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与怀》李之鹤

29、第二十九章

　　林多余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虽然之前已经见过薇薇安和赵来光了，但他还是有些紧张，考虑到不能空手去人家，他换了身衣服去水果店买水果。

　　林多余知道赵朝晖喜欢吃橙子，但不太清楚薇薇安和赵来光爱吃什么，他也不太好意思问，最后在水果店老板的强烈推荐下买了一箱脐橙和两提蜜柚。

　　脐橙和蜜柚都沉甸甸的，赵朝晖下午来接他时，两人合力才把它们都搬进后备箱。

　　赵朝晖揉揉勒红的手，问林多余一个人是怎么把水果搬回家的。

　　“我买的多，老板免费给我送到家的。”

　　“那老板还挺会做生意。”

　　林多余今天穿的是他那件压箱底的鸭血红袄子，上车出发前他在赵朝晖面前转了个圈，不放心地问道：“我穿这样没问题吧？”

　　“没问题啊，你穿什么都帅。”

　　想到上次见面薇薇安和赵来光那身打扮，林多余还是不放心，又问道：“你说我要不要换身隆重点的？”

　　“不用啊，我爸妈都很随意的。”

　　“那好吧。”林多余看赵朝晖也是平常打扮，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担心太多。

　　赵朝晖口中“随意”的薇薇安早就穿上她准备许久的“婆婆战袍”在家等着了，不怪她这么激动，自从赵朝晖高中毕业那年和她坦白自己的性取向后，她就天天盼望着赵朝晖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来，可赵朝晖似乎没有遗传她在恋爱方面的天赋，大学四年愣是没谈上个对象。

　　她原以为她儿子可能要孤独终老了，可是半年前赵朝晖回家突然跟她说，自己认识了一个男生，长得很清秀，笑起来很可爱。

　　清秀？可爱？这两个字眼从赵朝晖嘴里蹦出来，薇薇安只觉得神清气爽，春风拂面，丘比特那光屁股小孩终于舍得往她儿子心口上来一发爱神之箭了。

　　昨晚赵朝晖跟她提要邀请林多余来家跨年，她欣慰地差点当场哭出来，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她掐掐手指，盘算着哪天得空了一定要去一趟庙里，祈求月老他老人家把他的红线换成钢丝，最好是合金的，好牢牢地将赵朝晖和林多余两人捆绑在一起。

　　赵来光也被迫穿上了和薇薇安同色系的西装，大大的肚腩挤在紧绷的衬衫里不太舒服，他憋着口气，和薇薇安打商量，自己能不能去换套宽松点的衣服。

　　薇薇安不爽地“啧”了一声，训斥道：“这么重要的场合，当然得穿正式点。”

　　“朝朝的朋友，之前也见过了，没必要弄得这么正式吧，万一等下搞得小孩紧张了怎么办？”

　　“我问过我那些好姐妹了，儿媳第一次上门时，她们都是这样准备的，这才能体现重视嘛！欸，我让你包的那一万一的红包你包了没有？”

　　“包了。”赵来光拍拍鼓囊囊的西装口袋。

　　“不对啊，”赵来光难得灵泛一回，“儿媳上门？来的不是多余吗，怎么成儿媳了？难道？！”

　　赵来光从头直到脚，从里直到外，赵朝晖坦白性取向这事在他眼里一直是个玩笑话，他坚信赵朝晖将来会和他一样老婆孩子热炕头，但现在，赵朝晖竟然要带个男对象回家。

　　“怎么？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会反对朝朝交男朋友吧？”

　　“当然不会！我只是感觉受到了一点冲击。”

　　“这有什么冲击的？朝朝早就说过他喜欢男生啊。”

　　“我不以为那是他在开玩笑嘛，”赵来光偷偷将皮带放松一个扣眼，“可是朝朝昨晚只是说邀请人来家里跨年，也没有你说的见‘儿媳’的意思啊。”

　　“他肯定不好意思直说啊，但是我们作为家长，得明白他的意思。”

　　“哦。”

　　赵来光在情感这方面向来迟钝，之前薇薇安说的那些话他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意识到待会来的是儿子的男朋友后，他竟然也开始有点紧张了。

　　赵朝晖和薇薇安他们一起住在老城区的自建房，其实他今年毕业后，赵来光和薇薇安给他在城中心买了套房子，但是他一个人住生活质量到底比不上和父母一起住，所以他一直没有搬走，还是和父母住在一起。

　　与林多余家那边相比，老城区这边就要热闹多了，狭小的巷子里小孩子跑来跑去，巷子两边老人成群坐着。

　　这些老人都是看着赵朝晖长大的，赵朝晖拎着两提柚子边走边和他们打招呼，林多余捧着一箱脐橙跟在后面，尴尬地向那些老人点头示意。

　　等终于到了赵朝晖家门口，林多余才松了口气，然而门一打开，林多余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薇薇安身上那件长裙泛着的丝绸光泽闪得林多余眼睛花了一下，林多余低头看看自己的鸭血红袄子，第一次深刻地、具象地体会到什么叫“寒酸”。

