毯首先被分成了四块,桌子消失了半张,她自己敏捷地蹲到了橡木柜子顶上。)又保证天黑前一定回来的前提下,被野放到了他们之前经过的树林里。
“还记得树林旁边的那一大片草地吧,你昨天就是从那里来的,如果娜沙罗学院来找你了,应该也会在黄昏的时候出现在那里。”瑟亚斯被人接走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只是有些歉意地摸了摸胡子 “去那里等着吧。我让仆人送你出去。”
出城的路上塔莉丝看到一片繁忙的景象,一队队士兵搬运着铠甲、兵器,城外一队队运送粮草的车队流水般的驶入,市场的方向人流涌动只听到小贩们声嘶力竭的叫卖声,可惜她一句也听不懂,城里城外四处张贴着布告,可惜她一字也看不懂,不过瑟亚斯告诉过她,这两天要举办一场“大晚会”。
一身祭祀官的打扮让她一路通行无阻。等仆人离去后,塔莉丝骑着马奔向树林的方向。
这是一个茂盛的树林,森林边缘的一个小小角落。你能看到密密的绿色的树枝,阳光穿透了枝头树梢,如同绿宝石般闪耀的草地,鸟儿叽叽喳喳,清香甘甜的空气。
人人都有这种时刻,在你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你会忽然汗毛直立,浑身都涌动着一种莫明的感动。这种时刻是完全属于你的,哪怕有千军万马在身边吵闹都与你无关,无论前一分钟你还在想什么,毫无准备的,它就出现在你面前了。
塔莉丝甚至不知道是怎么下的马,面具也被抛到了一边。她抚摸树杆,将手指穿到细草中间,她傻站在树林中央看了很久,只是为了看着阳光从一个树根移动到另一个树干上,一只蝴蝶默默飞来,就穿过她眼前这道一米长的阳光,在沐浴阳光的一瞬间,小小的蓝色翅膀颤动出微光。
这是梦一般的世界,无论在矿脉上的日子还是偶尔一见的繁华都市,塔莉丝都不曾有过如此美妙的感受。
塔莉丝轻轻吸一口气,微微张开手,树林中有微风开始穿行,她慢慢移动脚步让风从脚下穿过,略放开一点力量让草纵如水波般起伏,她无法抑制地放快脚步最终从树林中飞跑出来,风追逐着她,草叶和树梢汇聚出水滴在夕阳下围绕着她闪亮,直到她猛然挥出手,让斑斑点点的光飞散在草地上。
塔莉丝没忘了瑟亚斯告诉她的话,或许娜沙罗学院会到这里来找她,她向草地中央那棵大树跑去,轻点树杆几个起落跃上最高的那支树杈,她转过身来匍匐在树梢上笑着随树枝起伏,直到这时,风好象才追到了她,一举将她的兜帽吹落,将斗篷吹得如同鼓动的船帆。
“你是说在那个临时会上找到的她”科尔教授正在向艾芙琳娜寻问塔莉丝的情况
“不,不完全是”艾芙琳娜整理了一下头绪
每年在阿图亚星都要召开一次年会,原本第一次会议是由联邦政府举办的,其宗旨是协议阿图亚星作为战败国应当付出的代价,同时讨论如何在星际间继续搜寻幸存者,因为搜寻工作要用几年时间来完成,因此在阿图亚星举办的年会就成了惯例。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议也慢慢衍变出了另一些课题,渐渐的,这些新课题成了主要焦点。其中就包括对阿图亚星特殊资源的开采,尤其对某些种类研发成果的买卖还深深吸引来了各国政府以及大批客商和各类的研发机构。而今年因为某种莫明奇妙的理由附加了一场临时会议。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艾芙琳娜作为生命医学的追求者自然不想错过,虽然她去的时候并不抱什么希望能看到新鲜东西。
“一场秘密交易展示,让伊恩用他的小手段探测到了。所以我让道具组的人帮忙,在那些嘉宾们入场前,点缀了一下会场。”
“什么方面的交易?”科尔教授问
“药品,所有的交易过程都录了下来,您要看吗?”艾芙琳娜说“他们现场进行了试验。”
“以后再看,先说塔莉丝的事。”
“我发现试验有点不对头,简单的说成份里有些奇怪的东西。所以我在他们交易结束后跟踪了其中一个。”
“你跟踪的?还是另有其他人?”科尔教授看着她
艾芙琳娜尴尬了一下说“是特洛克,不是我叫他来的,他只是听到了一些就跟过来了。”
科尔教授哼了一声
“然后,在那个人的家里发现了塔莉丝,被人用了五倍的暗物质剂量,但还活着。”艾芙琳娜沉默了一下接着说“我查了她的资料,父母都死了没有其他亲戚,她是被人从矿脉上抓出来的。我想这就是她为什么还能在这种剂量下活下来的原因。”
“我知道了”科尔教授想了一下说“其他人知道她多少?”
“我独自查的她的资料,特洛克只是帮我将她弄了出来,其他小组的人包括伊恩都不知道她的事。”艾芙琳娜想了一下说“如果她能活着回来,我希望您能允许,让她住在学院内。”
“当然”科尔教授想了一下问“你觉得她掉进了断层是因为什么?”
“我想可能是她身体的原因吧。救她的时候我给她做了身体检测,所有的数值都超出了可监测到的指标,转换的时候出了问题又碰巧遇到了先生的大门。”
“或许吧”科尔教授思索着说
黄昏中金色的夕阳开始显露出最后的颜色,塔莉丝已经站在树杈上等了许久。远处的树林已经开始暗淡,真正的风开始吹起,树林的气息浓烈起来。
虽说这里的风景无限,可都已看尽。塔莉丝站在最后的余辉中低垂着头,最终她还是想起了矿脉上的日子,奇怪的是所有的日子都模糊了起来,只记得一个酒鬼经常在夜里半哭半唱的歌声“不知道命运将我安排在了哪里,只有风儿在我身后无尽的呻吟”,前面的歌词谁也没听清过,只有最后这两句翻来覆去的总是唱个不停。
最后的余辉也将离去,此刻,塔莉丝隐约领略到了那酒鬼的心情,十六岁的少女扶着树枝低垂着头站了很久,红色的霞光在塔莉丝飞扬的发梢和猎猎作响的斗篷上镀上了金色的光晕。孤单和落没如同一件隐形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最终她不得不跃下了树枝,塔莉丝伴着最后的余辉慢步在草地上。离树林不远的时候,她回头向那棵树最后看去。还是没有任何事发生,只有半山腰上那座辉宏的城堡在落日中尽显光彩,在主塔中央的王座上她看到一座神明的雕像。栩栩如生的神像衣衫起伏,头上还有银色的光随着王座的金光一同闪耀。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塔莉丝学着古代淑女们行礼的风范,拉起头篷的一角,一脚向后,微微蹲身向着那神明行礼“就请您让我再见到安婆婆。”
不可思议的是,当塔莉丝抬起头看那神像时,那神明竟然微抬手臂躬身向她回礼。
“活了!?”塔莉丝发呆的时候,那神明竟然还能收起手臂,似乎也正在看着她。这让塔莉丝立刻回过神来,惊慌地飞奔回树林,找到马捡起面具向回奔去。“这世上真的有神?!”塔莉丝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