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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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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妤自幼生长在梅龙镇,兄妹三人相依为命。靠卖酒度光阴。
日渐西移,天际似是被血色晕染。刘妤和兄长刘良在里屋擦拭酒坛,挑选发酵材料,妹妹刘莲坐在店中靠窗的位置上,慢慢打量将要笼入暮色的街道凝神惆怅,在她想了很久准备起身时,门口传来一嘶哑男声,使她不得不抬头望去。
“一壶清白堂。”
“好嘞。”
这人墨靴箭袖,衣着华丽,眉阴眼柔,虽是男人身却有女人形。而谢闫哥哥虽然破鞋旧衣,但却伟岸俊朗,才高八斗,她相信今年科举,谢闫一定会金榜题名,然后封官晋爵。
刘莲边想边拿了清白堂给那人送去,“您点的清白堂,请慢用。”在她放下酒壶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双大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腰。
刘莲大惊,张口呼喊。声音刚出便被阻断。那手用力捂在她的嘴上,有着胭脂潮湿恶心的气味,她奋力挣扎,慌乱中推倒了身旁的桌椅。
“小美人!性子怎么这么辣,我喜欢!”那人被桌椅碰得一个趔趄,一把抓空,却并不着急,只是吹了一个口哨。
眼前身影一晃,刘莲骇然那人已至近前,而另外两个形象相仿的男子早将两边的出路堵住。
“没想到僻远小镇里竟然还有这等货色。”之前那人狞笑道,眼神里流露出赤裸裸的欲望,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她大声呼救,里屋刘良和刘妤乍听到了妹妹的呼喊声,跑了出来。
“看来咱们兄弟艳福不浅,呐,又来了一个标致美人,这趟真没白跑!”另外一人看到刘妤,淫邪玩弄地说,然后三人开始奸笑。
刘良看他们形容似是宫中人,言语却绝非善类,他不急着怒喝动手,而是偷偷抓住了一旁用桑木做成的扁担。
四处张望,确定了这三人再无其他同伙后,他气急败坏地挥着扁担,对着三人叫道:“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我妹妹的主意,再敢靠近我妹妹一步,老子杀了你们!”说着,便用扁担打掉了钳住刘莲的手。
那三人哪里会怕这种仗势,比这更凶残的他们都经历过。他们微不可查地相视一笑,手同时伸向了腰间匕首。
刘妤迅速拉过妹妹,将她护在身后。同时脑内飞速盘算逃命方法,她故作娇弱地连连求饶:“官爷饶命!”
“好呀,让我们兄弟三人尝尝你们姐妹,我们就放过你们。”那人说完,又是一阵□□。
刘良听得明白,心下断定,这三人怕是难用言语糊弄,忙道:“妤儿,快带妹妹跑!”
那三人闻言势要堵住姐妹二人,刘良趁机蹲下身子,挥起扁担狠狠地打在三人的小腿上,霎时那三人齐刷刷倒在地上,刘良又推倒桌子,压在其中一人身上,同时用脚勾住椅子,朝另外两人的头上砸去。
忽听桌椅碰撞声、嚎叫痛哭声,街坊邻居惊讶,闻声而来,见三人欲围攻刘良,忍不住出手帮忙。
战斗很快结束。
听其中缘由,众人皆兜脸啐口,骂道:“没脸的下流东西!”人群窜出几人,取了绳子,将三人捆了,准备送到衙门去。
衙役谈瑾恰巧撞见这一幕,忙进店探查,酒肆终于安静下来。然而谈瑾突然满脸惊恐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三人,欲要给三人松绑,动作急切谄媚,生怕怠慢,自己小命不保。
“休得徇私枉法!”一老者将谈瑾拉到一边,怒斥道。
“父亲,这三人可是......”谈瑾的眸光顿时冷了下来,为难又害怕地说。
“可是啥?天子犯法还要与庶民同罪,他们算老几?”老者打断谈瑾的话,边说边朝谈瑾踢了一脚,又继续坚定地说,“你今日要是敢放过这三人,老子与你断绝关系!”
