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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灯游 ...


  •   我换了一套玄衣,锦缎织绣,暗纹流光。雪纭换了一身朱砂颜色的衣裳,衬得他愈发白皙胜雪。我在房里就看了雪纭许久,看得他渐渐面与红衣同色。我笑一声,过去雪纭耳后说,“走罢。”我与雪纭出野画舫时,西街灯会已经人潮鼎沸,烟火喧哗,长空与街坊、楼阁,均燃灯高挂,绵延数里。

      雪纭一双琥珀眼眸映着灯火,微亮,“好漂亮。”他说。我这时却将一张玄色罗刹鬼面具从后戴去他面上,又为他扎系起后脑数根红绳,问,“紧么?”

      “刚好。”雪纭回应。

      我笑着从正面看向雪纭,说,“这张罗刹鬼面具造型甚是诡异复杂,颜色又是黑色为主,间以血红,乍一看,你真是可怖呢。”

      雪纭哼一声,说,“你怎么还不戴上!你肯定比我更吓人。”

      我给自己系戴上一张赤色护法神面具,两处耳侧还坠着铜片佛火轮。我说,“我这可是神明,只有威严,怎么会吓人呢?”

      雪纭撞我一下,说,“你就仗着我不懂,给自己选好的!”我差点被雪纭撞得踉跄,嘟囔道,“你说话就行了,撞什么撞?真是过分。”

      “是你自己气人。”雪纭说。

      我忽然过去,从后牵起雪纭的手来,与他十指相扣。我看着雪纭的琥珀眸,轻笑着说,“这里人多,你又容易生气,我可得把你牵好才是。”雪纭扑扑睫不言,我将他拉着走,说,“走啊,不是要看灯么?”

      西街灯轮千影,举目暖色,月华不如笼中火。我抬眼见灯角棱棱,不仅有昨日熟悉的宫中样式,还有帝京各家名灯铺之作,不仅如此,周围还有许多各异扎灯,草木形、鸟兽形等。雪纭一路且看且走,我就适时跟他介绍一阵。

      “原来你知道这么多。”雪纭似乎有些佩服我。

      我轻轻一笑,“这倒也不是什么本事。”我又说,“此次灯会仿照元宵,不仅有灯火,还有些吃食。你可有些饿了么?”雪纭看着我,回道,“有一点。你呢?”

      “还好。”我说,“我方才看到前面有卖乳糖元子的,你就在此处等我一阵,我去买来。”

      “好。”雪纭说,于是慢慢松开我的手。

      我向熙攘人群中去,走了好一阵,才挤到了一处摊位。我站着在等乳糖元子煮的时候,注意到我旁边有个戴监斋使者面具的白衣少年,一直在一旁偷偷看我。直到那老板提醒白衣少年該付钱了,他才反应过来,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有些尴尬地对老板道,“抱歉,那个,今日没带钱袋……”

      那老板似乎要发作了,我倒不想因此耽误我时间,便对老板说,“我给他付。”那少年立刻道,“多谢公子。”我说,“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敢问公子,”那少年靠近我,“可否告知姓名?”他轻声道,“日后,好答谢。”

      “方才说了,举手之劳。”我说,“不必如此。”

      那少年面具下的眼眸还是看着我,在我接过装好的乳糖元子,将要走时,他忽然凑过来将我半挡住,说,“阁下可是,二公子?”

      “多少府上都有两个公子,”我说,“不知道你在说谁。”

      “可是帝京只有一位二公子。”他说。

      “不管是哪个,”我说,“都不該你突然来挡路罢?”

      “自然。”那少年说,“我不过一介野画舫之人。”

      “知道就好。”我看他一眼,说,“让开。”

      “可今日与二公子同游之人,”他说,“不也是野画舫的么?”

      我看着那少年,蹙了眉,这时,我倒同时也看见雪纭夹杂在人群之中——他已经从之前的地方向我过来。雪纭挤过人群,走到我旁边,看一眼那白衣少年。

      “我们走罢。”我对雪纭说,抓住雪纭胳膊。雪纭被我拉着走,却转头继续盯着那白衣少年,低哼一声。

      “怎么过来了?”我看着雪纭,说,“不是说好在原地等我么?”

