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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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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指为祸首的那人先是愕然,随即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仙长,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李不疑语气中满是苦涩。
城主见她面具后的脸骤然显露在众人面前,满面疤痕殊为可怖,也不禁皱眉道:“比起无端指认,仙长不妨先解释一下小女去处!”
几个修士连声应和,“正是。”“少主现在何处?”
方无患仍旧盯着李不疑,目光如刀子一般在他脸上寸寸划过。儒生模样的男人在这样的目光下,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城主看着她身后跟随的两个黑甲兵士,眼中亦是惊疑不定。这是他城主府暗卫,且只有最为隐秘的队伍才会配上鬼面,这人是如何找到他们,还把这两人带来厅中的?
玄衣修士们质问一阵,见城主兄弟二人都不再言语,也渐渐偃旗息鼓,不再作声。
青衣那人冷笑道:“城主大可不必忧心,少主有在下的法器护身,断不会有事。倒不如问问你的好弟弟,正把他的侄女藏在何处?”
她说得不错,方秩午蹙眉看着握剑横对厅中众人的方无患,如今要说处境最危险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子时已过,愈是拖延,她身上的锁魂阵效力就越微弱。倘或在寅时之前未能找回华似,取回玉铃,就是他再续上一道,魂体的损伤亦不可能避免。
“府中的另一道法阵,可已生效?”正思索着万一未能及时取回玉铃,他该如何保住无患,就听那人越过众人,向他问道。
方秩午点点头,无视了其他人或诧异或愤怒的目光,径自走到那人身边。
“如此,便不必多费口舌。”
方无患铮然抽出长剑,直取李不疑的咽喉。电光火石之间,城主李不言悚然失色,立刻从一旁的修士腰中夺来长剑,甚至不及抽出剑身,便莽然去架住剑势。
一道刺耳锉声在厅中响起,城主握剑的手青筋绽起,手中剑身并里面的长剑竟被拦腰截断。
幸而他举剑去挡的同时,另一手及时推开了身后的李不疑。否则纵使方无患的剑势有所偏移,落到李不疑身上,不死也难逃重伤。
一击落空,方无患转刺为扫,剑锋又逼向倒在地上的那人。城主急了眼,手里的残剑已经挡不住攻势,索性将身一偏,整个人拦在青衣人面前。
“你要杀,也得讲个缘故。修仙之人便可如此仗势欺人么!”李不言目眦欲裂,瞪着面前停下的剑锋。
“同魔物没有什么道理可讲。”青衣人面无表情,“城主别再被蛊惑了,他早已经不是你那胞弟,不过是一个行走在世间的傀儡罢了。”
李不疑被掀落在地,尚未完全缓过劲。他头晕目眩看向面前对峙的两人,待要说话,却暴起一阵咳嗽,听着几乎要咳出肺来。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魔物呢。
在场的其他修士无不这样想,但慑于方无患的煞气,亦无人敢上前阻拦。
“敢问城主,负责总揽城中神台工事的,是谁?”持着剑的人问道。
“是不疑。”城主愣了愣,但又坚定道,“修建神台之人何其多,任谁也难免有疏漏之处,怎可以此论断!”
“敢问城主,负责城中兵士调度的,又是谁?”她走近了一些,补充道,“包括我身后这二人。”
城主看了看那两个默然静立的黑甲士兵,他们从进厅开始就未曾发过一言。他语气中带上一丝犹疑,“是不疑,只是府中遭人渗透已深,难保不是有心之人假调军令。”
他说话的声音先是越来越低,但他目光在方无患和士兵之间转了转,忽然又笃定起来,“你如今不也把他们带来厅中了?”
“你又是如何调度这些人的!”城主像是抓住了关隘,反向那人质问道。
“城主倒不如好奇一番,我是如何得知这队暗士的存在的。”青衣人这回话立时让城主的心往下又沉了沉。
是啊。城主府最隐秘的力量,他们从未向外人提起,甚至在今晨的商议中,李不言兄弟二人都是有意识剔除了黑甲兵的存在。
在什么地方,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这两名黑甲兵会落入此人手中。难道不疑真的瞒着自己在做事吗?
尽管拦在剑锋前的身躯不曾移动分毫,但在一声声质问中,城主虬结矛盾的思绪已经开始动摇。
“大哥。”身后的李不疑在咳嗽间隙勉强开口道,“今早,咳,我在城中发现了一直追踪的海盗踪迹,担心他们对游神不利,这才派出黑甲调查。”
“仙长怕是有所误解。”他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此事是我考虑不周。”
“不是调查。”几乎失去存在感的男孩骤然出声反驳,众人似乎才反应过来厅中还有一人,都向那孩子的所在看去。
只见他一字一顿道:“是灭口。”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而更多的证据被一一道出,“大庙里,素书曾去找过他,而后就再也没有出现。黑甲军的队伍也是从庙里出发,在渡口旁石崖下面,将一船海盗尽数诛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不疑语气急促,“我确实派出了一队兵马,但那之后发生的事,又岂是我能控制!”
