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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初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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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野画舫的时候,我看见雪纭的衣领处有些被烧灼的痕迹,于是问,“是那些火星弄的么?”雪纭点点头,我接着就探手去了雪纭衣领,一翻一扯,只见雪纭锁骨之上,有一点点被烫伤的痕迹。我顿时蹙眉,问,“怎么不告诉我?”
“又不疼。”雪纭说,又要扯开我的手,赌气地说,“我自己回去随便擦点药就好了。”
我看雪纭一眼,就不松手。“你干什么呀?”雪纭有些生气,“你非要在街上扯我衣服吗?”
“你怎么了?”我看着雪纭,问,“在发什么脾气?”
雪纭不说话,我又放柔语气,说,“你告诉我,好不好?”
见雪纭还是不说话,我于是松开了手。雪纭便将自己的衣领扯回原位,又加快了步子,我也快步跟上他,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我和他回了野画舫。
到了雪纭房间,雪纭就解甩下面具,一个人去桌子上坐起来。“发脾气了一路,”我走去了桌子旁,“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了吗?”
雪纭扑睫不言。
“怎么了?”我坐在凳子上,又趴在桌子上,抬眼看雪纭。
“纭儿,”我第一次这样叫雪纭,“你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嗯?”我轻声说,“你告诉我罢。”
雪纭又沉默一阵,终于开口,“……你为什么不说,”雪纭低头道,“你明明都看过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当时说的你也听见了,”我看着雪纭低头的模样,只觉一阵心软,说,“可以多看一次,又有什么。”
“如果今晚我们不去,”雪纭垂睫,“就不会遇上这种事。”
“倒不能这么讲。”我说,“谁去之前又会知晓呢?”我又似笑非笑,“何况,这些人早有准备,不是今天,也是明天。”
雪纭沉默一阵,又慢慢说,“你丢下我就跑了,我找了你半天。”
我微愣,连忙说,“抱歉。当时情况紧急,就没有多想。”
“我还去找了灯。”雪纭双手放去了桌上,他说,“但是,已经坏了。”
“我再给你买一个,好不好?”我看着雪纭。
“我又不是小孩子。”雪纭说,“不用。”
我正想说什么,这时,雪纭又问,“戴面具的那个人,是谁?”
“他叫唐悬。”我说,“是大将军的儿子。”
“这样么,”雪纭若有所思,“确实气宇轩昂。”
闻言,我心里竟然有一丝不舒服,哼道,“那又怎么样,若不是唐悬先动手,我可以将那个人活着送到衙门去。”
“你方才在他面前,还不是这么说的。”雪纭看着我。
我嚷嚷一声,“那不是为了给他点面子吗!”我说,“他自己听懂就行了。”我又哼一声,“他还问我为什么在那儿,我还想问他呢!”
“方才,”雪纭说,“我看见他过去的时候,本来还和两位女子一路。其中一位,直接把另一位女子扛着跑……”
我微愣,随即说,“那应该是他的妹妹唐姻。他们兄妹俩自幼习武,连功夫都差不多,唐姻的枪,玩的还挺不错。”我又想了想,说,“百花宴那天,好像没看见唐姻,听说唐姻前些日子练武不小心把自己伤到了,大概就在府中休息。”
雪纭“哦”了一声,又看着我,问,“那个人的手,是你砍的吗?”
“嗯。”我看着雪纭,又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是不是吓到你了?”
“才没有。”雪纭也趴在了桌上,却背对我,说,“我就是之前也想问……我那天打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动手?”
闻言,我轻笑一声,说,“因为我是个好人啊。”我笑着说,“我只对坏人动手。”
雪纭轻哼一声,他嘟囔道,“有没有可能,是你打不过我。”
“你说什么呢!”我重重哼一声,拍桌,“当时我可有刀!”
“行罢。”雪纭哼哼,“我也不擅长空手接白刃。”
我也哼哼一声,却凑近雪纭,说,“你转过来嘛。”
“我不。”
“转过来嘛。”
雪纭还是没动,于是我将镂空圆凳移过去,离雪纭近极了。我轻轻说,“你不转的话,我就要抱你了。”我见雪纭不动,不由低低笑,“是不是想被我抱?”
