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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破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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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言笑晏晏,围炉煮茶,与过去的几个冬日并无两样。
萧郁离想起自己方才所绘的画,兴致勃勃地拿过来,要送给容衡,权当回礼。
为保公平,她还自作主张,允诺会再次出手,作一幅雪中寒梅图送给长乐。
安平将那幅令她辛苦忙碌半天的大作缓缓展开,几丛明黄色的迎春热烈地开着,颇有几分不知料峭春寒的意味。
不过画作右上角提了几个歪歪扭扭的似行非行、似楷非楷的大字,实在有损意境。
殿内一时沉默。
“殿下的字,应当勤加练习。”容衡语气委婉,率先打破安静。
他面带促狭之意,有心逗弄萧郁离。
不出所料,萧郁离更是遑不相让,就容衡上次代她抄写论语,但因字迹模仿不到位,被夫子一眼识破,害得自己又被罚写三遍的事吵起来。
两人日常拌嘴不过小打小闹,长乐对此表示漠不关心,只是坐在书案前翻看萧郁离之前的课业,监督她有无懈怠。
几位侍女都是自小跟在她们身边侍奉,眼观鼻鼻观心,对主子们的相处模式早已习惯。
几番闲谈打闹,萧郁离心情舒畅,她低头,饮下一盏温热的八宝茶,一扫几日来因大雪不宜出门的郁气。
不过还是觉得有些无趣,她提议,去后苑御花园走走。
居意殿往西,过了迎阳门,便是后苑,闲来无事时,她常去那边玩耍,对此非常熟悉。
“阿姊,听闻宫里请来的戏班子前几日在雀湖上练冰嬉,福临说为首的几位伶人宛如冰上飞燕,我们也去见识一下,如何?”萧郁离软声央求。
长乐最不能拒绝她这些小要求,“去倒可以,不过你要老实些,外面冰天雪地,路上滑的紧。”
一边叮嘱着,长乐让安平拿出萧郁离的斗篷来,亲自为她系上。
得到应允后萧郁离小小欢呼一声,眼睛眯成月牙,很是得意地看向容衡。
容衡巍然不动,萧郁离撇撇嘴,转而和长乐问起宫宴的事。
外边天气十分识趣,风雪将停,一派霁色。
容衡此次入宫主要是皇后召见,他特意提前两个时辰来见萧郁离,不好在居意殿多逗留,自然不便与她们同去。
“天寒,勿要贪玩。”容衡站在居意殿外看她半晌,只道这么一句。
萧郁离和他约好下次见面给她带什么礼,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把人送走。
二人穿戴整齐,拿好手炉后,身边跟着几个贴身的宫女,往后苑行去。
青石板路上的积雪早已被宫人清扫出一条道路来,雪下得再大,也不会沾湿她们的鞋袜。
长乐衣着淡雅,难掩姿容,周身的气质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如此一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物,连国子监太傅都要赞叹一声的才女,且是今上的嫡长公主,可谓才貌双全,实实在在担得起“大邺第一美人”这个称号。
萧郁离与之相比就直白许多,大多数人见到她,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容貌。
“艳如桃李,冷如霜雪”这句诗用来形容她再好不过。
萧郁离一双眼睛随了圣上,眉目之间,最是多情。虽年幼,还未完全长开,也足以见得容颜艳丽,日后必定是位倾国倾城的佳人。
因她样貌不肖皇后,反与同样明艳的温淑贵妃相似,故不被皇后所喜。
不过话说回来,萧郁离时常想,要不是她生在皇家,又贵为公主,这副样貌必然会给她招来许多难听的闲话,现在尚且有人在背后说她空有其貌呢。
可见世道女子生存之艰难,容貌过盛,则会招来诸多非议;若过于寡淡,又会被夫家嫌弃,甚至被称作无盐女。
姐妹二人出行从简,所到之处,宫人皆下跪行礼。
拐角处几个刚入宫不久的洒扫宫女,或多或少听过些流言蜚语,想暗中瞧一眼传闻中不受宠爱的四公主,有个胆大的小宫女,偷偷抬头,侧目而视,只能从随行的人影中窥得两位公主的背影和繁复精致的裙摆。
四公主看起来也不像受人欺负的样子啊。