      “等了你那么久,也不来!”雪纭气哼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别人去赏灯了呢!”

      我低笑一声,问,“那少年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雪纭哼道,“你感兴趣,就自己去打听!”

      “谈不上感兴趣,”我微挑眉,说,“不过胆子倒还挺大的。”

      “那也没我胆子大!”雪纭说。

      “这是自然。”我笑道,又将雪纭带进了一家常安坊的晩膳铺子,和他走上楼梯,去二楼单间点了一份文思豆腐羹、一份盐水虾和鲳鱼汤,又将乳糖元子放在雪纭面前,说,“就在此处吃罢。”于是雪纭解下面具,打开装盒后,便吃起来。他一边吃,一边问,“他怎么就突然到你旁边了呀?”

      “他没带钱,我替他付的。”我撑着头,看着雪纭。

      雪纭重重哼一声。这时,我也解下面具,对雪纭道,“你来过这家店么?在野画舫,我看你挺喜欢吃清淡的,今日又正好走到这个店附近,就带你上来了。”

      “没来过。”雪纭看着我,笑了一下,又哼哼道,“我看,都是你喜欢吃的罢?”

      这时,我点的鲳鱼汤和盐水虾都上来了,香气、热气蒸腾。我给雪纭盛了一碗鱼汤,也哼哼道,“今天晚上吃点清淡的,有什么不好?再说,我可不是个挑食的人,喜欢吃的也不止淮扬菜。”接着,我又给雪纭剥起虾来。

      雪纭继续哼哼道,“我才看不出来呢,你平时在野画舫就那么挑剔。”

      “我那是对野画舫有要求。”我哼一声,又看着雪纭,认真说,“这家店在帝京开了许久了,店主是扬州人,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雪纭吃了只虾,对我笑,“我知道,你是在扬州长大的。”

      “不错。”我垂睫说,“我从扬州回京,也不过快六年。”

      言语间,我点的文思豆腐羹也上来了。

      “扬州,”雪纭似在遐想,说,“是不是很美?”

      “是。”我回忆了一番,慢慢说,“风景如画。”

      雪纭扑睫看我,嘟囔道,“你就不能多说一些?”

      “现在倒是不太想说。”我看着手上一勺晾了一会儿的豆腐羹,将它递去雪纭唇边,说,“你尝尝?我放了一阵,已经不烫了。”

      雪纭看我一眼,便咬起我的勺子,我将那勺豆腐羹喂去了雪纭口中。“嗯。”雪纭看着我,说,“好吃。”

      “那,”我笑道,“你可得多吃一些。”

      “你一点也不吃吗?”雪纭说,又嚷嚷道,“我也没有那么能吃!”

      “我本来就不饿。”我轻笑,又将自己剥好的一碟虾放去雪纭面前。没多久,雪纭当真就吃完了那盘虾,连鱼汤和豆腐羹也喝了许多。

      “很听话。”我忍不住轻笑。

      吃完以后,我和雪纭便又重新戴好面具,从云吞铺子出来,走上西街继续赏灯。

      我二人经过一处挂灯展时,雪纭定定看着一盏四角宝盖玻璃挂灯,缠枝莲纹,灯身框架、穗帷吊坠皆是画珐琅之艺。

      “喜欢么?”我问。

      雪纭看着我,点点头。

      于是我给雪纭买下那盏灯,等拿到时,我低头对雪纭说,“这灯有些重,我为你提着罢。”

      雪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你花了钱,我提这个又怎么样呀?”

      我轻笑一声,说,“你分得这么清楚做什么?这灯是我想给你买,也是我愿为你提。”

      雪纭忽然搂上我一只手臂,说,“那我就搂着你罢?”我低头笑,“你若是以后想搂,直接搂便是,非要说什么理由呢?”

