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你我永不诚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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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有人都闭着眼睛，拖着支离破碎的灵魂，无知无觉地向前走去，那么盲目。那么空洞。
当晚苏逸也没有回家，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只有我在呼吸。
空气静止不动，甚至连悬浮的灰尘也停步。我坐在客厅里，任由满身雨水印记在沙发上，任由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脸庞滑至下巴。偌大的一个屋子阴沉着气氛，只有身后一盏橘色的灯笼罩着我，在夏雨磅礴的晚上给予我的灵魂一点点温暖。
回家的那条路上，我看见了左恒。
他一如多年前，干净内敛，眉目清秀，彬彬有礼地执着一把咖啡色的伞为身旁的女人遮雨，一只手臂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
雨水落地有声，左恒目光清澈，低头在那个女人耳边轻语，说完他抿嘴一笑，她摇摇头，轻轻笑开了，恰似一朵出水芙蓉。
我记得她叫做，Rebecca。
那匆匆一眼，我才真正看见了三年已经在指间坠落，气散数尽，那些人那些物那些场景那些事，都以飞快的速度向后退去，留下我茫然四顾。
那个我们曾经光顾的饮料店倒闭了，那条我们曾经每天都走走停停的长街拆卸了，那位我们曾经驻足聆听的路边吉他歌手离开了，那面我们曾经喂食鸭子的小湖也干涸了。
那个说要养我一辈子的左恒，那个认真讲至死不渝的左恒，那个发誓非我莫娶的左恒，那个满口永远的左恒，终于也能拥着别人以同样温柔的姿态低声细语，言笑晏晏。
看，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看，我们慢慢懂事后就能知道誓言之所以伤人，仅仅是因为你说我信。
现在，我们长大成熟了，连生命都成熟得散发着糜烂的水仙花香味。
手机亮起，不停震动。
彤彤。
“怎么了？”我声音有点沙哑。
“你怎么了，没回我。”手机那头平静如水，却很明显她现在压抑得处于临界点。
“没事，刚刚开车。”
“你知道了？”
“我看见了。”我顿了顿：“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她的语调没有一点点起伏，平滑得好像一条直线。
我的仅仅是微微惊讶，随即叹了口气。以彤彤的观察力，一个日夜对面相见之人心思的蛛丝马迹，显而易见。
“你现在在哪里？”我问。
“你家楼下。”
“我下来接你。”
“嗯。”
几分钟后，我和彤彤各捧着一杯茶坐在我家客房的地毯上，她面容苍白，甚至嘴唇也是粉白色的，浑身水滴在米白色的地毯上印出一个浅浅的图案。
我盯着淡绿色的茶水，问她：“你从哪时候开始就知道了？”
“如果苏逸每天半夜都趁你睡着后去阳台打电话，每天都在厕所发短信，手机总是调成震动，晚上总是加班，你也能很快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转过头，缓缓说着，好像在诉说一件跟她无关的事情一样。
“苏逸没必要这么鬼祟，他连这样的事都能光明正大。这是他唯一的优点。“我说：“他知道你已经知道那么久了吗？”
“你知道么？当一个人投入做某事时，他本人不会意识别人的存在或者目光。你说，可不可悲？”彤彤眼睛盯着茶杯，戴着戒指的无名指抹着杯沿，说着说着，居然笑出了声：“我早就知道了，他说他们再也不联系，都是哄我的。他居然想这样蒙我在鼓里，他居然自以为他掩饰得很好，哈，你说，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呢？”
“然后呢？”我喝了一口茶。
“然后今天被你撞破了，他就老老实实找我谈了。哈哈，你没看见，那个态度，多诚恳啊！我甚至以为偷人的是我！”彤彤摇着头，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
“你发信息给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跟我说的是你原谅他了。”我抬起眼睛，盯着她。
“我说我原谅他了？有么？我只是不想搞大这件事。商灵，一个家庭不是因为一两个错误就必须瓦解的。我们磕磕碰碰，还是要过下去的。忍着忍着就过去了，商灵，你我不过一百年，还有多久能让我折腾？”
我摇摇头：“你能确定他就不会再和那个女的联系？”
“不管会不会，总会腻的。我耗得起，那个女孩子可耗不起。德国有句谚语，时间是一把筛子，最终会淘去一切沉渣。”她抹掉头上的雨水。
我站起身，道：“你可真长情。我拿衣服来换，省得感冒了。”
走到门口，我回过头：“你见过那个女的么？”