“不是说魔物吗,或是魔物所为也未可知。仙长如此急着要杀我,如何不算灭口。”
他先是被青衣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通追杀,后又几乎被掀晕在地上。此刻缓过劲来,语气中不免带着愠怒。
“你不知道神台梯子被人动了手脚,亦不知道城外海盗被灭口,”青衣人看着被城主挡在身后的那人,“那城主府中亲兵,半数成了魔物傀儡一事,你这城主府的二把手是否也不知情?”
“你说什么!” 城主听着越来越激烈的指控,怒火几乎烧出实质。
方无患收起剑,走到那两个黑甲士兵身边,揭开了其中一个的面罩。里面赫然是一张血肉模糊,不见五官的空脸。
李不言猛然回头看向自己一直护在身后的胞弟,惊怒交加,“不疑!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男人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情。
“他们被我施了术,现在已经不再受你调度。”方无患向前几步,将后背完全暴露在两个黑甲士兵面前,“不只是他们,今夜,你也别想逃出这府中。”
那人步步紧逼的话语在厅中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阿回腰间匕首上的玉石微微闪烁,但无人再去注意。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青衣人甚至张开双臂,长剑垂握在手中,完全一副不设防的姿态。
毫无征兆,原本如死尸一般静立不动的无面士兵陡然暴起,探手成爪,尖锐手甲如数柄尖锥直取那人后心。
距离太近,就算是一旁的方秩午也反应不及,更别提毫无防备的方无患。
她狂妄的姿态还未收敛,眼看着就要死在所谓被控制的黑兵手中,众人几乎能闻见剧烈的血腥气味从那人身后爆开。
阿回和方秩午瞳孔紧缩,立刻冲上前阻拦。
然而一柄从旁斜伸而出的刀比他们更快,血腥切切实实在空气中蔓延,却不是从方无患背后,而是自无面尸腹间。
利爪距离后心不过毫厘,无面黑兵被那柄刀牢牢定在原地,不能再前进半寸。
变故发生的太过迅速,等到无面尸轰然倒下,众人才看清拿着刀的,正是站在一旁的另一个鬼面黑甲的兵士。
兵士甩落刀上的血痕,归入鞘中,仍旧站回原地静默不语。仿佛刚才的举动不过是一次简单的摆手,一次呼吸。
厅中众人无不震惊,而方无患身后两人却更多是后怕。方秩午立刻俯下身去查看无面尸身,而阿回则紧张地望向青衣人的背后。
那人倒是若无其事,好似早就预料到此事发生。她的目光从城主身后转到那张愕然的面孔上,“城主,到现在你还不信吗?”
原本雷厉风行的汉子骤然变得踌躇起来,他不敢回头去看,但来自李不疑的声音无可避免的传入他耳中,“呵,你算计我。”
“城主小心!”
一旁为首那玄衣修士猝然出声,带领一众修士迅速将城主团团围住,把他和李不疑分隔开。
城主隔着众人看向与自己几乎朝夕相处的胞弟,那张从小敬慕自己的脸上,浮现出全然不同的阴鸷。
李不疑神情全然不似往常,狰狞怨憎,一手紧紧捂着左臂。左边袖筒下半已然空空荡荡,从中不断溢出浓稠的黑雾。
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肩臂处衣袍鼓动膨胀,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体而出。
“你若早听我的把他们都杀了,这容屿已是你我囊中之物。”他嘴唇翕动,喉间却传出全然陌生的嗓音,像是拉动漏气的风箱,沙哑撕劈。
“不,”李不疑额头暴起青筋,唇齿间艰难地挤出自己的嗓音,“按说好的来。”
城主看着眼前情形,神色复杂。他往一旁的架子上取来自己的宝剑,拨开众修士,剑指李不疑道:“待除去魔物,你再同我好好解释。”
方无患冷眼旁观这兄弟二人,事到如今,他竟还妄想除去魔物而不伤性命。明眼人都看得出,这青年早已将自己完全献祭给那不可名状的存在。
就算是幻想,也总有被戳破的那一刻,到时,他又待如何呢。
黑气从袖中蔓延至周身,李不疑几乎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强烈的魔气中。他双目赤红,猝然伸手攥住了向他劈来的剑锋。
两道声音融合,立在中间那青年早已面目全非,对城主,也对那已被吞噬的魂魄冷笑道:“现在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