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令人畏惧的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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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子里的妖怪在等着解开封印的那一天，它一直记得当年某处树下的某个人在等它。日月更替，沧海桑田，等到农夫帮它撬开瓶盖时，那个人早就与人双宿双栖，就连死后，都是紧密相拥，合葬一处。
盛夏的势力正在渐渐被太阳削弱。但出于惯性，我们这栋楼的中央空调一直出于告诉运转状态。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我全身每一个毛孔吞吐着似乎略带薄荷味的凉爽气息，望着窗外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夺目黄金色中，甚至觉得那金色也是凉的，茫茫然。
小杰给我们带来了一个麻烦。
早上他出门时，路过隔壁别墅区时，听到婴孩的哭声，循声看见一户人家门口有一个大布团，哭声就是从那里面散出的。
他走上前，布包里果然是一个孩子，还是那种还没开眼的小婴儿。裹着小娃娃的布上还有几张纸，打开，有出生证明，也有一张草草写了几行字的信。信上说，未婚先孕，不敢带回家，也无力抚养，希望好心人帮忙。字迹潦草，看得出主人写的时候的匆忙，语句颠三倒四，虽然不乏诚恳，但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或者母亲。
这是一个弃婴。
小杰弯身抱起孩子，手忙脚乱地拍拍，小孩子没有止住哭泣，反而哭得更加用力，气势堪比黄河决堤，滚滚浊水奔腾而来。
放置着孩子的这户人家，是小杰家附近家底比较殷实的，想来那孩子的父母是打算孩子能让这家收养，好歹饿不死。可是，这家人早在前阵子移民去了澳大利亚。
孩子一直不停地哭，从刚刚的嚎啕大哭，声音减弱，减弱，变成了啜泣。
旁边走过的大婶告诉他，孩子这是饿惨了。
于是，小杰抱着孩子挤公车去华润万家买奶粉买奶瓶买尿布，又回家给他冲牛奶，中途这个不省心的小朋友还尿了他一身的异味。
现在，小杰抱着睡着的宝宝，一边拍一边听我们几个的自由言论发布会。
李冰用手指戳戳小娃娃的脸，肥嘟嘟的，红红的，她呵呵傻笑：“小杰，呵呵，你看，呵呵，这娃子流口水，呵呵，流口水，口水党。”
小杰撅着嘴巴拍掉她的手：“不要戳我儿子了啦！会哭的！”
他边上的娟俯下身看了会小孩子，问：“你儿子？男孩？你还打算养？”
“是哇，我喜欢小孩子的。”小杰点点头，眼睛泛水光，继续：“你看你看，我儿子眼睛好大好亮的，嘴巴又小，以后肯定是个帅哥！”
我转身问：“那你家亚亚怎么说？你问过她了没？”
“她也是喜欢小孩子的，她还说待会她去买婴儿需要的东西。我们可以抚养他长大的！”小杰越说越激动，开始扯到未来他希望有个怎么样的儿媳妇。
突然，小孩子让他亢奋的音量吵醒，哇哇大哭。
小杰又开始手忙脚乱拍婴儿的背：“小小杰乖，小小杰乖，不哭不哭哈……”
“你们又在搞什么鬼……”哭声把林老大也绕来了，他一进门就被呛住了：“哪里来的孩子？”
等我们说完经过，老大无奈地皱着眉：“低调点，别让莫小姐看见，不然你们几个就得带小破孩回家蹲了，到时别怨我见死不救。”
下班时小杰抱着孩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拐角的电梯间，李冰和娟护航，我随他们走公司前门，打算待会再绕过去车库，权且当一回小娃娃的护驾。等电梯时，站在旁边的乔燕也靠过来看：“哇，好可爱喔，眼睛好明亮啊！”
小杰高兴了：“今天刚刚睁的眼睛喔。”
我把眼睛钉在乔燕整个人上，上下打量，她身材小巧玲珑，一头直长发，单眼皮，瓜子脸，皮肤白皙，怯怯生生，连讲话的语气也是糯糯的，算是那种清纯型的邻家女生。
