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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七章 止戈 ...


  •   草草清理了战场,他们就动身向天山下的营地赶去。

      这地方离营地已经不远,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总算赶到了。

      中原武林在天山下的营地是被分成小群的一大片帐篷,四周以木栅栏围起来。

      凤来阁的帐篷群坐落在东北角,少林武当的帐篷群之旁,是所有帐篷群中最多的,这次攻打天山派,也要数凤来阁所出的力最大。

      凤来阁为萧焕准备的帐篷在帐篷群的正中,帐篷不大,却做得异常厚实,连进门的门框上都包了皮毛。

      他们在帐前下马,走到帐篷中,自然就看到了萧千清和萧不笑。

      萧千清仍是阴沉着脸色,一眼扫到萧焕苍白的脸色和狐裘上的血迹,就冷声道:“你若是实在不行,就躺着,等我把天山老怪云自心和她那个狗屁师兄云无涯都杀了,把解药拿到你面前,这事儿也就完了。”

      萧焕尚未开口,萧不笑就道:“清皇兄,皇伯母说这火蚕蛹离开那座地宫就会化为飞灰,要不然她也不会让皇兄亲自过来一趟了。”

      萧千清扫了他一眼,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萧不笑不敢跟他呛声,顿时就笑眯眯地闭上了嘴。

      萧千清骂完他,又继续冷声道:“那就让他躺着,等我把云自心和云无涯都杀了,再把他背到地宫里吞了那火蚕蛹,这事儿也就完了。”

      他这法子倒也简单,来来回回就是“都杀了”。

      萧焕自然也不会去跟他拌嘴,只是坐下按着胸口咳了几声,道:“中原武林已被困在博格达峰下数月,为今之计,是要尽早突破天山派的防线,攻入天山派。”

      “我准备自今日起,任命苍苍为凤来阁的副阁主,各种事务,她都可以全权处理。”

      他说着微顿了顿,又道:“就由她安排,带领阁中弟子于三日内攻下天山派的第一道关卡。”

      萧千清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他,见他都说完了也没提自己,就忍不住问道:“我呢?我做什么?”

      萧焕这才笑了笑,道:“你听她调遣。”

      凌苍苍得意洋洋,看着萧千清道:“怎么样?辅政王千岁,接下来就由我安排你了。”

      萧千清望着她,就很想翻个白眼,但他好歹强自忍住了,哼了声道:“总归是要把他们都杀了!”

      天山派的门派所在地海刹宫,坐落在博格峰旁的一个山谷高处,背靠险峰,前方的山脊易守难攻。

      天山派在必经之道上错落地筑起了五道关卡,分别派人把守,中原武林在天山下盘桓数月,也只在第一道关口上和天山派抢来抢去,几次都是刚刚站稳脚跟,很快就被赶了出来。

      现在正值隆冬时节,雪线下移,山岩积雪结冰,更加险峻难行,攻打的艰难程度比盛夏和深秋时更甚。

      凌苍苍和萧千清、苏倩,分别带着凤来阁的三队人马,在午后冰雪稍微开化的时候发动攻势,直到暮色降临,才勉强占据了关卡。

      当晚他们就留宿在关卡内,第二日其余各派的人也赶到,天山派虽然又发动了几次攻势,始终都没有再抢夺回关卡,中原武林总算是牢牢占住了这道关卡。

      等到第三天,萧焕和各派掌门也到了山上。关卡上房屋逼仄,聚集在此的各派人马只能委屈挤着。

      不过就算如此,凌苍苍也还是安排了单独的房间给萧焕,见了他,就把他拉进去按在榻上休息。

      他的气色看起来比前几天好了些,咳嗽仿佛也少了,这时候被按在了榻上躺下,就没有说话,笑了笑之后合上眼睛休息。

      第二天各派就继续发动攻击,一鼓作气打下了第二道关卡,接下来的几天进展都颇为顺利。

      第三道关卡,双方还做了番争夺,到第四个关卡,天山派气势已颓,没做多少争夺就放弃了。

      眼看中原武林马上就要打到海刹宫中,奇怪的是,江湖传闻中武功深不可测的天山派掌门天山老怪云自心一直没有现身,不仅如此,连她的师兄,代掌门云无涯也没有出现。

      不过照此情形发展下去,攻陷海刹宫指日可待。

      凌苍苍这天刚在第四道关卡给弟子们交代完任务,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夹在人群中的白色身影。