      “我才没有找理由。”雪纭哼哼,倒将身子靠拢了我一些。

      “总是口是心非,可会不讨人喜欢的。”我微微甩起那宫灯来,坠穗跌宕。

      “不喜欢就算了!”雪纭哼哼说。

      “你可真是嚣张。”我低哼一声,“小心我收拾你。”

      “我才不怕呢。”雪纭在我身旁说,也看着我,微动眉梢,他那双浅色眸子在灯火中,更胜琥珀。我看着雪纭的神态,心里又悸动起来,逐渐就将他拐进了一个侧边的巷子里。巷外,灯火明明,巷内,光影暗去。不过我提着的宫灯一放进去,冷巷内就辉映出一片炽影,缠枝莲纹也被放大、虚虚映在墙。我将雪纭压在墙上,与他双脸是面具相抵,他的眸子一对上我视线,我就捏起他的一抹腰,他身子微颤。而我一手往上捏腰,一手往下捏腿,雪纭很快便招架不住,几乎是要瘫软。我低笑道,“这你还不怕?你可是都站不稳了。”雪纭扑向我怀里,面具有些硌我。他抱住我的腰,微喘道,“我知道了,你别捏了……”

      我低低哼笑一声,抱了雪纭一阵,便将挂灯提起,说,“先走。”

      我将灯提起来时,才发现末端穗吊似乎沾了些水。我蹙眉,动了动鼻,顿时微冷面容。

      “怎么了?”雪纭见我不动,不由问。

      “恐怕,”我冷道,“这西街,是真的要燃灯而上了。”

      我话才说完,刹那间前面崇化坊方向便传出来一阵刺耳爆炸之声,在这个瞬间里,雪纭捂住耳朵,朝我身边靠过来,我一手抱住雪纭,迅速将他一把带进巷子里面来。只见那灿焰之猛烈,以致于有许多那处过来的燃烧灰烬都纷乱飞过这边的巷外,星如雨。

      又几乎是一瞬,西街上方灯带被猛烈火舌烧过,一盏盏宫灯、团团花伞、大把绸带等,几乎立刻成为火海中的陪葬,有些被燃烧坠落。无数观灯游人在西街上尖叫、乱跑,也疯狂地在往巷子里涌。我将挂灯甩下,对雪纭说,“走上面!”我和雪纭都翻身上了两侧飞檐。接着,我迅速就往崇化坊方向翻跃疾跑,这时,更远的群贤坊方向也传来一阵阵震耳爆破之声,焰光煊天、灯带断裂飞散。等我过去,只见崇化坊处的西街中央,有一座数层莲台大灯座正熊熊燃烧,冲天烈焰之中,它本来該是什么面目都不知晓了,周围,更尽是火光与乌黑灰烬,还有无数在方才那场爆炸中死去、受伤的人。只要是在地上躺着的,又在被从群贤坊方向奔流过来的庞大人群踩踏,惨叫呼喊声不绝。这时,我竟然看到有个身影在擦着人群边缘逆流而上,熟门熟路拐进了一处僻巷。我冷笑一声,立刻去追他,与此同时,居然还有个带着獠牙面具的人和我一道去追那个人。戴着獠牙面具的人先我一步与那个人交手,那人明显不敌,我吼一声,“等等!”便一刀劈过去二人中间,那戴着獠牙面具的人只得闪开,而逆流而上之人直接被我砍断了半只手。我又以最快速度过去,一手狠掐逆流而上之人下颌,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黑血从他唇边涌出——已咬毒自尽了。

      我一下将那人甩在地上,转身看那獠牙面具之人,问,“阁下是?”

      那人取下面具,我见到一张熟悉面容,正是昭明大将军唐若靖府中嫡子,唐悬。

      “原来是唐小将军。”我说,也摘下来面具。

      “我倒没想到,二公子也在此处。”唐悬看我。

      这时,雪纭过来了,他跑到我身边,看见地上尸体,又一怔。

      “别过去。”我将雪纭拉得离我更近。

      唐悬上下打量了一番雪纭,说,“原来二公子是陪人的,怪不得这灯都看过了,还来看。”

      我笑一下,说,“绮丽之物,自然可以多番赏玩。”

      “方才,倒是我动手冲动了。”唐悬看着我,微微蹙眉。

      “恐怕他从看见我们两个人开始,就有此打算。”我说,“自然十有八九都赶不及。”

      “恐怕是如此。”唐悬说,又抬头,看着西街满天火光,说,“此地还是危险,不宜久留,我看,我和二公子还是各自快回去罢。”

      “好。”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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