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夫郎（女尊）》夜来拾遗

5、动了念头

　　刘阿姊视若珍宝地收好这封信，拍着宋细辛的肩膀夸赞道：“细辛妹子有出息啊，只跟着读书娘子，就能识文断字了。”

　　宋细辛谦虚道：“我也不过只认得几个字罢了，能帮到阿姊便是好的。”

　　“你这丫头，还和阿姊谦虚上了？你这认的字，都快比得上我家旁边那家农户在学堂里上了好几年的小娘子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应和着读书认字的好处，唯有宋细辛听到了刘阿姊话中重要的学堂两字，她插话问道：“是县东边的学堂吗？”

　　“对，封河就那一个学堂。家里有余钱的人都会把孩子送到那里去听学，就算考不上童生、秀才的，出来能识文算数，去酒楼当个账房先生，一月也能赚个七八钱呢。”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送孩子去学堂上学，两月的束脩就要一两银子呢，哪是人人都能送自家孩子去读书认字的！”

　　“对呀！要我说，还是送孩子去学门手艺最好，我正打算送我家大丫去学打铁呢，去铁匠铺学打铁，管吃喝还发月钱，也不怕等大了相看人家拿不出彩礼钱。”

　　这闲谈很快就拐到了别处，宋细辛没再参与进去，她拿着竹筒喝了两口水解渴，放下竹筒时，目光就看向了远处，河面映着天上的日光，正泛着波澜，水光粼粼。

　　——

　　宋细辛曾想过学堂的束脩很贵，但没想到竟这样贵，一两银子两月的束脩费用，可不是她现在干这个活计能付得起的钱财。

　　她得再去寻寻更能赚钱的活儿了。

　　码头这边的告示牌上随时会贴着招工的信息，就算不识字的人也能根据上面画的图找到缺工的地方。

　　一日得了闲，宋细辛便打算按照告示板上粘贴的顺序，去询问告示板上那几家招工的店铺能给出多少工钱。

　　米铺的活计一月能赚一钱五百文，酒楼跑堂一月能赚两钱五十文。

　　其他活计都是按天结的杂役工作，都在25文到40文之间，不过做杂役又需要从早到晚坐班候着。两厢比较下来还没有在码头扛包赚得多，更别论能够腾出来闲暇时间看书背诵文章了。

　　所以找新的活计这件事就又被宋细辛搁置了下来。

　　前些日子帮刘阿姊读信那件事，在码头做工的伙计之中传开了。又因着李文琦的离开，县上没有了其他能够便宜写信的代笔娘子，便有人找上了宋细辛。

　　在空闲休息时找上宋细辛的是个矮瘦的、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年轻娘子，她脸红红的，似是有些羞怯：“宋娘子，我听刘阿姊说你识字，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宋细辛点头，她垂眸，身上透着些冷漠。

　　“那你可会写字？我阿娘想要给我远嫁的哥哥写封信，顺便再送些自家种的东西给他，你可能帮我写这封信？”年轻娘子见宋细辛不回话，便又急忙补充道：“我…我，我自带了信纸，而且我也会付钱给你的，就按照秀才娘子写满两张纸付三文钱的价格来付钱，如何？”

　　宋细辛想到自己那手烂爬的字，本想着拒绝，但又实在抵不过对方的热情，她妥协之余又强调道：“我的字写得不好，勉强能认罢了。我本不想收钱，但这笔墨买来却也是要钱的，我便只收你一张纸一文的笔墨钱。”

　　“那就有劳宋娘子了。”年轻娘子喜笑颜开，末了又怕宋细辛出尔反尔，她急问道：“那等下了工，我就带着我阿娘去宋娘子家寻你如何？”

　　宋细辛想到自己院门里的那座坟，这似乎不好引客上门，“不，等下了工，你就去之前秀才娘子在街口支摊的地方找我，我在那处等你。”

　　“好，我就在那处等着宋娘子。”年轻娘子连连告谢后，轻快地跑走了。

　　此番奇遇让宋细辛觉得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赚钱法子，于是她得了空就会去街口支摊，虽然无法像李文琦那样靠卖字画画赚大钱，但她只需替别人代笔写信，既能趁此机会练字还能赚到铜板，简直一举两得。

　　当月十六，宋细辛又在街口见到了李县令家的车驾，厢顶上依旧悬挂着那条靛青色的坠子，摇晃着，飘忽着，远去了。

　　省吃俭用了将近一个半月，宋细辛总算攒够了一两银子。

　　买了两条腊肉，备了一小包盐和一包茶叶，怀里揣着一两现银的宋细辛终于踏进了学堂的大门。

　　院中读书声了了轻亮，屋中的小学童们正摇头晃脑地读着书上的文章。

　　学堂中唯一处理琐事的仆役走上前来招呼宋细辛，“娘子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想来拜见教书娘子上学堂读书学习的。”

　　“那娘子且先跟着我去偏间休息，我去告知教书娘子，引她前来。”

　　“有劳了。”宋细辛迈步跟上，进到了偏间，偏间里放着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和一张竹床，床上的被褥都有些褪色了，像是有人常住的模样。

　　宋细辛把东西放在方桌上，寻了张椅子坐下。

　　刚坐下没多少时间，穿着宽袖长袍的教学娘子就跨过门槛，进到了屋里。

　　宋细辛想要起身迎接，但教学娘子却挥手示意宋细辛不必动，只管老实坐下便好，“娘子可是来我这里，让自家孩童学学问的？”