      萧焕正和雪真大师、秋声道长边说着什么,边慢慢地向这边走过来。

      关卡上的朔风吹过,卷起细散的雪沙,他以手拂着额上被吹散的乱发,雪狐裘的下摆随风微微展开。

      喧闹的人群不时从他身前穿过,间或有弟子停下来抱拳问安。

      凌苍苍突然忍不住,提起衣摆就跑了过去,跑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萧大哥。”

      他的怀抱是温暖的,带着淡淡的药香,他笑着:“苍苍,快放开,这么多人都在呢。”

      凌苍苍赌气似的把他抱得更紧:“不管。”

      她的脸被扳了起来,萧焕托着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笑了笑:“听话。”

      热血猛地涌上脑门,一阵眩晕,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抓着他的衣袖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你第一次主动吻我。”

      他笑:“我知道。”

      他们身侧又传来一声轻哼,那是萧千清带着一队亲卫走了过来。

      到了天山后,萧千清也从未遮掩过自己的身份,甚至对着萧焕也都并不掩饰,直接开口道:“皇兄,你不觉得自从你来了后,我们节节胜利,来得太容易了吗?”

      雪真大师和秋生道长都是拿了朝廷俸禄受朝廷册封的,自然认得他们,也不需回避,此刻都在一旁站着静听。

      他说得并没有错,久而未克的关卡就像是等着萧焕来一样,只稍作抵抗就会被放弃。

      与其说是他们进攻神勇,倒不如说对方在请君入瓮。

      萧焕微顿了顿,突然笑了笑道:“千清,你不是喜欢我炖的羊肉吗?今晚我再炖给你吃。”

      萧千清沉着脸,望着他一言不发。

      凌苍苍忙出来打圆场:“哎呀,萧千清,我也很喜欢萧大哥炖的羊肉,可真是太好吃了,尤其是那个羊汤,味道不要太好了!”

      他们还是一起去厨房炖了羊肉,用了一整头肥羊,炖出了一大铁锅的羊肉。

      也许是喝到了自己皇兄亲手炖出来的羊汤,萧千清的怨气消退了不少。

      这位辅政亲王跟他皇兄一样,哪怕是端着个瓷碗,坐在山墙上喝羊肉汤,也要喝出在太和殿国宴上一样的文雅庄重。

      萧焕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笑了笑才道:“千清,若是我们在地宫中遇到了云自心,我希望你不要出手。”

      萧千清才稍稍舒缓一点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下来:“你觉得我会怕她?”

      萧焕摇了摇头:“千清,我体内的寒毒就是她种下的……这是我的宿仇,也是我的天命。”

      这几日雪已停了,从他们面前的绝壁上望下去,能看到落日的余晖,为群峰镀上一层金黄,辉煌犹如神域。

      萧千清就望着这绝景,轻声道:“大哥,也许我从未说过……你这人虽婆婆妈妈、啰里啰嗦,还总喜欢扔些难题给我。但若没有你,我这一生,会无趣许多。”

      他又喝了一口羊汤,脸上神色重又舒缓下来:“你已把那些药丸吃了,果然交到苍苍手里,就一定会被你骗出来。”

      萧焕微弯了弯唇角:“千清,我来天山,是要了结宿怨,不是要你们替我拼命。”

      萧千清却不去接他话头,而是继续问道:“你吃了几粒?”

      萧焕微顿了顿,仍是微笑着道:“九粒。”

      萧千清又去喝了口羊汤,舒了口气,道:“你果然,从不会给自己留后路。”

      他们面前,夕阳已沉得更低了,但那金色余晖却又镀上了一层火红,像是在黄金之上燃烧的火焰,瑰丽到无法用言语描摹。

      那是极致的灿烂,也是最后的光芒。

      他接着就站了起来,他不再去看身侧的萧焕,就是盯着这美到近乎神迹的夕阳,道:“这次你是想让我把你运回去葬进皇陵,还是想让我就在这里,随便挖个坑把你埋了?”

