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救不了》骨斯

23、祸首

　　见她没有去追的意思，那人脸上笑意更甚，不再卖关子，如约将明神印的下落一一道来。

　　“你是说，有个叫兆司的人拿着神印找你，追问神墓所在？”方无患蹙眉。

　　“正是。”

　　倘若当真如他所说，这个叫兆司的人不知如何从城主府中得到了真正的神印，随后却不去别处，而是找上了面前这人。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所谓的神墓便是世人口中的明神宝藏，而知晓宝藏下落的人，是他。

　　这海盗话中的重点从来不是神印，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抛出神藏的消息。一个明晃晃的饵，但方无患不作理睬，转而问道：“兆司是魔物？”

　　“不是。”

　　她还欲再问，那人却摊开双手，“兆司大人可是我从城主府里请来的贵客，不管是何身份，那都是要以礼相待的。”

　　“何况，”他偏了偏头，看向人事不省被手下拖回来的牛三，“这么个东西，还不值如此多的情报。”

　　说话间，原本乌云遮蔽的满月从云层中漏出。那人漆黑的眼里忽而闪过一丝诡谲蓝痕，让人莫名想起跃出海面的闪闪鱼鳞。

　　霎时，阿回敏锐地嗅见那人身上传来一缕不同寻常的海水气味，与海腥味截然不同，似乎来自海底更深的地方。

　　难道他亦非人族？阿回警惕地看着那人，没有把心中的猜想说出口。

　　来自城主府的贵客？恐怕城主本人都未必知情。方无患冷哼一声，这人口口声声说不关心，实际却对城中之事了如指掌，知道得比谁都多。

　　说不定牛三一伙人和城中搭上线，也是他在背后指使。

　　那人看了一眼方无患手中的剑，又自顾自笑起来，“不过我与你投缘，便是多说几句也无妨。”

　　“城里那魔物眼高于顶，自以为收编了我的耳目，哪里知道海盗间的规矩。不过适时递点儿消息，再送上几条人命……”

　　方无患警惕道：“你在同魔物做交易。”

　　“嗯？”他毫不遮掩，反露出疑惑的表情，“那又怎样。”

　　青衣人微眯起双眼，看着要抓的人已经到手，却仍留在此地不愿离去的不速之客。

　　“既然和谁都可以，那不妨同在下也做一笔交易，如何？”

　　“城中大乱，于海盗而言有利无弊。你纵容手下被利用，借机探进城主府，不就是为了分一杯羹吗？如今神印已经到手，还留人手在府里作甚？”

　　话语中，几乎直言要拿他的手下去做人证。如若不然，这人似乎也不是不愿意再打一架，然后带着他回府去认认熟人。

　　海盗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看向方无患的眼神更多了一份期待。

　　“你若肯帮我，那自然好说。”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铜铸鱼符，“见了此物，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至于如何找到，凭你本事了。”

　　“几个小卒子换一个朋友，实在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朋友？她听着这没来由的评价。她看起来这么不像个好人吗，还是看起来愚蠢到，会轻易相信一个前一刻还在痛下杀手的家伙？

　　“如何帮你？”

　　只不过她方无患也从来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眼前这海盗既然能送出自己势力的引线，不论真假，她没有理由不收下。

　　谁知那人虚晃一招，在她即将接过时，将铜鱼符又收了回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信物自然要拿信物来换。”他好似没有注意到青衣人的愠怒，“我们要做的事不在当下，没有凭证，我到时怎好来找你？”

　　海盗果然阴险狡诈，此人显然比牛三难缠得多。方无患看了一眼他掌中的鱼符，“你若诚心合作，自然不在话下。”

　　“面具。”那人言简意赅。

　　这回轮到方无患怔住了，她身上妖丹符箓不在少数，唯独这面具最没有价值，不过是在容屿街边随手买下的。

　　那人说完后竟便不再言语，直勾勾盯着面具瞧，好像这东西真是难得的奇珍似的。

　　她二话不说将其取下，纵使露了脸又何妨，一张满是疤痕的脸，看得出什么？

　　鱼符和面具在空中相错。那海盗见了她的面目，果然愣神片刻，随即又莫名噙起一丝笑意。他把玩着手中的面具，向一旁让出道路。

　　“我名季槐。”

　　青衣人与海盗擦肩而过时，那海盗这样说道。

　　紧跟在那人之后的孩子脚步一顿，听见她仍旧头也不回，往身后抛出一个名字，“方无患。”

　　二人身影在回城的小道上渐渐消失，季槐收敛笑容，看向身后的手下，吩咐道：“拖他回船。”

　　随后，他看向月色粼粼的海面，扶着胸口，向海上浮动的黑影俯身行了一礼，颇有些遗憾地轻声嘀咕。

　　“魄石可不在她手里啊，兆司大人。”

