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救不了》骨斯

25、地牢

　　城主见剑锋被攥住，索性将手臂一沉，真气尽数灌入剑中。魔物握着剑，神情登时不再轻松。

　　正欲抽身，身后方无患的剑又至。他狞笑一声，不退反进，身上骤然爆发出漆黑的浓雾。

　　那显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东西，二人立刻退开。饶是如此，城主因为离得近，握剑的手不可避免地沾染到黑雾，手背当即青黑一片，隐隐竟有溃烂的迹象。

　　众人见此情景皆是一惊，为避此雾，行动间不免处处牵掣。黑雾不断扩散，厅室内很快就难有立足之地。

　　这样下去不行，等不到魔物从雾中现身，他们就要被这毒雾逼得退无可退。

　　几个修士闪转腾挪，心中绝望之际，忽听见门板豁然洞开，一阵疾风自外呼啸而来。

　　气流像是有了意识，在厅内席卷切割，霎时将黑雾割出几道口子，露出其中潜藏的魔物身形。

　　方无患看准时机，步法变换，几息间穿过空隙闪身到魔物身后，提剑便刺。但那青年的动作如周身黑雾一般变幻莫测，以一个非人的扭曲姿态又躲进了雾中。

　　“出去。”方秩午两指并立在前，念动法咒的间隙向雾中那人吩咐。青衣人两旁的黑雾不断试图向其合拢，但她身周劲风缘绕，黑雾不得寸进。

　　方无患心领神会，避开魔物，迅速在雾中找到所有人，一起送出门外。众人的脚步刚一迈出大门，厅内顷刻间狂风大作。

　　尖锐风声夹杂着魔物的嘶吼，不难想象其间是怎样一片狼藉。众修士心有余悸，来不及喘一口气，身后不知何时又冒出了一大批黑甲鬼面的士卒。

　　黑甲兵一言不发攻向众人，唯独绕过城主。玄衣修士们不得片刻休息，眼看着就要疲于招架，落入下风。城主连忙喝止：“住手！”

　　只有极少数士兵停下了手中动作，更多的置若罔闻，甚至把那停下的士卒也划进攻击目标。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敌友难分。

　　方无患蹙眉看着眼前场景，挥剑斩退袭来的两个黑甲，断然警告，

　　“摘面具者不杀。”

　　话音刚落，由她带至厅中的那名黑甲军率先解下面具扔在地上，露出一□□全的脸。在他身后，一个挥刀的无面傀儡立刻就被方无患结果。

　　其余几个未被魔物污染的士卒见状，立刻也摘下面具，转而站到城主身侧守卫。

　　不过几息之间，局势洞明。

　　众人这边抵御同时，那头方秩午与魔物的对峙也愈演愈烈。气流在近乎密闭的空间中挤压发出尖啸，门里隐约可见黑雾不断膨胀又缩小。

　　当那道白衣身影出现在门边时，方无患几乎是立刻察觉。她心里一紧，手起剑落杀出一条通路，极快地赶到那人背后。

　　魔物受风法削弱，只能堪堪维系人形，但方秩午的状况也没能好到哪去。真气消耗太多，他面上不见一点血色。

　　两边都已经是勉力支撑，方无患当即托住方秩午脊背，向他传送真气。原本显出些许颓势的风阵有了她的助力，顷刻间恢复强劲，把黑雾逼得只有四散逃窜的份。

　　本以为即将就此了结，屹然而立的青衣人身形猝然一颤，喉间滚动，仍无可避免地从唇缝里溢出一丝鲜血。

　　方秩午感到传来的真气变得断断续续，当即反应过来，绞杀魔物的风刃骤然变得更为凌厉凶猛。

　　距离寅时只有不到半个时辰，锁魂阵效力渐失，离魂的症状开始反噬。

　　在白衣人看不到的身后，那人的状态已经不能用糟糕两个字来形容。她脸色煞白，唇畔直到衣襟皆是血色，传送真气的手却一刻也未曾放下。

　　厅中黑雾被削磨的几不可见，风势渐息。方秩午立刻回身扶住摇摇欲坠的方无患，还未开口，就感到手臂被那人牢牢攥住。

　　“祂还在。”血和着字从齿缝间挤出。

　　随着束缚她神识的锁魂阵失去效力，原本安分待在躯体内的神识顷刻间逸散扩张。尽管肉身濒临崩溃，散出的意志却反倒帮她看清了四周。

　　顺着方无患有些飘忽的目光看去，果然地缝中窜出一缕黑线，如离弦之箭向外逃窜而去。

　　黑线直窜到半空，像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阻碍，一点白光闪过，撞歪了方向。

　　正是今日那人嘱托，特意加布的一道法阵。方秩午此刻心中没有半点庆幸，他扶着手里的人，感到她肢体愈发绵软，周身温度也渐渐低下去。

　　剧烈的、似曾相识的恐慌霎时在他心里爆发，扶着那人手臂的手无意识地圈紧，浑然不觉那人面上吃痛的表情。

　　疼痛反而短暂唤回了方无患逸散的神智，她看着面前几乎有些魔怔了的面孔，想出声提醒，但一开口，率先涌出的只有喉间鲜血。

　　眼看着形势急转直下，方无患心中焦急却无计可施。正在这时，一只小手从旁伸出，缓慢但坚定地一根根去掰方秩午攥紧的手指。

　　阿回不知什么时候竟独自一身赶到二人这边，不知为何，他一来，原本动荡不安的魂魄霎时安定了些许。

　　方无患攒了点力气，一掌击向方秩午侧臂，终于从束缚中抽身。她摔倒在旁咳出一大滩血，状态却渐渐好了起来，不再如先前一般命悬一线。

　　感受着力气逐渐恢复，对身体的掌控也回到自己手中，她来不及细察其中原因，起身上前几步，朝方秩午兜头泼了一把冰屑。

　　白衣那人登时清醒，看向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但仅仅片刻，他便恢复如常。

　　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两人对此心知肚明。眼神略一交错，当即各自行动。

　　庭中兵甲虽多，一番厮杀过后也渐渐显出颓势。方秩午几步跨至院中，向房檐上看去，“云纱——”