      萧焕也并不敢去接他这话,隔了好一阵才低叹了声:“千清……我来这里是为了活下去,这里不会是我的葬身之地。”

      萧千清听着却只冷笑了声:“行,我知道了,等你再断了气,我就把你烧了,骨灰带回去葬进皇陵。”

      他说完转身走了,等在一旁许久不敢出声打断他们兄弟对话的凌苍苍,这时才走过来贴着萧焕坐下。

      她吓得拍着自己的胸口,还有些余悸未消:“哇,你弟弟生气起来,真是太吓人了。”

      萧焕轻叹了声低下头,又对她笑了笑:“苍苍,你想说什么?”

      凌苍苍摇了摇头,抱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眼前辽阔壮美的景色,笑了笑道:“我没什么要说的,我只想说……今天这夕阳也太美了。”

      她说着又抬起头,在他脸上轻吻了下:“还有这夕阳下的,我的美人,也太好看了些。”

      她说的确实不假,那已转为玫红紫色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都映出了一片淡粉的颜色,于是那长眉和黑瞳,也就都像笼罩上了梦幻般的薄纱。

      她看着就又忍不住连连赞叹:“实在是太美了,真怕你又跑了。”

      她这样说,萧焕也终于忍不住笑了:“我何时跑过?”

      凌苍苍扬了下眉:“是我总是怕你跑了。”

      她说着又钻到他怀中把他抱住,夕阳无限好,但夕阳下的有情人,却总是会嫌时间太短。

      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萧不笑,就又用手指去捅他身侧的萧千清:“清皇兄,我看咱们皇兄是真动情了,我先前给他算过,说他一生断情,有家国大爱,却无儿女小爱,没想到这命数又改了。”

      萧千清冷冷地瞪他一眼:“萧千泓,你说话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装神弄鬼?”

      他虽然对着萧不笑没什么好脸色,但这几日他们大战,武功不太顶用的萧不笑却每每都被他护得好好的。

      萧不笑也虽然看起来甚是怕他,但却每到危急时刻,都十分熟练地钻到他衣摆下。

      萧不笑这时又嘿嘿一笑:“清皇兄,明日总攻,我一定得去地宫中见一见那星图,你一定要把我送过去啊。”

      他这又是理直气壮地把自家皇兄当保镖使唤了,甚至还要求萧千清在混战中,也要把他护送到地宫中。

      萧千清冷笑了声,却道:“你跟紧我。”

      十一月二十七,中原武林各派终于对天山派海刹宫发动了最后进攻。

      喊杀声响彻积雪覆盖的山谷,鲜血满地横流,凌苍苍的子弹打完了填,填完了再打,连自己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被击倒在枪口之下。

      她不知道有多少鲜血溅上的衣衫,连她身后萧焕的雪裘上,也飞上了斑斑猩红。

      他这次和凤来阁的弟子们站在了一起,先前攻下四道关卡都没有现身过的王风,裹在碧清的剑光之中出现在凤来阁弟子的眼前。

      江湖人最为倾慕强者,那柄从未败过的王风,昭示出来的威力与震慑,足以让所有人为之心驰神往。

      鏖战从午时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天山派弟子死伤无数,依然倚仗着海刹宫错综复杂的地形拼死抵抗,中原武林虽节节胜利,但每一寸土地的占据也都极为艰难。

      寒风冷,剑锋更冷,每一双眼睛后都是赤裸而不加掩饰的杀意,每一双手上都沾满了血污。

      他们终于一路杀进海刹宫最高处的那座宫殿,而这时,也只剩下了凌苍苍和萧焕。

      又有天山派的弟子围过来,凌苍苍和萧焕同时往后退,默契地站在一起。

      白衣的天山派弟子渐渐排出阵形,散乱的白影在疾速地闪动,凌苍苍握住火枪。

      “坎位!”

