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69、披萨与图书馆

　　底格里斯的夜景是柔和曼妙的，路边昏黄的路灯均匀地照亮每一小块青石板路，虫鸣声的安谧印染夏季的喧闹，淅淅沥沥的小雨绵绵不绝，街道空无一人，这个时间点，底格里斯的居民大多都休息了。
　　高瘦的身影于夜色中疾步而行，黑色的风衣融于幕色，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柔顺的长发，紫色为独身行进的少女增添了一抹神秘孤冷。
　　艾琳·艾德勒伯爵庄园内。
　　身穿白色燕尾服的男子金发碧眼，身材修长挺拔，微微勾起的嘴角，指掌间轻举的高脚杯，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族气息。
　　自从一个月前无意间在换衣室见到黄金面具下独具东方典雅之美的倾城容颜，克里斯·霍尔特便对虞朝一见倾心。
　　身为底格里斯的皇室贵族，他庆幸能够以各种名义上的借口拜访这位近期成为伯爵的艾德勒小姐。
　　此时克里斯正一脸痴迷地注视着挂断电话的虞朝，仿佛又记起面具下的真容，全然忘记了绅士风度为何物。
　　“艾德勒小姐，如您这样实力强大又美貌的界人只有圣骑士这样的地位才配得上您。”
　　底格里斯拥有七大圣骑士，无一不是实力强大声名远扬的界人，其中一名因为某些原因已经消失两年了，因此至今空缺一位圣骑士。
　　面对这发自内心由衷的赞美之词，虞朝并未露出羞怯之意，而是眉眼稍弯从容轻笑。
　　“感谢您的认可，不过我来此的目的并不在于此，我想您是知道这点的。”
　　“我理解，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克里斯的情绪收放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感觉冒昧的不适，又能让人感受到那份真实的心意。
　　他很快收拾好心情，重新勾起嘴角的淡笑，“恕我冒昧刚刚出来时听到了您的电话，听说您点的披萨因为下雨取消了，所以我未经允许帮您重新点了一份。”
　　面具下金瞳一闪而过的讶色被克里斯精准捕捉到，一向沉稳的他竟是有些得意。
　　“谢谢您，霍尔特先生。”
　　“不客气，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克里斯。”
　　虞朝笑而不应，她深知这位霍尔特先生对她的好感可不止是一星半点，为了探查磷光指示的“地狱”，她不介意这位痴情小王子总是以各种理由出现在身边，顺带了解有关“地狱”的情况。
　　不管怎样她来此地的目的一是为了还清磷光一年前欠下的人情代为处理伯爵要务一年，二是为了调查那个神秘的“地狱”，更重要是自己的私心她想见郭雨。
　　而这面具正是磷光所赠，因为之前的艾德勒伯爵一直带着黄金面具，鲜有人见过真容。
　　见虞朝目光空透地看着院落里的秋千出神，这种算不上礼貌的行为还是克里斯头次在虞朝身上见到，“在想什么？”
　　“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了。”
　　“噢，都快十一点了，是我打扰多时了，那么我先告辞了，您也早点休息。”
　　管家捧着白色雕花的玉盒，对克里斯微微鞠了一躬，“艾德勒小姐，这是克里斯王子的仆从刚送来的小食。”
　　克里斯心中所想早已写在脸上，从带着一丝自豪却犹豫不决的眼神到目光在披萨和虞朝流连忘返，都说明了他想借此机会留下来再和虞朝多呆一会儿。
　　这些情绪细节被虞朝尽收眼底，作为庄园的主人以及被赠予者，出于礼貌她主动提出共同进餐，虽然她一点都不喜欢吃这种油腻食品。
　　“霍尔特先生不留下一起享用吗？”
　　“我也想如此，不过刚刚收到母亲消息，我得尽快回去了。”短短十几秒鬼知道他挣扎了多少次留下还是不留下。
　　“那真是太可惜了，再次感谢您的好意，改日我邀请您共进晚餐。”
　　表面不动声色地略表遗憾，实际上心里不仅没有一点可惜遗憾甚至感到很高兴。
　　虞朝看了一眼立在一旁楼道的威廉管家，“为霍尔特先生备车。”
　　庄园外，一辆皇室贵族专用汽车已经停在门口，克里斯知道这位新伯爵小姐来自异国他乡，不喜和别人有肌肤接触，遗憾地看了看叠放于腹间修长白皙的双手，放弃了亲吻手背以表爱慕尊敬的心思。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虞朝撑过管家递来的雨伞，注视着汽车离去的方向，目光空洞地透过夜景，黯然神伤的眼睛并没有聚焦于任何事物。
　　那天郭雨从看台跃下不顾一切冲向自己的时候，她很想回头抱住她，那一声饱含情意的“我知道是你”让她夜不能寐，相思入骨，于是接连抽出时间去西蒙斯诺，只为了在那看台上远远看她一眼。
　　今天看到郭雨不顾生命安危险象环生，她惊怒交加又心疼她不爱惜身体，事后立刻派人对主办方的恶意行为进行了警告。
　　而当郭雨低垂着眼眸与她擦肩而过时，旁若无人地说出安慰的话，她差点克制不住与她相认的冲动。