　　林多余僵硬地看向赵朝晖，眼睛里充斥着问号，说好的随意呢？

　　赵朝晖也没想到薇薇安和赵来光会穿成这样，明明自己出门时，他俩穿的还是睡衣呢！

　　赵朝晖将柚子放到一旁，迟疑地问道：“你们这衣服是？”

　　薇薇安没说话，眼睛盯着林多余，林多余被她那慈爱的目光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阿姨，我买了一些蜜柚和脐橙，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吃？”

　　赵朝晖将他怀里的脐橙接过去放到一边，笑道：“这不是一些，这是很多些。”

　　两人斗嘴打趣的样子让薇薇安眼里的慈爱又多了几分，“多余小朋友买的我都喜欢。”

　　说完薇薇安给赵来光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将红包拿出来给她。

　　薇薇安热络地拉起林多余的手，将红包塞到林多余手里，“这是叔叔阿姨的一点心意，你收着，拿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赵朝晖一看这红包才明白两人搞的是哪出，他一脸“给我个说法”地表情望向赵来光，可对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懵，他又看向薇薇安，好吧，薇薇安根本没看他。

　　“阿姨，你太客气了，我不能收。”林多余一摸红包的厚度，果断将它推回薇薇安手里，同时心里的小人开始流宽面条眼泪，大哥大嫂真是豪气，还给上门蹭饭的人发红包，果然自己还是被嫌弃寒酸了！

　　薇薇安将红包又推回林多余手里，“欸，要收要收，你不要嫌少就好！”

　　“不能收。”

　　“要收。”

　　“不能收。”

　　“……”

　　两人推阻间，赵朝晖一把将红包抢过，不容拒绝地塞进林多余的口袋，“你就收着吧，这是我爸妈的一点心意，毕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

　　他着重强调“最好的朋友”几个字，希望薇薇安和赵来光明白自己的意思，但看表情，他的暗示失败了。

　　薇薇安看林多余终于收下了自己红包，笑得眼睛弯弯的，拉着林多余在沙发里坐下话家常：“我听朝朝说你们同岁，都属牛？”

　　“对。”

　　“那你是几月的啊？”

　　“5月的。”

　　“啊，朝朝是9月的，同龄人好啊，同龄人有共同话题。”薇薇安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你们家几口人啊？”

　　林多余沉默一瞬，“一口。”

　　“一口？！”

　　“嗯，”林多余不想解释自家复杂的关系，干脆了当地说：“爸妈都不在了。”

　　“不好意思啊，阿姨问错话了”薇薇安亲昵地拍拍林多余的手，“你放心，以后我绝对对你比亲妈还好！”

　　“妈，你说什么呢！”赵朝晖险些被惊得从沙发里摔下来。

　　薇薇安看赵朝晖一脸震惊的样子，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是有些不太合适，显得过于生疏，遂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以后我就是你亲妈。”

　　“……”

　　为了不让薇薇安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赵朝晖拉起薇薇安进了一边的储物间。

　　薇薇安整理一下裙子的皱褶，不解地问赵朝晖拉她来储物间干嘛。

　　赵朝晖将门反锁，小声反问：“你八卦人家里事干嘛？”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了解一下嘛，欸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多余父母不在了，我好别往这方面问啊，免得给他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果然，赵朝晖无奈地一拍脑门，“我不跟你说了嘛，就是好朋友来家吃个饭，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可是你们之前不还一起过夜了吗？”

　　“就单纯在他家借住一晚啊。”

　　“就这样啊？”

　　“你还想是怎样？”

　　“那你又不跟我说清楚！”

　　“我昨晚不是和你说清楚了嘛。”

　　“好吧，”薇薇安叹口气，“那我这裙子岂不是穿早了？不是，你们都认识快小半年了，竟然还只停留在好朋友，你果然还是随了你爸爸，不对，你爸爸当初可是两个月就把我追到手了，你还不如你爸爸呢！”

　　赵朝晖懒得辩驳，只再三强调自己和林多余只是朋友，让她不要再问那些有的没的。

　　林多余在沙发上如坐针毡，局促地问一旁同样局促的赵来光为什么不坐，赵来光摆摆手，实诚地回答：“我这衬衫和裤子太挤了，不敢坐。”

　　“为什么不换身宽松点的啊？”

　　赵来光看了眼储物间，为难地说：“你阿姨不让。”

　　语毕薇薇安就从里面出来了，赵来光眼神慌乱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这么快就出来啦。”

　　“嗯，”薇薇安看他那大肚腩一眼，闷声道：“你去换身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