      萧焕一声低喝,手中王风递到了凌苍苍的身前,她踩上剑尖借力跃出,子弹冲出枪筒,射入阵形中的破绽,一个天山派的弟子抱着双腿滚落在地。

      与此同时,凄艳的青光自她身侧迸出,王风无声地割入血肉,曳出点点血红,鲜血飞绽,一个个白影悄无声息地瘫倒在地。

      枪声和剑光中,满目残红泼洒,等她和萧焕再站在一起时,院落里只剩下尸体和匍匐哀号的伤者。

      甩上填好子弹的枪匣,凌苍苍问萧焕:“你怎么样?”

      他轻应一声:“还好。”

      凌苍苍点点头,还没来得及把火枪从胸前放下,院落门口突然闪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白衣扎鬏的少女,粉妆玉砌的一张脸,眼睛是碧蓝的颜色,一笑颊边露出两个笑窝:“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啊?”

      她身形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神态也天真烂漫,但凌苍苍却忍不住深吸了口冷气。

      在这海刹宫的核心,在这一地鲜血尸体中,仍能如此浑若无事的少女,那就只有一个人,云自心。

      天山派掌门云自心,她和云无涯一样,因修习天山派至宝枯荣神功而容颜永驻。这门内功修完第三重,就会将练功之人的容貌永远固定在那个年纪。

      云无涯十六岁修完第三重枯荣神功,所以江湖中多了一个貌似少年,内力却又深不可测,年龄也无法得知的怪物。

      而云自心天分更高,十四岁即修完了第三重,接下来更是东下中原,二十岁就称天下无敌,后来归隐天山,从此独霸西域一方。

      因她容貌永远停留在十四岁,数十载不变,所以被目睹过她真容的人称为“老怪物”。

      “天山老怪”的名声不胫而走,云自心的本名反倒鲜少被提及。

      云自心看着凌苍苍,依旧笑得天真无邪:“大姐姐,你脸色不大好看啊,你不舒服吗?”

      她说着又去看萧焕:“你很勉强啊,大哥哥,我听出来了,你的气息很乱……”

      她忽然停住了,白瓷一样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握住,瘦小的身子向前倾,声音变得尖锐凄厉:“白卿哥哥,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她的面色猛地转为煞白,突然看着凌苍苍呵呵笑起来:“你又带了一个贱女人回来对不对?你怎么还是总护着别的贱女人?难道我还不够好吗?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她每问一句话,声音就凄厉一分,问到最后,尖锐的童声几乎要撕破喉咙。

      她这样子实在也太疯了,凌苍苍皱眉道:“你说什么?他不是什么白卿,你认错人了!”

      云自心咯咯地笑:“认错人了?不会的,白卿哥哥一直和我在一起,那么多年,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我不会把他认错的。”

      她碧蓝的眼中射出决绝的光芒,手掌蓦地向凌苍苍拍来。

      有道青光却更快地直刺向她的咽喉,那是萧焕一言不发地用王风向她刺去,云自心的手腕一转,轻巧犹如折梅,手掌已经击向萧焕胸前。

      极快的几个起落,她的身影和萧焕缠斗在一起。

      凌苍苍甩开枪匣,飞快地把子弹填满,举起火枪,对准衣袂翻飞的云自心连开数枪。

      但他们的身形实在是太快,她这几枪丝毫也没有作用。

      也就在这时,一声笑语在她耳边响起:“小丫头,不如去我们的地宫中坐坐?”