　　在以雷霆手段结束竞技后，她又暗中跟随，眼睁睁地看着她购买药品因邪体身份而神情落魄畏缩，心脏更是纠痛得难已呼吸。
　　眼前人不知在雨地中行走了多久，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后背，衣服在几不可察的细雨下湿透滴水，藏在怀中风衣内的披萨盒子却未沾一点雨珠。
　　“艾德勒小姐，这是您购买的披萨，请查收。”
　　清澈的紫眸笑意浅绻，眼尾优雅地微微上翘，细挺的鼻梁沾着点点雨珠，雨水顺着清瘦的脸颊滑落至上扬的唇角。
　　郭雨单手举着披萨盒子，见虞朝神色复杂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漾起一股暖流，无奈之下只好出言提醒。
　　“再不签收，那您收到的就不是水果披萨而是水披萨了。”
　　“你的伤…你还好吗？”
　　眼见虞朝心急地想要上前为自己遮雨，郭雨笑着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谢谢您的关心，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不过我得回去了，不然我的boss会生气的。”
　　郭雨特意加重了boss这个词，她并不清楚司徒有没有派人在暗中监视她，自己被调到皮特纳森古堡的前一日她正巧感觉到一股不怀好意的恶意，而入住古堡后便再没了那种气息。
　　虞朝虽心有所会，但注视着眉眼含笑的心心念念之人，依旧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拉进两人的距离，把伞撑在郭雨头上，“请等一下。”
　　“艾德勒小姐…”郭雨心念一动，有些不安地扫视周围。
　　“带上伞，”虞朝柔声道，眸中的深情令人心悸，“就当是感谢您在即将打烊的时候还不辞辛苦地送来披萨。”
　　不一样的音色，不一样的瞳色，不一样的语言，郭雨却似乎能透过面具看到此时虞朝的神情，理智提醒她不能在这里接吻。
　　“那就谢谢了，”她笑着接过雨伞，“您也快点回去吧，外面雨变大了。”接着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她本想送虞朝进入庄园，但想到自己的处境，考虑虞朝的身份以及两人眸中燃起一触即发的渴望，还是选择干脆利落地离开，避免造成糟糕的后果。
　　虞朝笑着将盒子抱在怀中，逐步朝着庄园走去，豆大的雨珠打湿了酒红色的长裙，丝滑的布料贴紧身体突显其凹凸有致的曲线，高跟鞋踩起地面的水洼也不知。
　　“霍尔特先生带来的餐点你拿去分给其他人。”
　　“是，小姐。”威廉恭敬地弯腰应答，他不解向来不喜油腻的艾德勒小姐为何对湿透的披萨盒子视若珍宝，而却看都不看一眼皇室厨师制作的精美食物。
　　——————
　　虽然伤得很严重，换作普通人早已一命呜呼，但作为邪体的郭雨并未将这点已经消炎的伤势放在心上，只需修养三四天就可以完好如初。
　　为了调整好最佳状态，这几天她没去西蒙斯诺，而是着重收尾语言课，剩余的时间在图书馆读书度过。
　　“郭小姐，很高兴在这里又遇到您了。”
　　闻声郭雨转身看了眼体型削瘦却神采奕奕的男人，这让她想起了半个月前在图书馆遇到的事情，正是这个高瘦的男人好心出言提醒她豢宠的事情。
　　“您看上去气色不错，史蒂森先生。”
　　男人看了看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郭雨，眉头蹙起担心道，“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郭雨挑了挑眉，不过看在史蒂森之前好心并无恶意的份上，还是点了点头。
　　“没什么，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那些药品应该很贵吧，您如果缺的话，我家里有不少。”
　　“不必了，我已经无事了。”
　　“很感谢您之前的救助，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邀请您去我家做客，丝黛拉知道了您帮助我们的事情，她一直很想当面感谢您。”
　　眼前的男人努力做着僵硬夸张的肢体动作，紧张地放慢语速，郭雨有些忍俊不禁。
　　“您不必这样，我现在可以听懂日常交流了。”
　　男人呆了呆，脸上一红，不自然地错开视线，又重新组织语言表示邀请。
　　“我知道了，那么就今晚吧，之后我可能没时间。”
　　史蒂森不禁喜上眉梢，“好的，丝黛拉一定会很高兴的，那么我先回去准备晚餐，今晚六点如何？”
　　“可以。”
　　“您住在哪？我是说我可以来接您。”
　　“不用麻烦，到时我会自行前来。”
　　“那好吧，”男人喜色的眸中闪过一丝遗憾的神色，“那您路上小心。”