“谁想被你抱!”雪纭一下转过来。
我直接侧头倾过去,第一次挨上了雪纭的唇。雪纭的琥珀眼眸一呆,怔怔看着我。我就这么浅浅地挨着雪纭的唇,微微垂睫,随后,我的唇就离开了。这个吻,舌头一点戏份都没有,或许都称不上吻。
雪纭的面颊开始透红,他把下半张脸埋进自己手臂间,不好意思看我。
我只感觉自己快要受不了了,我狠狠地在桌子上趴着扭蹭了几下桌面,桌子都被我弄得晃。然后我坐直身子,微哑道,“我得先回去了。”我对雪纭说,“记得擦药。”
“嗯。”雪纭看着我说。
我硬着下面回了府,到府上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浴一番。我很无耻地在浴汤里头一次想象起一个人来,自然是雪纭。直到洗得浑身通畅了,我才出去。我走在廊下,倒是遇见了杨眠。
“你怎么洗了这么大半天?”杨眠蹙眉看我,“齐王殿下来了,等了你一阵了。”
于是,我一到正厅,就看见一个红衣身影,果然是李嗣成正坐着。“衡表弟,”李嗣成正端着一盏茶,他浅浅抿了一口,抬眼看我,“你洗好了?”
“未想这时候殿下还大驾光临,”我一笑,也去坐着,“让殿下久等了。”
“我倒也没想到呢,”李嗣成一手放下茶盏,笑道,“今夜发生了什么事,想必衡表弟很清楚。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在西柳偏巷发现了一具尸体,我看那断手刀伤,相当利落,想来是出自衡表弟之手罢。”
“确实是我砍的,”我说,“不过,那人还是咬毒自尽了。”
李嗣成哼一声,“衡表弟这样冲动么?真是丝毫不见昔日在北大营审人的风采。”
“倒不是我的失手。”我也哼一声,“先和那人动手的,是唐悬。”
“唐悬也在?”李嗣成又哼,“唐大将军当初把自己的儿子带到居晖去,到底都让他学了些什么?”
“殿下去问唐悬就是。”我说。
“懒得过去。”李嗣成说,“想来唐悬也不知情。”李嗣成冷道,“如今夜禁相当开放,四更以前都能上街,民间更是只要有集会盛宴,只需上报官府,通过了皆可举办。这般的享乐自由,可不是拿来给有些人为所欲为的。”他说,“果不其然,那尸体身上纹有赤花。”又冷笑一声,“可惜这次死得最多的可不是什么达官贵人,而是无辜平民。泄愤于弱者,最是令人不齿,看来那项丹故心之所依,也不过如此。”
“听殿下所言,”我看一眼李嗣成,“那项丹故,也是与赤色红花之人有联系?”
“他身上自然没有。”李嗣成一手撑头,说,“不过,都到那般地步了,还能没有些许牵扯?不管什么蛛丝马迹,迟早找出来。”李嗣成冷哼道,“我看此次灯会事故,也不过他的同党发疯,增加帝京压力罢了。”他说,“说来,这次灯会在西街,自然是野画舫想的点子,也是主办……”他似笑非笑看我一眼,“衡表弟,你说,野画舫会不会也脱不了干系?”
我冷笑一声,“若真是如此,那我可真有点担心野画舫金主的脑子。”
“衡表弟,你怎么回事?”李嗣成低哼一声,“我自然是说的某些人,可不是指野画舫!”李嗣成冷笑,“野画舫那么多人,又鱼龙混杂,谁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我面色微冷。
“行了,我不与衡表弟说了。”李嗣成起身,长睫在灯烛明光中扑闪。“天色已晚,我要回府了。衡表弟,改日再见。”说罢,李嗣成便一甩红缎衣摆,出去了。
当夜,我想着李嗣成所言,心中也有些不快。我自然知道李嗣成说的什么意思,可是,我很难将这些事与雪纭联想在一起。我心里,一点也不愿意去想雪纭会是那种人。但,这个组织牵涉甚广,甚至已经动手行刺皇帝舅舅,若是不小心将翊王府牵扯进去……
我微微咬牙——我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翌日,我哪也没去,就坐在府中一处亭子发呆。我忽然想,我要不要将雪纭接到府中?可是,我还没查出来雪纭到底是什么身份,万一……更何况,跟着我,也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衡叔,你今日怎么不出门?”此刻,李为贺走到我旁边,凑过来问我。
“我又不是天天都出门。”我摸一下李为贺的头,笑一声,“怎么,我碍着贺儿啦?”
