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的月亮》山竹不好吃

22、雨停了

　　警察出警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赶了过来。
　　一个中年警察带着一个小年轻。年轻一点的闻到走廊里的酒臭味，皱着眉头挥了挥手。
　　男人报了警后，其实心里也是很没底，甚至开始后悔起来。但是后悔不及，警察已经赶来了。于是他收了狠戾的神色，扶着墙快步行至两人身侧，不等他们开口询问，便一把抓住排头那位的胳膊。
　　“警察同志！”他指着陈数和霍一白，“他们以多欺少，殴打我！”
　　边说边侧着脸让警察看，又指着自己的臀胯处。

　　警察也不是傻子，到了现场打眼一看也明白了几分——靠墙站着一个妇女，一个娃娃像是哭累了，抱着她抽泣。

　　警察被男人嘴里喷发出的酒臭味熏的睁不开眼睛，将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推下去。

　　“你报的警？说说吧，你们都是什么关系？还有，身份证都拿出来。”

　　妇女神色怔怔，一言不发地抚摸着娃娃。
　　男人急道：“那是我老婆和孩子，这两个人我认识都不认识，上来就打我……”
　　这种自顾自的无赖说辞警察见多了，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指责别人，继而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警察不耐烦地朝他摆了摆手：“你这五大三粗的，人家闲着没事干找你茬儿？身份证！”
　　“真是这样啊，警察同志，你们……”
　　“你们说说，怎么回事？”警察转而问陈数，毕竟霍一白看起来就是学生模样，陈数较之成熟些，体格也更强壮，如果真发生互殴事件，还是陈数的可能性大些。
　　陈数将警察等人让进家中，毕竟时间也晚了，在走廊上动静大，容易扰民。
　　年轻一些的警察拿着他们的身份证登记着。
　　陈数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过程中男人想开口争辩，被中年警察瞪了几眼，也就没捣乱。
　　随后，警察清了清嗓子，对陈数和霍一白道：“年轻人，做事不要太冲动，”说着，警察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年轻，年轻警察目光一凝，连忙错开视线，“万事以和为贵嘛，打人终归是不文明的解决方式，对不对？”
　　陈数笑着点点头：“是，我们是有点冲动了。”
　　霍一白则一言不发，他心里是有些憋屈的。
　　男人以为自己占了理，竟然趾高气昂起来，一脸不屑的笑着。
　　谁知警察转头对他呵斥道：“你这属于什么行为知道吗？家庭暴力！性质比互殴更严重！你是一个丈夫，是家庭的支柱，是要为家人遮风挡雨的。你倒好，非但不尽自己的义务，你还制造狂风暴雨！不能给你的儿子做好一个榜样，也不算是个好父亲！”
　　男人倒是一直低着头，但也不知道警察说的话他能听进去几句。
　　最终警察将此事归为家庭纠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批评教育也就完事了。
　　年轻一点的警察看起来似乎仍有些愤愤不平，盯着男人的目光可以说是厌恶至极。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拍了拍烁烁的头，温柔地说道：“小朋友，带妈妈回家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谢谢，谢谢警察叔叔……”烁烁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年轻警察的神色一滞，又马上笑了起来。
　　他方才听到这个小孩儿跟陈数叫哥哥。他刚从警校毕业不久，年龄甚至还没有陈数大，这个小孩儿竟然跟自己叫叔叔，这对他着实打击不小。
　　但是转瞬一想，警察叔叔似乎是一个特定词汇，跟年龄似乎关系不大。
　　等他到了退休的年纪，甚至有了孙子，还是会被人喊警察叔叔吧。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霍一白的脖子上的红印子还未消散，看来男人是下了死手的。
　　陈数低头察看着，想到霍一白不管不顾冲上去给男人的那一拳。一向冷静克制的霍一白今日确实有点反常……

　　“霍一白，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尽量不要动手。”
　　“难道要看他把烁烁妈妈打死吗？”霍一白的语气中仍旧带些怒火。
　　“有许多比动手打人更好的解决办法。”
　　“比如？”
　　“找警察。今天就算他不报警，我也会报警的。”陈数或许是有些累了，那股子活泼劲儿散了，声音比平日里温柔许多。
　　“可是警察也不过是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如果警察都解决不了，那我们打他的那几拳，可能会让他变本加厉地对待他的妻子。”
　　这确实是有道理的。像烁烁爸爸这样的人，不会因为一次失利就乖乖收手，听他方才禽兽般的发言，可能真的会把自己受到的伤害发泄到烁烁的妈妈和烁烁身上。
　　这么一想，霍一白觉得自己确是有些冲动了。不过那一瞬间他的脑袋被怒火填满，完全没有空隙去想这些东西。
　　他看到女人面色惨白，靠着墙缓缓蹲下的情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妈妈。他从未亲眼见过妈妈被人欺负的场景，因为他总是和姐姐躲在屋子里痛哭……他只听得到声音，但有时候，他连声音都听不到，耳边只有尖锐的虫鸣声，像是夏天的蝉趴在自己耳边。他惊慌地去拉姐姐的手，姐姐哭地瘫坐在地上……
　　他恨自己的懦弱，有时候这样的恨意让他觉得自己不配活着……
　　陈数见霍一白的神色黯然，安慰他道：“不过还好，我们家就在他们隔壁，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都察觉得到，所以这一次没关系。”

　　霍一白对“我们家”这个说法格外在意。
　　家是温暖的，让人安心的，可以长长久久依赖的，但并不是每个家都如此，或者说，如果一个地方具备了这样的属性，那是不是就可以称其为家了呢？

　　“诶，雨停了。”陈数说道。
　　霍一白望向窗外，有没有在下雨他也看不出来，只是方才见到的人都没有拿伞，或许雨很早就停了。
　　两个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陈数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说：“下次忘记带伞，打电话给我，我去给你送。”
　　霍一白便接着他的话头笑道：“那我以后可再也不用带伞出门了。”

　　但是打这以后，霍一白出门前便总会先看好天气，哪怕有时天气无常，大雨无言而至，他也从未给陈数打过电话。
　　不管对方说的是不是场面话，玩笑话，只要霍一白心里觉得是，那他就会按他想的去处理。如果自己的行为让对方感到烦恼，那么霍一白会比对方痛苦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