望着一行人离去的身影,几人心生一阵艳羡之意。
萧郁离可不管别人心中想什么,眼下她正迫不及待地准备欣赏冰嬉,要是能让她上场体验一下,那是再好不过。
小寒时节,正同云暮惨,劲风朝烈。
虽有朱红宫墙阻隔北风,面对袭面而来的冬日寒气,还是有些令人难以忍受。
她开始蹦蹦跳跳,想以这种行为来阻止身体被冻僵。长乐见她举止跳脱,低声呵斥着,不过显然妹妹并没有听进去。
没过多久,便行至后苑,萧郁离挽着长乐直奔雀湖,她发髻上珠钗轻颤,在阳光下晃得耀目。
“殿下,当心路滑!”随行宫人有心无力,想追都追不上,心里惊疑四殿下为何能步履生风还不畏滑倒。
正值隆冬,本该是树木萧索的季节,这园中却留有几抹翠色。除去寻常冬日里的松柏等,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树木依旧青葱,显然后苑的宫人是费了许多心思。
此时萧郁离没什么耐心欣赏这些,她瞧上四处的积雪,雀跃道,“阿姊快看,这儿还有好多雪,一会儿我们打雪仗吧,再堆几个雪人。”
长乐被她牵着小跑一路,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二人一起摔倒,暂时没心思搭理她。
待到雀湖旁边时,几位宫人早被远远落在后面。
出乎意料的,今日湖上并无人冰嬉,萧郁离肉眼可见的心情失落,“今天竟没人吗......”
长乐整理好仪容,想责备她方才太危险的话还未道出口,被她这番低落情态堵得不上不下。
不等长乐安慰,抬眼间,她被湖心岛上一片梅园吸引。
后苑本有梅花,不过都是些江梅宫粉梅,这么大一片红梅,她平生第一次见。
红梅成林,玲珑嫩蕊,旖旎清绝。
自上月来,萧郁离常听居意殿宫人们说后苑新栽的梅花开得正好,却一直不得空去看,今日机缘巧合,总算见到。
萧郁离转瞬恢复活力,她毕竟年纪小,好奇心要重一些,这下更是一定要进去逛逛。
“阿姊,你就陪我过去看看吧。”萧郁离有自己的小九九,她并非单纯为了赏花,教她丹青的少傅总说她的画作有灵气却失具象,她要把梅花的情态烙印在记忆中。
长乐怕滑,是不大愿意让萧郁离过去的,但实在架不住她一番哀求,言辞恳切,看起来十分可怜。
看冰面的痕迹是有人走动的,她审度一番妹妹的难缠程度,思来无甚大事,便随她去了。
雀湖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湖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冰上的积雪有许多凌乱脚印。
萧郁离素来胆大,踩在冰面上也丝毫不惧,她步伐飞快,一副片刻也等不得的急切模样。
长乐紧随其后,一手牵着她,一手拿着手炉。
没一会儿,便走至岛边,二人俱是鼻尖微红,呼吸间一阵白雾。
风吹得暖炉已经温热,萧郁离犹豫要不要将它丢到岸上。
还是算了,阿姊定会念叨。
三步并作两步,萧郁离正要踏上岸,忽地,响起一阵细小地、似冰崩裂开的声音,她心一慌。
未待她反应过来,脚下的冰先一步碎裂,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上来,耳畔模糊传来长乐的惊呼。
她坠湖了。
匆忙松开的手,甚至来不及挣扎,刺骨的冷意钻进心肺,压地她喘不过气,身体阵阵针扎般的疼痛。
萧郁离心想,我才十四岁,一生就要这么短暂地结束了吗?
她有心憋气,肺腑却犹如千斤压迫,生死之间,昏昏沉沉,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萧郁离做了一个梦。
梦里阿姊一身浅云色宫装,端坐在宴会首席,席间尽是面熟的京中贵女。
阿姊正侧身,与她左侧的一位女子相谈正欢,萧郁离认出,那是向来与她不和的李如翡。
她心下奇怪,阿姊明知自己讨厌李如翡,而且也认为她言语刻薄,有失风范,怎会和她如此亲密。
“阿姊!”,她大步走上前,却骤然停下了脚步。
萧郁离面容惊慌,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因为,回首的人,分明是皇后的脸!
周围窸窣传来一阵阵奚落和嘲讽的声音,她听不清皇后在说什么,只觉头痛欲裂,随即不受控制般晕倒在地,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