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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寒食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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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较夷吾的坐立不安,重耳和申生就气定神闲多了。
两位小公子的诞生,虽然让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变数,但这变数相对可控。一是两位小公子年纪尚幼,待真正长成还需漫长光阴,一是申生已经被确立为太子,若无大错,理应继任君位。
重耳在申生旧宅的客厅里接待了夷吾,把上述两条依据说与后者听。窗外寒风呜咽,室内夷吾却将蒲扇打的飞起,不知是重耳这里火炉烧得太旺,还是他心思太乱,沉不下来。
夷吾认为他的两位兄长太过天真,他叹气:“那二位新母妃你是没见过,长相不必多说,年纪也就与太子相仿。有这二位整日围着父君,若她们真动了什么歪心思,父君必定难以招架。”
重耳亲自给这位幼弟倒了杯冰饮:“储君自古以来便是立长立贤,虽说各诸侯国也有废太子的先例,那毕竟是少数。父君还不至于行此荒诞之事。”
“不至于?”夷吾低笑一声:“英雄难过美人关。罢了,我只想知道,若有万一,你们可有对策?”
重耳摇头:“兄长相信父君。”
他与申生讨论过此事,申生坚定认为他们的父君不会废了他。如若有一日父君真的下达废除太子的诏令,那一定是因为他做得不好,晋国有了比他更为优秀的公子。
“罢了罢了。”夷吾起身,言尽于此:“太子如何想,你我左右不了,不过兄长,我建议还是提早准备脱身之策,以防万一。”
重耳应了。因为他听见心里那位前辈说:“他说的有理。”
送走了夷吾,重耳烤着火问程念:“前辈,你也认为父君有一日会废除兄长的太子之位吗?”
程念:“不无可能。”
重耳:“可是两位幼弟还那么小,父君真能放心把晋国交到他们手上吗?”
程念:“他们也有长大的那一天。”
重耳:“可是……”
“别可是了。”程念被古人的死脑筋愁的头疼:“举个例子,如果申生整日在你耳旁唠叨,说子余这不好,那不好,夷吾哪里都好。一开始你必定不会信,若时间久了呢?”
“在你的耳中,子余所有的小错都被放大,夷吾所有的大错都被一笔揭过。”程念耐着性子:“你还会如同最初一般,信任子余胜过夷吾吗?”
重耳顺着程念的话认真思考这种场景,越想就越是心惊:“不会。若是如此,我怕是会亲近夷吾而疏远子余。”
程念欣慰:“人心就是如此。会更倾向于听自己想听的话。”
“你那两位新母妃若是想通过幼子掌控晋国,必定会想尽办法废除申生的太子之位。”程念建议:“你提前准备退路,不只是为了你自己。”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重耳终于明白了夷吾的焦虑。他之前能云淡风轻,均是因为太过相信兄长。申生说不必为此事忧心,他便真的放了心。
可是万一呢。万一父君辜负了兄长的信任呢?自古以来被废的太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他必须得为兄长准备一条退路。
重耳当晚就把小院诸人召集起来,商议对策。
狐毛不懂中原国家这些明争暗斗,他直白的理解为万一太子被废,他们极有可能连晋国都待不下去。于是拍板道:“那就都去狄国呗!我们狐家在狄国也算是大户人家,收留咱们几个不成问题。”
狐偃兜头就是一盆冷水:“轻易收留邻国被废太子,你是想挑起两国征战,陷父亲于两难之地吗?!”
“这……”狐毛挠头:“晋国不要的太子,在我们狄国住几年怎么了?晋王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子余耐心解释给他听:“废太子是生是死,余生如何,都是晋王说了算。若是贸然逃往他国,则有反叛的嫌疑,晋王完全可以对收留他的国家用兵。”
子余是逃出来的,家族势力用不上,这种时候甚是无力,只能尽可能的提供建议。
狐毛不忿:“这也忒没道理。那意思是就算被废除,也只能留在晋国任其宰割了呗。”
“是得留在晋国。”先轸皱着眉:“不过,最好远离国都。”
贾佗点头:“这样,我们选几个边境小城。最好有一定经济实力,易守难攻的。既然要准备退路,我们得按最坏的情况来。”
最坏的情况,就是赐死废太子。
先轸沉声:“最好提前准备兵力,真到了那一步,我们怕是不得不反。魏犨,你那边能提供多少兵力?”