　　……

　　亥时中，城主府。

　　李不疑行色匆匆迈进议事厅中时，方秩午和为首那名玄衣修士正指着桌上一幅图样讨论些什么。城主坐在上首，只一眼便瞧见了他惊慌的神色，一个纵步从椅上跃起身，迎上去问道：

　　“怎么？出什么事了？”

　　“华似遭劫。”

　　“什么！”城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为何城中守军迟迟不报？”

　　李不疑面上满是悲戚，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帕，递到城主面前，“华似在途中不知何时被贼人换走，乘舆回到神庙才被发觉，为时已晚，华似的下落，断了。”

　　城主接过帕子，扫了眼其上的墨迹，一手紧攥成拳重重落在桌上。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消息震住。见城主脸色铁青，咬着牙不说话，一旁的玄衣修士看了看方秩午同样凝重的神色，向李不疑追问道：“那位青衣仙长呢？”

　　方无患按理全程随应在侧，华似被劫走，难道不应该是她最先发觉吗？

　　闻言，李不疑更是长叹一气，垂首道：“自亥时二刻神舆回庙，未曾见过，亦不知仙长如今身在何处。”

　　两三个时辰的功夫，一个神女，一个修士，双双不见了踪影。

　　往好了想，也许她是追寻踪迹而去，说不好，恐怕是贼人一伙也未可知。这些话，那几名修士虽未出口，眼神传递间却与直言没什么两样。

　　若不是碍于方秩午在场，恐怕他们立刻就要给那人定罪。城主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向自己的胞弟又问道：“轿舆中所换之人现在何处？”

　　“她也死了。”李不疑颓然支着桌子站在一边，“是素书，这帕子就是在她怀里找到的。”

　　神舆回到大庙时，众人皆以为仪式已经落幕，卸下防备。却不想侍女前去扶神女下舆之时，爆发出一声尖叫。

　　轻纱掩映中，舆中紫衣金冠的少女身子歪斜在一边，口唇青紫，早已断气多时。

　　幸而庙中守备森严，李不疑迅速控制住场面，严令在场众人不得声张，伴舆一干人等，皆锁在大庙之中严加看管。他叫人把素书的尸身搬进后殿安置，随行军医简单验了尸首。

　　“是中毒。”李不疑缓缓说道，“她把毒囊藏在齿间，进庙前自尽了。”

　　厅中众人听了事情的经过，无不沉默。最关键的人证是具不能说话的尸体，如此一来，华似此番被劫的最后一点线索都断了。

　　“素书是华儿最信任的侍女，没想到是她。”城主无意识握住桌案上一个木锥，齑粉从指缝中落下，“这府中，真该好好清理清理。”

　　“大哥。”李不疑沉声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想办法救出华似。”

　　“城主可否容我看看那帕子。”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方秩午出声。

　　“自然。”城主疲惫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帕子递出，“你们都看看罢。”

　　方秩午会意，接过帕子，将其平铺在桌案上。素绢上只写了寥寥数词，却把探头看来的几个修士惊得直抽冷气。

　　“明神印！”“此等神物竟然真的存在！”

　　方秩午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而是看向城主。帕上说，若想容屿少主平安无事，便要在明日正午，将神印放在船上送入海中。

　　幕后之人的目的，当真只是夺取神印吗。今夜城主府层层防备，他们无从下手，便拿华似的性命威胁。但若只是如此，何必大费周章，偏要明日正午送印。

　　“他们是在逼我大哥放弃城主之位。”李不疑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意思，咬牙肯定道。

　　在正午时分交出神印，无疑是在逼迫李不言低头，要他当众表示身为李氏族长的资格从此荡然无存。做不得族长，更遑论城主。

　　不，还有。方秩午想起昨夜布阵时，在府中感受到微弱的阵法相斥，一闪即逝，但他并不认为那是错觉。府中潜有魔物，因此这件事绝不会仅仅以城主之位变更收场。

　　他回忆着那点异动产生的方位，直觉告诉他，那与华似的下落有极大关联。

　　“定是那些长老。”李不疑想到城中与他兄弟二人屡屡作对的族老，新仇旧恨霎时涌上心头，不复冷静，不再在乎是否被外人听见族中龌龊。

　　“大哥，让我带兵去把他们抓来一一审问。”

　　男人再没有平时那副儒雅性子，倒是原本一向急躁的城主按住他，斩钉截铁道：“城主之位轮不到他们染指，就算没有我，下一个也只能是你。”

　　“既然他们要神印”城主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眼下华似便不会有性命之忧，不妨借此机会，揪出祸首。”

　　“祸首不是那些人又会是谁！”李不疑愤然道。

　　门外猝然传来甲胄声，脚步嘈杂，一行四人迈入厅中。为首的，正是和神女一同消失，至今未见的方无患。

　　满面疤痕的青衣女子向厅中众人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宽袍广袖的儒士李不疑身上，冷声道：“祸首，不正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