　　“不，是我想来学堂学学问。”

　　教学娘子的视线上下扫视了宋细辛一圈，这小娘子看上去年岁不像是未启蒙的孩童，于是她便问道：“娘子怎么称呼，年芳几何？”

　　“我姓宋，双名细辛，刚过十七生辰三月有余。”

　　“娘子倒是看上去比实际年岁大些。”教学娘子笑了笑，“你既然想来我这学堂学学问，我自然没有把人往外赶的意思。我姓佟，佟雨，是个举子，但我不帮带秀才，只帮带童生，娘子这年岁是否已经考过童生了？”

　　宋细辛摇头，“并未。先前家里穷没机会读书，后来又去西北边陲服了徭役，这才刚回来准备读书。”

　　“那娘子可识字？是否能写字？”

　　“已经背过了《百家姓》，《千字文》和大半《论语》，字也能写上一些，就是……字迹不堪入目，浑似狗爬。”

　　“哈哈哈。”佟雨被宋细辛说的最后一句话逗笑了，“你能背完论语，也不算白丁一个。好教，好教，我保证你明年就能考上童生。但……来我这学堂入学的规矩，你想必也听说了吧。”

　　“那是自然。”宋细辛把桌上的盐、茶和腊肉往佟雨那边推过去，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两的银锭子，“这些束脩还请先生收下，学生定不负娘子所望。”

　　佟雨喝了宋细辛递过来的拜师茶，这才把宋细辛的名字写进学堂的学生名单里，甚至将她带来的的东西也一笔一笔清楚地写了上去。

　　从第二天起，宋细辛一大早就去学堂跟着那些半大的孩子一起读书。

　　这些日子，佟雨一直在给学生们讲《孝经》。《孝经》和《论语》是参加县试必备的重要知识，意义重大，必须下狠功夫琢磨和背诵。

　　但宋细辛也不能为了学业不去码头搬货做工，要不等到坐吃山空，没得进账吃饭和交下两个月的束脩就大事不妙了。

　　学堂都是在上午和下午传授知识，宋细辛生怕一节课不去就会撂下课业，她就又开始在夜里去码头扛包。不过好在这些日子商船来往频繁，夜里也不缺活儿，偶有三四天还能一夜拿到三四十文。

　　替人写信的活计，宋细辛没再做了，不过码头上要是有人来找宋细辛写信，她也还是会替她们写信，仍旧收一张纸一文的价格。

　　白天上学，晚上扛包，这样昼夜不歇的日子，宋细辛过了整整一个半月。

　　一日，佟雨要带着郎君回家省亲，学堂便要放五天假。

　　白日得了空的宋细辛又捡回了她在街口支摊子给人写信的活计，不过这几日太阳正晒，街上也没什么人，宋细辛就挪到阴凉一些的地方，借着天然光背书。

　　第二日是十六，宋细辛将书盖在脸上，打算小眯一会儿，然而刚合上眼睛不久，脑子里刀光血海的画面就全都出现在了眼前，喷到脸上灼热的血液就像是一把凌厉的刀子，恨不得将宋细辛劈成两半。

　　宋细辛惊吓着醒来，有好一会儿都喘不上气。等到冷静下来，她才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书。

　　熟悉的马车滚动声从右方而来行到左方，一如往日。宋细辛低头，翻开书，那页首篇写着‘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兢兢业业做了两个月的工，宋细辛还是没凑够下两个月上学的束脩，她和佟雨说了她的情况，佟雨理解，并表示她依旧会为宋细辛保留名额。

　　“纵使这些时日，你不能来学堂，也不可荒废课业。你既肯下狠功夫追上学堂进度，又勤奋写字背书，就说明你是个非常有潜力的学生，等你回来，我可是会狠狠考较你一番的。”

　　宋细辛弯起唇角，脸颊两侧的酒窝显了出来，衬得人温和了些，她急忙弯腰作揖：“学生在此谢过先生了。”

　　两季交替时，宋细辛又生了场病，拿药煮药又花费了不少铜板，这一两银子的束脩费用，宋细辛依旧还是没凑齐。

　　这几日宋细辛身体抱恙没什么力气，但也不能只花着聊胜于无的积蓄，她就只好拖着抱恙的病体继续在街口支摊子替人写信，最近她的字变得规范了一些，不再像是狗爬，而是能圆圆滚滚的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了。

　　勤练字终于得到了些许回报，宋细辛相信再继续练几个月下去，她这手烂字就能写得更加规范、可堪入目了。

　　这是宋细辛第四次在街口看见李县令家郎君的车架，那马红棕身、黑尾毛，走起路来格外精神抖擞，跟农家用来拉货的普通马匹完全不一样。

　　目视着车驾走远，宋细辛久久未回过神来。视线收回的那一刻，宋细辛想，她孤身一个，就算是去做赘媳似乎也并无不妥。如果侥幸被选上，去学堂读书就不成问题了，如若没被选上，对她也没有任何害处。

　　这么想着，宋细辛就去做了。她再一次来到县衙，在县衙大门台阶下方的告示牌上看到了那张招赘的告示。那张告示贴了很长时间，都泛黄卷边，露出了浆糊的痕迹。

　　报名的截止时间就在这个月月底了，还算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