谈瑾闻之,只得作罢,战战兢兢地跟随众人将三人押往衙门,快到衙门时,谈瑾脱离了人群,从小道奔至衙门报信。
起初知府听到谈瑾气喘吁吁地说什么,锦衣卫被......绑......吓得脸色煞白,还以为那前日来此查案的镇抚使被无知商贩绑了,急得连官服都没换赶去大堂查看。
赶到大堂的知府瞧见被绑的三人只是镇抚使身边的小太监,冷静了下来,问了缘由,就让衙役们把那三人丢到了大牢。
退堂后,知府亲往镇抚使蒙晟的住处,将事情经过一一叙述。
“镇抚使若有疑虑,我马上让下人放了他们三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欲调戏妇女未遂,和商贩打架斗殴未赢而已。”
“斩了!孬种。”镇抚使阴冷地说。
“好!”知府不敢反驳。
屋外烈日当空,知府忙快步至马辇,其实身为正四品的知府,他办案何需向那从四品的镇抚使交代,只是因为他深受皇帝宠信,又只向皇帝负责,可以逮捕任何人。
“回府!”简单吩咐了几个字,知府便撩衣跳上了他的小马辇,动作之急,仿佛是怕热似的。
然而当素灰的绣锦车帘落下,独独他一人在车内时,原本神情平静的知府却突然咬紧了牙关,脸上闪过一抹恨恨之色,心中积压的怨闷憋屈之意终是得以偷偷释放。
镇抚使?太监?一群狗娘生,狗娘养的小人。
“妤妹,你觉得谈瑾怎样?”闭店后刘良问刘妤。
“还不错,家教严格。”刘妤一时没明白哥哥语中深意,随便回道。
“我也觉得,谈母早逝,但谈父深明大义,你嫁过去定不会吃亏!”刘良高兴地自顾自地说,完全没注意到刘妤脸上的疑虑表情。
“莲儿年纪还小,这孩子性子又野又倔,和谢闫私定终生,好在那小子胸中有丘壑,将来自有一番建树,只希望他日富贵时不忘莲儿今日苦守的恩情。”刘良蹙眉轻叹,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而你生性淡泊,若是嫁给商贩桑农,倒也合适,只是太憋屈罢,衙役挺合适,不大不小的官儿,不会大富大贵亦不会缺衣短食。”
“哥哥,我不想嫁人。”
“说得什么话,女儿家总要嫁人的,你年龄也到了,我总不能护你们一辈子。”刘良又想到了今日,心情复杂,神思郁结。
“嗯。”刘妤知道哥哥在为自己和刘莲筹谋,她不想哥哥操心,更想莲儿能随心所欲,嫁给自己想嫁的人。
其实嫁给谁都好,只要对方待她不像父亲对母亲那样,非打即骂就好。谈瑾和她自小相识,他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温润和善,孝顺长辈,是个好人。
普通人家嫁娶不讲究什么礼节场面,一箱聘礼,一顶轿子,几桌酒席,合欢交杯,盖头一揭,就完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没什么大不同,直到那日。
谈瑾的僚友慌张地闯入家中,“谈瑾,他......出事了,他押送的囚犯......跑了,他追囚犯时掉落山崖......”
刘妤突然觉得胸中刺痛,慌得无措。
公公听此噩耗,大病不起,且固执地坚持谈瑾还活着,不让大家发丧。
“死要见尸,活要见人......”病痛早就让他说话时口齿不清,但这句话他却是一字一字地说出来,咬字清晰坚定。
刘妤没再发表异议,谈瑾生前也最听公公的话。
所以,就当他还活着罢,就当给老人一个念想罢。
生活的重担突然压在刘妤身上,她没接受哥哥的援助,哥哥卖酒也挣不了几个钱,又要照顾妹妹,又要攒钱娶媳妇,他都快三十岁了,连个帮他说媒的人也没有。
她已经出嫁,又怎么好意思再给哥哥添麻烦呢。
当时晋王府在招歌女,刘妤儿时好友王荣听说在晋王府当歌女赏钱很多,便想去报名,但又不敢一个人,就想拉着刘妤一同去。
“儿时我们常在一起唱歌跳舞,你的歌喉舞技不比我差,只是这几年荒废了,近日只需练习几次,到时候一定会被选上的。”王荣见刘妤面露难色,宽慰她。
其实王荣的夫家家底殷实,本来是不缺钱的,只是她是给人做小妾,老爷去世后,难免受正室欺压,断了她生活费。
“命虽如草芥,但不能舍弃,再苦再难,也要捱完这一生。”王荣握着刘妤的手,低沉地说道。
是呀,就算生为蟑螂也要挣扎在阴湿腐肉中活着,即便身处绝境,也要奋力一搏。
晋王府选歌女并不是以技艺为先,而是以容貌为先。
所以只要容貌过关,才能进入晋王府进入下一轮选拔。
但如果你长得倾国倾城,叫人一眼不能忘,那么恭喜你,直接入选,根本不需开嗓。
刘妤和王荣就是这样的女人。
即使嫁人为妻为妾,她们也是男人争相偷看的花神。
刘妤清美形如露花,王荣妖媚形如弱柳。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这个道理,刘妤怎会不知?
只是她没有更好的选择,或者说她根本别无选择。
“晋王,棋子已经准备好了。”知府躬身回道。
“你猜皇上会临幸她吗?。”对面那人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却全是肃杀之色。
“臣不知。”知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吐出。
“本王赌他一定会。”那人说完望向外面,闭上眼,从窗纱透过来的点点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但他整个人却突生一股视死如归的悲怆。
知府沉默不语,他深知此事凶险,就算苦心谋划良久,也未必能成功,但他不怕,就算只有一成胜算,他也会拼尽全力。
太后年事已高,皇帝荒淫无知,宦官集团便趁此疯长势力,叫人害怕,大明江山不能毁于他们这一代。
所以,晋王一直想培养新势力与宦官抗衡,宦官也不过是仗着能时时亲近皇帝,吹吹耳边风。可是,比起男人们的耳边风,皇帝或许更喜欢女人们的枕边风。
也许是天意。
晋王安插在皇上身边的眼线说,皇上出宫游玩时,在桑陌遇见了一个采桑女,甚是喜欢,回宫后还亲自画了桑女图,私下派人偷偷寻找。
只是皇上和采桑女有缘无份,皇上的人找到采桑女时,她已经嫁为人妇,皇上只能作罢。
皇上身边美女无数,或许过几天就会把那个采桑女忘记了。
晋王原也是这么想的,直到线人说,皇上一直珍藏着那幅画,还时不时拿出来抚摸。
原来,皇帝也爱而不得。
晋王开始调查刘妤。刘家兄妹三人感情甚好,相依为命,来日定能以家人性命胁迫她,迫使她为他办事。
于是,他和知府设计了谈瑾落崖,指使王荣劝说刘妤当晋王府歌女。
以皇帝的性子,只要被他临幸的女子,他一定会把她带回后宫。只要她为晋王办事,那么除掉大明毒瘤指日可待。
知府幻想的很美好,他只是没想到晋王做这些事的初衷可并不是为了除掉奸邪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