      下一刻,她的颈中传来一阵剧痛,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凌苍苍仿佛是在无休无止的滴水声中醒来,睁开眼睛后,触目是一片冰雪世界。

      她头顶是一片巨大的溶洞,或者说是雪洞,那穹顶是嶙峋的冰棱,高远又空旷。

      她转过头去,看到自己竟躺在一片巨大的冰盖边缘,而在这冰盖下,是一条条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细线。

      那每一条细线都闪着诡异的血红色光芒,那每一个细线纠缠虬结之处,都有一个凹槽,有些槽中空着,有些槽中却趴伏着像是蚕一样,却又比蚕巨大数倍的血红色虫子。

      细线间的血红光芒闪耀,律动如血管,血红色的虫子也跟着呼吸明灭,这情形实在令人心生不适,却又透着诡异的美。

      凌苍苍刚醒就被这满地火虫吸引去了所有注意,这时才听到身旁有人轻声道:“这些就是火蚕蛹,也是救焕儿的唯一希望。”

      她忙循声转过头,就看到仍旧穿了一身淡绿纱衣,也仍旧神色冰冷淡漠的陈落墨。

      她忙惊喜地道:“神仙姐姐,你来了?”

      陈落墨是萧焕的亲生母亲,她却仍执着于喊她“神仙姐姐”。

      陈落墨倒也不打算纠正,只是微弯了下唇角道:“你的确变强了不少。”

      凌苍苍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够强,才会被人偷袭。”

      陈落墨笑了笑:“云无涯已是几十岁的老头子,还那么不要脸地偷袭你,你中招了也不冤枉。”

      凌苍苍道:“可萧大哥也只比我大几岁,就已经能跟云自心打得有来有往了,所以我还是不够强。”

      她这个“足够强”却不仅要跟自己比,还要跟萧焕比。

      陈落墨听着就又笑了:“很好……你足够有志气。”

      凌苍苍觉察到自己并无大碍,就忙从地上站起来道:“这些火蚕蛹能救萧大哥,咱们就赶快去找他吧。”

      陈落墨摇了摇头:“不急,焕儿会把云自心逼到这里来的。我追着掳了你的云无涯先一步来了这里,云无涯被我打跑了……不过他只能往地面跑,只怕又要被赶下来。”

      她话音刚落,这地宫一侧那道长长的台阶上,就滚下来一个少年的身影,那正是云无涯。

      他一身白衣上已然沾了血,颇有些狼狈地用手中的峨眉刺挡住一道向他劈来的剑光,怒道:“你们这小辈也太不讲武德,怎么你们二人打我一个受了伤的老头子。”

      那提着剑追他下来的人,却并不是萧焕,而是萧千清和萧不笑。

      萧不笑躲在萧千清身后一起下来,还能跟他斗嘴:“我可一个指头没动过你,我跟清皇兄在一起,只是为了来地宫中看你们的星图。”

      他说着,一眼看到地上那片血红色的星图,竟撇下萧千清,运气轻功抢先一跃而下。

      他对眼前的情形仿佛是震惊至极,一边半跪下来用手抚摸那星图的血红脉络,一边连声道:“这不可能,这是和料峭春风同源之力!”

      云无涯被萧千清逼得且战且退,突然笑了声道:“怎么不可能?你不是奇怪,你在料峭春风中看到的判词,我为何知道吗?

      “那是因你每次用料峭春风窥探天机,这星图中就也会显现!”

      萧不笑仍是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料峭春风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秘宝,这世间唯有料峭春风能窥伺天机、逆转天命……”

      他突然又“啊”得惨叫了声,只因他方才抚摸到了星图中的火蚕蛹,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个画面涌到了他的脑中。

      那是一片被烈火灼烧过的大地,满目硝烟、满地尸骸,荒草自骷髅中长出,白日被染成血红。

      在那宛如修罗炼狱的图画中,有个一身青衣的人,回过头来望着他,他唇角的笑意温润,明亮的深瞳中,倒影出一张明媚的笑脸。

      萧不笑松开手跌坐在地,嗫嚅了片刻才道:“萧……萧白卿……是太祖皇帝……”

      萧千清在他惨叫时,已几剑逼退云无涯到了他身侧,这时挡在他身前,皱眉道:“萧千泓,你这是疯了吗?你在说什么?”

      凌苍苍也在他喊出那声“萧白卿”之后,突然间想起云自心对着萧焕喊出那句“白卿哥哥”。

      她喊的这人若是萧白卿,因那已是早已作古两百多年的大武开国太祖皇帝的名讳,“白卿”这二字在大武早已成避讳,她竟一时也没有想到。

      萧不笑却仍是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地望着萧千清道:“清皇兄,太祖皇帝,那是太祖皇帝……皇兄同他长得一模一样!”