李冰眯着眼睛笑：“怎么呀，喜欢自己就生一个咯，尽羡慕别人。”说着，暧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听到这里，脸色有点僵住，笑笑算是应了。
下到电梯，我一边走一边跟小杰说：“我开车送你和娃娃回去吧，你抱着小孩子挤车麻烦。”
小杰点点头：“好哇，我可以让我的小小杰认你做干妈的。”
我正想吐槽他，只听乔燕在前面回头说了句：“啊，冰姐，娟姐，灵姐，我男友来接我了，先走咯，明天见啦！”
我们望向她跑去的方向，白色的本田在日光下闪闪发光，车身线条流畅，副驾驶那边的门开着，我可以轻而易举就看见羽航坐在驾驶座，正满脸微笑地注视乔燕飞奔入他的怀抱，直到他看见我立在门口的玻璃门那，正含笑地看着他，不，他们。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苏逸经常说，古人诚不欺我。
我送完小杰回去，直奔彤彤公司。
结果在大厦楼下打电话给她，她居然跟我说她正在和黄瓶逛街。
彤彤在电话那边声音飘啊飘地问我：“什么事啊？这么急，悠着点，小心内分泌失调。”
我呼了一口气：“没事，想顺路跟你出去买东西而已。”
“那就来嘛，我和瓶子在商业街呢。”
“算了，下次。”
挂了电话我趴在方向盘上，里里外外想了很久。
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怎么会？
我从来都不知道，彤彤和羽航居然也会有个第三者梗在他们中间。我从来都不知道，在我每天上班的地方，羽航利用我从不走前门的习惯，光明正大地和他的情人甜蜜约会。我从来都不知道，羽航，我们这个相识了9年的朋友，居然是这么的可怕。
记忆中的我们一直停在17岁，每一个人都些许青涩。那时的羽航和彤彤，只是暧昧的相处，就连看对方一眼都会羞得满脸通红，被旁边的人说破，一个抡拳头作势要揍人，一个咬牙切齿瞪眼睛，实则心里是乐开花的。那时候我和左恒还说这两人看来这辈子都不会分离。
一辈子那么长，谁说得定呢？
就像左恒对我说，囡囡，不要熬夜背书，顶多以后我养你，养你一辈子。
说这话的时候我肯定他是真心的。只是我们当时还不知道一辈子那么长，生活那么现实，一点点风吹草动其实就足以碾碎我们误以为固若金汤的誓言。
时间真是万能的，它任由我们亢自生长，到某年某月收获我们的灵魂时，再用遗憾和满足来称重。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有些人从心尖开始腐烂，以你我看不见的姿态。
物质变质的速度总是很快的，特别是人心。
何况已是九年。
这就是生命，最真实的生命。
想想很久没回家，便跟我妈说了一声，我妈说那就给我下米。
开了两个多小时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听到商汀在跟我妈要钱。我的这个妹妹，偶尔让我怀疑是不是从哪里捡来的，怎么花起自己的钱这么凶残？只要我每次去到她房间看到那排香奈儿的香水军队和兰蔻迪奥雅诗兰黛欧莱雅的化妆护肤品，我就觉得这个女高中生太可怕了。如果我爸有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我肯定会严肃且认真地要求把她嫁过去，这样他们就能瞬间破产。
我把手袋往沙发上一丢，厉声问：“你又想买什么？！”
“哈，你管得着么？”她翻着白眼，交叉双手：“你自己不也买成打的化妆品？姐夫的卡你刷起来也不手软，你好意思说我？”
“我自己赚的钱我爱怎么花怎么花，你是挣了钱么？还是你挖到金矿？难不成从哪里天上砸下保险柜刚好砸到你？”我拦住我妈打算拿给她钱的手。
她急了：“拿来！我的事你少参合！”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抢。
我妈轻轻推开我：“行了，别没事找事，小妹说要去桂林旅游的。”
我信才有鬼。商汀得意地笑了，仰着头把钱抽走，下巴点着我：“你有本事管管你的老公，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看笑话的人多了去，我都没嫌你给我们家丢脸！”说完就踩着13cm的高跟鞋跑出去了。