这是做好生死与共的准备了。
魏犨抱着臂,据实相告:“魏氏一族国都这边家兵有六百左右。加上老家和旁系的,预计一千五百数。”
贾佗:“我这边也有近千数。”
先轸:“再加上我这边的千数,还有太子那边的势力,差不多,可以一战。”
重耳摇头:“兄长不会反的。”
先轸:“生死之局,怕是由不得他。到时候还需公子多费心。”
重耳苦笑,一时不知心底的感激更多,还是无奈更多。他打心底里是不愿相信事情会到最坏的程度的。
他紧拽着期望问:“万一只是被废呢?”
子余:“如果太子被废,则足以证明二位新王妃野心。依照她们的意思,应该不会愿意看到太子活着。晋王如果坚持让太子活着,那应该也会将其逐离王都。”
贾佗:“所以,在边境小城提前部署势在必行。”
先轸:“到时进可攻,退可守。我们也不至于太被动。”
狐偃对晋国城池具体情况不了解,主动问:“防御部署非一夕之功,依照几位的意思,择哪座城比较好,我与兄长可即刻启程。”
防御部署确非一夕之功,一旦做了决定,他们也必须得派自己人过去。与当地权贵结交、城墙加固、置办宅院、招募家兵,事情繁杂,只依靠外人不能放心。与其余几人相比,狐家兄弟没那么重的故土依恋,他们兄弟二人一文一武,是提前离开小院前去部署的最佳人选。
子余也主动请缨:“我也一同去吧,在都城始终制手掣脚,出力有限。”
这句话让狐毛眼睛亮了两个度,他巴不得把两只脚也举起来表示赞成!
先轸提议:“蒲地如何?山高路险,紧邻狄国,狐兄更熟悉些。若有万一,从狄国借兵也方便。”
子余:“蒲地自古远离政权中心,颇有些世外之地的意思。我看可行。”
狐偃:“有无备选方案?”
毕竟是远离都城的偏远之地,几人都不知当地具体条件如何。若是实在不适宜居住,那还是得另择他地。
贾佗:“屈邑也成,依山傍水,渡过河就是秦国。秦国地广人稀,到时就算国君发难,一时也找不到咱们。”
狐偃:“那这样,兄长与子余同去蒲地,我去屈邑。实地看过之后,再做决策。”
重耳:“你一个人不行,让魏犨陪你一起吧。这样我们也能放心些。”
他们这几个人里,也就狐毛和魏犨武力卓绝,其余人皆是些花拳绣腿的功夫。狐偃智计没得说,但一个人前往边境之城还是让人担心。
狐偃却不应:“魏犨还是陪着公子吧,我一个人可以。”
先轸:“晋国有句老话叫‘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万事皆有可能发生,还请狐兄莫要推辞。”
重耳也说:“狐兄若是不放心,我可以进宫去找兄长借两个暗卫。太子暗卫的本事大家都清楚,你们尽管放心。”
毕竟是在国都,又有太子暗卫在,诸人没什么好不放心的。话说到这个份儿,狐偃也只能允了:“有劳魏犨兄弟。”
魏犨俊脸一红,他还从未这么金贵过,能被大家如此看重:“公子放心,魏犨必当护狐兄周全。”
狐偃:“那我们一会儿就各自准备,尽早出发。”
重耳忙道:“不急,过完除夕吧。待来年天气暖和一些再走不迟。”
这些事情推论起来感觉危机四伏,迫在眉睫,不早做筹备不行。然而放眼当下,两位小公子尚未满周岁,也不用太过急切。
筹划既定,缓缓图之即可。这样骤然分离,着实没有必要。
小院众人自相聚至今,还未曾这般长时间离别过。重耳心底万般不舍,亲自为几人收拾行李。一个冬季,断断续续打包了几十个包袱。引来了程念唠叨:“你当他们是逃荒么?”
重耳赧然:“边地偏远,万一他们吃不惯住不惯……前辈,我多少还是不放心。”
程念:“再偏远也是晋国的城池,比多少小国富庶的多。那狐家兄弟更是在狄国长大的,万不至于。”
重耳坚持:“还是备着吧,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程念本就是唠叨两句,其实懒得管:“随你吧。春季农忙,记得提前雇马车。”
“多谢前辈。”
离愁别绪总要说出来,心底才能轻松些。重耳说与程念,在诸人面前就不至于太过柔肠百结。
在小院过完最后一个除夕,狐偃几人就带着重耳准备的行李,各自出发了。小院里除了重耳,就剩了先轸和贾佗这俩相互看不惯的,一时寂寥了不少,连新长成的杏树上都有燕雀建了巢安了家。
重耳往宫里跑得更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