“见过照片，在咖啡厅那次之后，连她老家我都知道。”她扬起眉毛。
我笑笑，张可彤永远没有卑微的时候，就算这样的丑事，都能装得若无其事。但我知道，她也知道，我们在掩饰即将到来的大奔溃。
唯一不可控的因素是，我们不是上帝，不知道引火索会在哪里被点着。
隔天小杰继续带着小小杰上班，我一个上午都泡在这个婴儿的泪水中。
手机短信进来，陌生的号码尖牙利嘴：商灵，你去死吧，你不得好死。
这个月的第23条。这样的言语每天都翻着新花样出现在我的屏幕上。
我删除，回短信费钱。
半个小时后我终于奔溃了：“小杰！你能把你儿子的嘴堵上么？我被他吵得精神分裂了！”
他抱着小孩坐在椅子上左摇右晃：“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一直哭呀！”
我无奈道：“干啥不让你亚亚带，哪个大男人带个娃娃上班的？要是你在莫小姐办公室干活你早就得死一千次了。”
“亚亚要上班好不好，她老板是个刻薄的老女人，有长长的指甲和尖尖的鼻子，眼珠子一瞪，谁就得下地狱！要是她抱着孩子去上班，那得被那个老女人五马分尸一千次！”小杰愤愤不平，一挥手不小心把小孩子的脸猛扇了一下。
“哇——”果不其然，小孩的哭声爆发了，有如原子弹炸开，把我和小杰炸成粉末。
“我来我来，你会养孩子么你！尽胡来。”我接过小孩，拍了拍，嗯，果然哭声小了。
李冰和娟先后推门进来，巴过来看。
李冰问：“怎么了？”
我一边拍一边呵呵：“没事没事，小孩子就是喜欢哭，没事就哭的，没事没事。”
娟接过去，一摸：“好烫啊！发烧了好不好！”
小杰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身：“啊？怎么会呢！”
我：“有可能哦，哭了一个早上了耶。”
“还愣着干嘛！哭了那么久你们还不知道看看怎么回事！这么烫不送医院！小孩子发烧是会死的！”娟急了。
我和小杰这才反应过来，跟老大说了一声，抱着孩子往医院奔。
到了医院我在大厅抱着一直在哭的孩子，小杰跑来跑去挂号。小孩子哭得脸都紫了，我越来越慌张：“不哭不哭哈，我给你讲故事，讲故事！嗯，从前有一种马，那个，叫做草泥马……”
“嗤——”后面有人笑了出来，我回头，原来是穿着白大褂的简成欢，旁边拿着一堆单子的瓶子正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二灵你在这干啥啊你？哪里来的小孩子啊！”瓶子接过小孩子，熟练地拍着他的身体，轻轻地晃着，简成欢靠过去，伸手探探孩子的脸：“呀，烧了。”
这时候，小杰奔过来，气喘吁吁：“孩子呢，快！我抱他去找医生。”
我把孩子托给小杰：“我跟你去吧？”
“不用，你穿高跟鞋跑起来很慢！走了，待会好了我打电话找你。”说完就带着娃娃不见踪影。
我转身，看着他们俩：“瓶子你阿姨的病怎么样了？”
“哎，昨晚手术了，今天转了住院部。这样谢谢简医生啦。”瓶子很高兴，眼睛眯成一条缝望着简成欢，后者微微一笑，用食指曲起来的关节抬了抬眼镜：“谢谢就不用啦，下次煲汤不如盛一碗给我？”
瓶子瞪大眼睛，鼓着嘴：“你们不是不能收受贿赂么？”
“汤不算！”反光的镜片后面，简成欢两只眼睛微微眯着，高深莫测，又有点，呃，赖皮。
“医生，您老人家要什么没有得喝啊？让叶米煲汤，她煮菜有一手的！”
“嗯？得空我得向她委婉地提这个要求。”扁扁嘴，一副大孩子样。
我抬手抹了抹脑袋上的一滴汗，抽着嘴角：“你们医患沟通，沟通，嘿嘿，我边边去，边边去。”忽然远处一个身影很像彤彤，我正想过去看清楚。
小杰刚刚好来电了。他说医生已经开了药，回去喂就好了，夏天小孩子衣服不要包裹得过于多，容易中暑。不得不说，养孩子这样的事情，连我都不专业，更何况小杰。
直接送小杰回家，我回了次办公室拿了份资料就下班了。半路苏逸打电话问我在不在家，我回他不在，他哦了我一声就挂了。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想起沐浴露快用完了，随即掉头去了超市。我这人毛病不是一般的少，一件小小的东西我都喜欢挑三拣四，比如我只买仙维娜家的樱桃沐浴露，因为它的包装是我中意的款。中途再去了屈臣氏一趟，看见它家的清幽兰花和怡人茉莉两款沐浴露的正方体造型漂亮极了，又收入篮中。结完帐走出门口，就听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商灵。”
我乍一听，还真的不习惯。以前这声音的主人可不是这么称呼我的，除去刚刚认识那会，还没听过这么正式的称谓。转身，我眉目带笑：“哦，左恒啊！好久不见。”
眼前的这人果然一如既往，从容得体。唯一变化的是几年时间给他的脸撒上了多多少少的成熟，细长的眼尾微微鱼尾不减儒雅。又是一个能吸引少女们飞蛾扑火的光源。
他含笑，我亦颜开。
看，不管多少年，我们还是一样势均力敌。
我们脸上此刻带笑，但如果有风吹过我们的五脏六腑，肯定能听到我们发自内心的讥笑声。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你我永不诚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