　　铁艺的雕花座椅错落有致地散落在庭院内长长的回廊中，角落里一些读书的人，被天井泻下的阳光温暖着，史蒂森离去后，郭雨独自坐在一隅手捧一卷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而此时图书馆迎来一位戴着黄金面具的少女，尽管在底格里斯这人种汇聚交集的国度，戴面具并不是件稀奇的事情，但少女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优雅迷人的魅力却是吸引了不少眼线。
　　“打扰一下，请问您知道《贝诺雪山的村庄》这本书在哪里吗？”
　　正沉浸在小说的关键情节却突然被人打断，郭雨有些不高兴，但当她看到穿着价格不菲高定长裙的少女勾起面具下好看的唇角时，登时怔住了。
　　要知道这里是底格里斯最抬不上档次的纸质图书馆，对于身份高贵的伯爵来说就算心血来潮也不会来这种地方看书，那么也就是说虞朝是特意来找她的。
　　想到这里，郭雨的心情像这少见的晴天一样瞬间明朗，她夹入书签合上书本微笑道：“请跟我来。”
　　古朴的木架上，郭雨从最顶层抽出一本白色封面的小说，黑色的墨印写着《贝诺雪山的村庄》几个异国文字，与之并列向下一行的小字是作者的名字。
　　将书本递给虞朝，见四处无人，郭雨假装看书用只有两人听得见听得懂的话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金瞳闪动着烫人的手情意，郭雨看得一阵心神恍惚。
　　“你是伯爵，来这种地方真的好吗？”
　　“伯爵也要看书，再说了我又不是明星，你以为所有人都认识我？”
　　郭雨忍不住又看了眼裁剪精致得体的黑色收腰长裙，高跟鞋也是劳伦第一品牌的专定，真的有人穿得这么高调来看书吗？
　　“嗯？怎么不说话？”虞朝奇怪地侧脸看向郭雨，见郭雨红了耳朵的呆傻模样，狡黠地抬眸一笑，“你书拿倒了。”
　　白皙的面庞迅速升起一抹红晕，郭雨慌忙别开视线转过书本，不敢再看虞朝。
　　“逗你的啦，你书没拿反。”
　　郭雨的脸已经红成了煮熟的虾。
　　确认郭小姐还是以前那副被调笑一下就害羞的样子，虞朝心满意足地笑出了声。
　　“跟我来。”
　　“嗯哼～”
　　通往安全楼梯的道路不长却足以令两人同时心悸，关掉楼梯内的灯后，寂静黑暗的楼道间的喘息声逐渐急促紊乱。
　　长长的睫毛微颤着，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皱起的眉间顺着细长的眉毛滑至眉尾，浅紫的瞳色染上一层异样的血色。
　　轻喘的声音柔软地飘入耳中，“你想要吗？”
　　郭雨默不作声地把脸埋在虞朝颈窝间，摇了摇头，她和虞朝都是喜欢干净的人，何况她怎么舍得虞朝在这种地方受罪。
　　“我不在意。”
　　“嘘，别出声，让我抱一会儿。”
　　隔着衬衫和风衣都能感受到极高的体温，虽然虞朝有心帮郭雨缓解发作的嗜血，奈何郭雨只是抱紧她不再有任何动作。
　　司徒不要本钱给郭雨喝的彩汁，吃的绀棘之乌好处之多，其中之一就是邪体难以压抑的嗜血，这也保证郭雨基本能安然无恙地保持理智，平复一段时间后眸中血色自会消褪。
　　虽然在此过程依旧会有万蚁挠心的感觉，但郭雨习惯了一声不吭地忍受，甚至呼吸的频率都不会变化。
　　“一会儿我先出去，如果没人我敲两声门你再出来。”
　　“嗯。”
　　黑暗中虞朝帮郭雨整理好衣衫，而由于自己穿的长裙很容易散乱，接吻过程中郭雨并没有做出太大动作，因此只有头发有些乱。
　　“等等。”
　　“嗯？”
　　“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明天就可以去西蒙斯诺了，这些日子的生死搏杀让我感受到了提升的契机，再加上你送我的人造血，我感觉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高阶了。”
　　“你慢慢来别着急，我不想再见你受那么重的伤，输了就输了，没关系的。”
　　郭雨捏了捏虞朝的耳朵，温软地笑了笑，“知道啦，上次是意外，以后不会了。”
　　郭雨不由地想到上次那些人说的话，她事后又没有上缴保护费，感觉接下来并不会顺利，不过她来此目的正是为了在生死搏杀中顿悟提升，为了早日和虞朝光明正大地相见无论怎样她都会坚持下去。
　　只是她还不知道虞朝早就帮她安排好了一切，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主办方在背后对她搞鬼的事情。
　　“那我走了。”郭雨念念不舍地松开虞朝，原本冰冷的手都被她捂热了。
　　灯启的时候，面具已经戴好，确认看不出端倪后，郭雨转身走出安全楼道，继而背手敲了两声门。
　　注视着独自远去的背影，虞朝情不自禁地叹息一声，郭雨忽得回头吐了吐舌头，龇起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明媚俏皮的笑意瞬间将空荡荡的失落感一扫而空。
　　虞朝眼眶一热，偏头微微一笑，她总会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表现出不符平日形象的一面哄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