      虽说皇室宗庙中总会有历代先帝的画像,但那画像总是神似形不似,不过是画个大概,又怎么看得出容貌到底有多相似。

      萧千清皱了眉道:“你又胡说些什么?”

      云无涯倒是哈哈笑了起来:“他说得没错,有着朱雀之血的人回来了,萧白卿回来了,上一次怕是不够,这次一定要用他的血,打开异界之门!”

      他越说越是笑得大声,指向那满地闪烁血红光芒的星图:“你以为你们脚下踩的是什么?那就是朱雀血,是萧白卿的血!”

      若那满地犹如仍活着的诡异血红,真的是萧白卿的血,那就是他们萧氏子孙两百年前的先祖的血。

      萧不笑听着就像是被吓到了般,慌着去抱住了身前萧千清的大腿颤声道:“清皇兄,那真是太祖皇帝的血!料峭春风上的红光也……”

      也就在此时,云自心的声音从地宫台阶的高处传来,她低叹着道:“是啊,那是白卿哥哥的血,他死在了这里,流干了身上的每一滴血……那把刀,也是他自刎时用的刀。”

      她这么说着,就仿佛当年萧白卿身死之时她也在场一般,可那已过去了两百年,她就算已年纪不小,哪怕从她出江湖时的年纪推算,她如今不过也才四五十岁。

      更何况史书中记载,萧白卿是在宫中旧疾复发,不治驾崩,尸身自然也葬进了皇陵,却又为何她会说萧白卿是自刎死在了这数千里外的天山上。

      她身前,是王风的清光闪过,萧焕持剑刺来,她又被逼着后退数步,但王风的剑光,却也并未碰上她的衣角。

      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在萧焕的剑下如此从容,她当然也未占上风,只是却空手对着王风的剑芒,仍旧毫发无伤。

      萧千清已一把揪住呆坐在地的萧不笑的后颈,提着他轻身跃过那星图,飞到了凌苍苍和陈落墨的身侧。

      这时他把萧不笑推到凌苍苍身后,又跟陈落墨对视一眼,抿了抿唇,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萧焕将她逼入地宫之中后,就也收了剑,淡声道:“云自心,我已到了,你究竟有什么打算,可以尽管说了。”

      云自心看着他,微歪了歪头道:“白卿哥哥,上一次,你为了让他们放过天下的黎民百姓,自刎死在了这里……这一次,你能不能还是为了大武的黎民百姓,死在这里?”

      她说这几句话也是全然不知什么意味,瘫坐在一旁的萧不笑听了,却突然大喊道:“大哥!你不要碰那个星图,你快出去!”

      他也和萧千清一样,着急起来就对着萧焕喊“大哥”。

      但萧焕体内的寒毒还需要活着的火蚕蛹去解,他也没有时间再等下一次,又如何能从这里退出去。

      萧不笑却急着往前扑了下,又喊道:“大哥,你会应了那个卦象的,你快走,你若不走,会魂飞魄散的!”

      萧焕听他说着,却只微顿了顿,就又对云自心道:“我不是萧白卿,不管你在谋划什么,也都不会得逞。”

      陈落墨突然开口道:“云自心,二十二年前,你为了骗萧煜来这里,给我种下了寒毒……后来又让我以为,他为了活命抛下了我和我腹中的孩子,骗我恨了他这么多年,这笔账也该算一算了。”

      云自心又歪了歪头,仍是那么天真无邪地望着她:“大姐姐,分明是你自己不信他。他哪里抛下你了,他自己也中了毒,却还是拼死把你背下了山。

      “他那时已快要死了,于是就将你托付给了路过的牧民。却没想到他被赶来的侍卫和神医救了回去,你却被我追上了。”

      陈落墨冷笑了声:“对,那时我昏迷不醒,你杀了那家牧民,又将我带回了海刹宫。你对我说,是萧煜抛弃了我,你教我枯荣神功,让我报复他,助你推翻大武的朝廷。”

      云自心又笑了一笑道:“可你并未在天山上多久,你发觉自己怀了孕,就逃下了山,为他生下了这个孩子,还把孩子送到宫里还给了他……

      “你爱他却又信不过他,恨他却又忘不了他,你们两个的恩怨纠葛,我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萧焕听她说着,却问陈落墨道:“母亲,父皇身上也有寒毒吗?”