当即我就想甩她一巴掌。
吃饭的时候我爸不在家，只有我和我妈。家里冷冷清清的，要不是我们吃饭动碗筷，那得让人当成空屋子。
“最近工作怎么样？”我妈拨着饭。
“不怎么样，老样子。”
“小妹说总是看见苏逸和一些女孩子出出入入的，你怎么不说说他？”
“工作而已。”
她放下碗筷，转向我：“别瞒我，我知道不是工作的，到底怎么回事？”
我继续夹着菜，也不看她，漫不经心道：“有什么呀？不就是女人么？满街到处都是女人。难不成还要我成天跟着他，一发现女的就拿竹竿敲走？”
我妈声音变得尖细：“我告诉你，你别这副不怕死的样子。要是哪个精明的到时登堂入室，你怎么被清出家门的都不知道！你爸公司当初在苏逸他哥的手下被放过一马，你要是离婚了，公司肯定会被再瞄上的。”
我默默不语，眼睛只看着桌上的菜，嘴巴拼命塞东西，我怕我嘴巴一停就要跟她吵。
“还有，现在要是离婚了，还有谁要？满大街都是小女孩，谁会接一个离婚的老女人回家？就算人家同意，人家家里也不同意。我告诉你，你别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到时怎么样了不得让别人笑话？”
我把筷子重重放在桌面，吞掉满嘴巴的菜，直直望着我妈：“是啊，是啊，我要是被扫地出门了该多丢你们的脸啊？我就是一押金，压在姓苏的一家子里，然后你们就过得安安稳稳，乐呵着啊！我看不好苏逸，你们被街坊邻居笑话了么？要是以后我真被赶出来，是不是得挖个坑把我活埋了你们才觉得足够遮羞啊？是不是啊？吃你一顿饭还得从头到尾听你挖苦，你吃得下我都吃不下！”
我妈抬手给了我巴掌，干脆利落，当年的气势一点都不减。
“不想吃就别吃。你没一点良心，整个家都指望着你爸的公司，你以为我们过得就容易么？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连一点点帮着家里的意思都没有，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我站起身，冷笑：“没有，我的良心让狗吃了，连渣都没有剩。”
直接拿起包推门就走，剩下她一个人坐在饭桌前望着满桌子的菜。
走到楼下才发现外面下雨了，没带伞，拿车要再往前面远些的地方。
这时候手机响起，又是陌生的号码，接起，是那个女声，苏逸的烂桃花。
“商灵，我真的很佩服你，你怎么就能赖在苏逸身边不走呢？真的，人要有廉耻，你占着别人的生活，苏逸是个好人，他不说你是不好意思说你，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一点点觉悟吗？商小姐，我真的真的请你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说实话，我也不想打电话给你。但是我和苏逸相处的这些个日子，你看看他是不是比在家里过得滋润？行行好，放别人一条生路，你轻松，我们也轻松。我们会谢谢你的……”
我一句话都没有回她，直接把电话挂了。
倚着墙，我抱着手袋看着夜晚的雨水不停冲刷着地面，刻意睁大的眼睛里终于盛不下过量的眼泪，慢慢滑落下来。
三年前，我跟我妈说我不想嫁给苏逸了，她也是这么说我，没良心，养我就像养条白眼狼，还不如当年直接掐死。
三年前，我就知道，以后我得努力活着，不然没人可以帮我了。
现在，连苏家也可能随时回不去。
我还能去哪里？
昏黄的灯光里，我蹲下，用手背抹着脸上的眼泪，却总是抹不完。
手机亮起，新信息。
彤彤：你知道了吧，他说再给他一次机会。我答应了。
我没回。站起身，走进雨里，慢慢一步一步走向远处的车。
有人疼惜的人，哪怕一点点划伤便是灾难。只有没人疼爱的人，才刀枪不入，才百毒不侵，甚至无坚不摧。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令人畏惧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