　　众人一愣，这才发现檐顶上一直蹲伏着一道身影。帷帽斜背在身后，一对狐耳大剌剌展露在发间，因着风微微摆动。

　　云纱爪里捧着一把长弓，弓身通体银白，长度几乎和少女身高相等。臂间还挽着一筒羽箭，听见方秩午的传唤，便起身将那长弓和羽箭一并抛下去。

　　方秩午接过长弓，向魔物隐遁的方向看了一眼。腿边的箭筒中，一支篆满符文的羽箭被提出，捏在三指间，缘弓身搭好。

　　耳边厮杀声不绝，他恍若未闻，银弓张如满月，灵气在指尖不断汇聚传至箭身。肃然破空，羽箭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向那缕黑线所在的方位疾射而去。

　　云纱立在檐上，清楚地看见黑线游走的姿态一顿，随即横作两截，被箭簇钉在半空中。箭上咒印如活物一般游动，触上结界，爆出一阵刺眼的白光。

　　黑线在其中扭曲挣扎，消弭于无形。

　　底下众人手中刀兵一滞，只觉头顶一小片天空霎时亮如白昼。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光亮消失后，暗夜里漆黑的甲兵纷纷瘫倒在地，好似失去了引线控制的木偶。庭中顿时安静，只留下在满地尸骸间，面面相觑的城主和一干修士。

　　“结束了？”一个年轻修士喃喃道。

　　“未必。”

　　声音自廊下传来，青衣人扶着那孩子的肩膀，衣襟上满是血污，“少主还未找到，说什么结束。”

　　“你知道她在哪里？”城主凝眉道。

　　方无患深深看了他一眼，“地牢。”

　　城主这回神色间倒不再有什么变化，满脸尽是疲惫，“我去接她。”他转身向几位负伤的玄衣修士带着歉意道，“还请诸位仙长往前厅歇息片刻。”

　　为首那修士点点头，城主府地牢想来是隐秘所在，他们一干外人自然不好再去，便扶着几个弟子离开。

　　“城主留步。”李不言刚抬起脚，就听见青衣那人又叫住他道，“地牢中未必没有魔物后手，城主还是不要独自前去的好。”

　　她说完，原先跟着她的那名身着黑甲的士卒亦解释道：“地牢里最深处，常常送人进去却不见出来。”

　　城主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徘徊，苦笑一声，“这府里，我所知的竟还没有你们这两个外人多。”

　　这些事，原本都全权交予他的胞弟李不疑负责，可谁知，最终背叛了他的人，也正是这个最亲最信的手足兄弟。

　　方无患沉默一瞬，随即坦言道：“个中缘由，待事情了结，在下会一一向城主解释。”

　　“不必了。”李不言断然回绝，“这些细枝末节，知道了也于事无补。”

　　“无患，你留在此处。”方秩午提着弓走过来，向李不言道，“城主与我同去即可。”

　　“不。”那人摇头，“我必须得去。华似虽有法器护身，但那东西只有我能控制，早些取回亦可早些恢复。只要阿回同去，便无大碍。”

　　她看向身边的孩子，那孩子自然不假思索点头。

　　寅时三刻，城主府后院一道暗门前。

　　几人看着城主伸手拧动机关，伴着阵阵锁链和机括的声响，一阵潮湿腐朽的气味从门后逸散而出。

　　暗道直通向地下，倒还算宽阔，只是越往下走，两壁甚至头顶都在不断滴落水珠。城主手持宝剑在前引路，方秩午则走在最后。

　　“此处是李氏先祖所建，取址在后院池塘下，恐怕是为了最底下的水牢。”城主有些不满地看着手边粘腻潮湿的墙壁，“我从来不喜欢这个地方。”

　　“城主。”身后的方无患出声道，“可否冒昧相问，府中的明神印现在何处？”

　　行在前头的人闻言一怔，他的语调近乎叹息，“神印由族长贴身保存，那张图上划出的几个地点，都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昨夜，不疑向我提出要派亲兵暗中把守。我想着，贼人目标只在我与华似，便索性将神印托付给不疑看管……”

　　后话自不必多说，城主嗤笑一声，“虽不是亲手扔进海里，倒也确实摆脱了这累赘。到时见了李氏列祖，任他们责罚罢。”

　　竟然是这样草率的缘由，方无患无语凝噎。神印落入魔物手中，将来不知要掀起怎样一番腥风血雨，这血雨又将怎样落在几人之身呢。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四人终于穿过众多空置的牢房，来到地牢最深处，石门紧闭的水牢外。

　　不等城主抬手，石门便已缓缓向两边开启。

　　“你们可算来了。”

　　石门后，竟传来李不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