      陈落墨顿了一顿:“他中毒时已是成年,内力也深,比你好过了不少。只是我去年失手伤了他,他这一年多来压制不住毒性,也快要撑不住了。”

      他们二人那时的情形,她这个“失手”是不是真的“失手”,也未可知。

      萧焕听着,却不去追问,只是又道:“母亲,这火蚕蛹是否有方法保存,可以运回京师救父皇?”

      陈落墨又顿了顿:“这火蚕蛹有至阳之力,离冰不过一时三刻,就会自燃化为飞灰,夏日想将它们运送到京师自然难,但如今时值隆冬,将它们放置在冰块中,即可运到京师。”

      凌苍苍听到这里,却惊讶地道:“神仙姐姐,既然这火蚕蛹可以离开这座地宫,你又为何一定要萧大哥来这里?”

      陈落墨尚未回答,云自心却大笑道:“因为她在天山派时,我带她来过地宫,告诉过她这星图的秘密……这星图里就是天下的未来,也是大武的未来!”

      她不过这样说了句,萧焕微微一顿,却又明白了:“这星图有预测未来之力,只要这星图一日不毁,不管我如何行动,身在何处,你若想要置我于死地,也都办法。”

      他边说,就边弯了下唇,有着几分讽刺的之意:“我说为何我处处被你算计,哪里有什么天命,不过是你从中作梗。”

      云自心大笑道:“那可不止我一人,你的母亲不是也一直要置你于死地,她人虽不在天山派了,也可是一直同我合作呢。”

      陈落墨冷声道:“我不过是同你虚与委蛇罢了,我知晓这星图的威力,也知道你一定要杀了他们父子才甘心,我若不去做你手中的刀,又怎能在刀下保住他们父子的性命!”

      云自心停下了大笑,目光阴沉地望着她:“对,你并不是真心想杀他们,你每次都想方设法地放过他们,我早该知道,你仍是跟那个臭男人余情未了,我就不该信过你!”

      她边说又边恨声道:“都怪你这样的女人,那些臭男人又有什么好的!你却一直护着他们!都怪你,你若把他们都杀了!我又何须废这许多功夫!”

      凌苍苍听到这里,震惊得道:“你说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她丈夫,一个是她儿子,她为何要听你这个疯婆子的话,真去把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杀了?”

      云自心突然转头望着她和陈落墨,那双原本澄澈的蓝色眼瞳中,突然涌上无以比拟的恨意,她双目通红,嘶声道:“我要先杀了你们这些贱女人!”

      她边说边五指成爪,跃过星图,合身就扑向了陈落墨。

      陈落墨躲开她的攻势,一掌将她推开数步,冷声道:“这疯子交给我便是。”

      她说着,头也不转地对凌苍苍道:“你护着这神棍小子躲远一些,千万别叫他弄丢了料峭春风。”

      她又对一旁萧千清道:“你去对付云无涯。”

      萧千清早就握着剑等了许久,只等她这句话。

      他这时挑唇一笑,双目中迸出光芒,仿佛是嗜血凶兽终于能够出笼:“伯母,我能杀了他吗?”

      陈落墨已和云自心缠斗在一起,她们二人用一样的武功,出一样的掌,又一个一身淡绿纱衣,一个一身白纱衣,宛如两朵轻云上下翻飞,直看得人错不开眼睛。

      陈落墨冷笑了声:“随你。”

      她话音未落,萧千清已一剑刺了出去,他剑风全开之时,犹如闪电霹雳,不过数招已在云无涯手臂上划上一道口子。

      云无涯且战且退,惊道:“你这小子当真要杀了我这老前辈?”