“当然不会,我可喜欢衡叔了。”李为贺过来抱住我手臂,嘟囔道,“衡叔才是,没出门也不来陪陪我。”
“有嫂嫂,有母亲,贺儿还要我陪么?”我将李为贺这个快将三岁的小孩儿抱到身上,说,“贺儿若是无聊,专门跑来找我,倒还不如去找童大哥和徐斐练功夫。”我捏着李为贺的脸,哼哼说,“贺儿,我跟你说,你要是功夫不好,以后都没人跟你玩,这可是很严重的,贺儿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李为贺被我捏得哼哼几声,又说,“可是衡叔又不练,衡叔从来也没陪我练过!”
“我当然不一样,”我挑眉道,“我就算不练,也能把别人吓死,更不会没人和我玩。”
“凭什么!”李为贺哼唧唧道,“练武又痛又累,我快要受不了了!”
我忽然想到雪纭,于是我对贺儿说,“我还不知道你么!贺儿,你说,如果我找个漂亮哥哥来教你武功,你是不是就变得勤奋了?”
“我哪里不勤奋了!”李为贺嚷嚷,“还有,童大哥和徐哥哥明明也长得很好看!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
我忍俊不禁,又微微得意,“可是呀,那位哥哥不是一般的好看,自然么……”我想到雪纭的功夫,若有所思,“似乎,也不是一般的厉害。”
“难道他比徐哥哥还厉害么?”李为贺一哼,“我不信。”
“这我倒是不知道。”我在栏杆上撑头,笑道,“不过,肯定不如童大哥。”
“那是自然。”李为贺说,又想到什么,问我,“衡叔,你最近出门看起来都很高兴,不会就是去见那位哥哥罢?”
我微愣,说,“我有那么高兴吗?”
“当然啦!”李为贺笑一下,又说,“说来,我还没看见过衡叔这么高兴的样子呢。”他说,“连祖母都在说,这帝京中还有什么好东西是祖母她不知道的呢。”
我更是愣了,忙问,“母亲还说什么没有?”
“没有。”李为贺看着我,嘟囔说,“衡叔想知道,自己去问祖母就是。”
“我不去。”我也嘟囔一声,“我肯定要被骂。”
“祖母明明没那么凶,”李为贺又看我一眼,哼哼,“是衡叔总是惹祖母生气。”
“反正,”我继续嘟囔,“现在不被骂,以后也会被骂,迟早的事。”我又忽然愣了愣,我怎么在这么想?
一直到去母亲那里用过晚膳后,我都还神思呆滞地在想这个问题。连嫂嫂当时都在问我,“衡儿,怎么吃饭都在走神呀?”
母亲看我一眼,哼一声,“不必管他。一顿吃不好,也不会饿死。”
晚上,我躺在梨木床榻上,怔怔地盯着帷顶。我想着,我和雪纭已经差不多相识快一月,而直到昨日我才亲过他一次。怎么会这样呢?我当然对他有冲动,可我竟一点也不想为难他、强迫他。自然,以往我也没强迫过别人,若真发生了什么,那也不过合情合理、各取所需罢了。与我相处过的人里,从来没有谁,当真要与我谈情说爱,我也没有想过。我觉得,以往经历,都和认识雪纭这次不一样。为什么这一次,我会觉得自己这么不同呢?似乎,从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就不同了,难道,我真的已经喜欢上他了吗?
我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半张脸埋在丝枕里。我突然想,如果雪纭就睡在我的床上,睡在我旁边,那我还睡得着吗?(晋江不让,欠奉。)
然而,我的思绪真如一趟流水从高处倾泻,怎么也止不住。
丝被下,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我趴在丝枕上,喃喃道,“纭儿……”这时,我神思游走,还忽然想到许多诗三百里的句子,原来,里面当真说的都是真的,当真有人眉目自成诗文,当真有人令我如此……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