      萧千清那张绝色的脸上,此刻却充满快意的神色,扬着唇角笑道:“何止要杀你,我还要叫你,死得没那么痛快!千刀万剐可好?你可喜欢?”

      他这是要把这一年来在萧焕那里受到的憋屈都发泄出来,剑剑歹毒之极,却又偏偏避开云无涯的要害,只在他手臂、腿上、腰侧,留下道道血痕。

      他们四人已战成了两团,凌苍苍也瞅准时机,拉着已经失魂落魄的萧不笑远离战局。

      那星图诡异,上面的血红色丝线又听说是太祖皇帝的血,她自然不会去踩,这时远远绕到了冰盖的另一侧。

      她本打算绕到对岸接近萧焕,却看到他将王风收在了袖中,走至冰盖边半跪下来,抬手已握住了那星图中的火蚕蛹。

      凌苍苍想到方才萧不笑说过让他别碰星图,顿时惊得要叫出声来,但也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整个地宫已地动山摇地晃了起来。

      穹顶的冰柱像是道道巨剑从天而降,砸在冰面上崩裂开来,他们脚下的冰盖也突然断裂,一侧向下滑去,一侧却又剧烈晃动着,仿佛还抬高了些。

      头顶的巨冰巨石纷纷砸下,凌苍苍无暇顾及其他,忙运起轻功,拽着萧不笑左右腾挪,踩着那掉落的冰块石头,险险冲出这乱石压顶之地,落在了一块平整的高台之上。

      这时她也才发觉头顶已见了天光,他们这是到了地宫之外。

      那地宫竟连同海刹宫最高处的宫殿一起,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只是在那已半塌的巨冰之中,那一片血红色的星图却并没有随之碎裂,仍旧矗立在绝壁上。

      而那包裹在巨冰中的星图侧面,也因为已没有了宫殿和岩石的掩饰,完全暴露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面平整如镜,宽高都有数丈的巨冰,那冰层的表面,密密麻麻缠绕着血红色的细线,更深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浓黑。

      那黑暗潜藏在那些红色又隐隐律动的血线之后,也像是那些火蚕蛹一样,随着呼吸一般的节律,仿佛在隐约地起伏着。

      这场景也太过诡异,凌苍苍呆愣地望着那片浓黑,竟一时失语。

      这时她身侧的萧不笑却突然又大喊了声:“大哥!”

      那声音嘶哑凄厉异常,犹如泣血,震得凌苍苍浑身一颤。

      她忙抬起头去,看到萧焕仍站在那巨冰的顶端,他手中握住了一枚火蚕蛹,却又在下一刻,就突然被星图中探出的,犹如实质的血红色丝线拽住,悄无声息地沉入了那片浓黑之中。

      萧不笑声音嘶哑地抖如恸哭:“完了……他被那怪物吞噬了……形神俱灭,魂魄不存……”

      一旁的陈落墨早就在落地的同时,一掌将云自心击飞了出去,云自心那娇小的身躯直飞出丈许,重重撞上一侧的山壁这才跌落下来,趴在地上“哇”得吐出大口血来,再也动弹不得。

      那边萧千清也提着一身白衣被血染得通红的云无涯走了过来,他随手将人往地上一丢,云无涯有气无力地哼了声,也是一动不动。

      萧千清下手极狠,云无涯不仅满身细碎伤口,连手脚筋都被挑断了,却又偏偏留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萧千清刻意折磨。

      他们自然也看到了萧焕被拖入星图中那一幕,陈落墨注视着那团浓黑,双目沉沉,低声道:“不,他还仍未被吞噬……他须得砍断那天命与宿命……才能涅槃重生。”

      仿佛是在呼应她的话,那浓重的黑暗中,突然闪出了一个雪色的身影,那是萧焕。

      只是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极快地推了出来,脊背重重地撞在布满了血线的冰壁上。

      紧接着一道像是利箭一样的红色光芒,就穿透他的胸膛,将他的身体牢牢地钉在了冰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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