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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竹林篇】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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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真醒来,只觉脑袋发闷,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一样难以喘息。季林的身份如同鸿沟一样摆在他的面前,过去那种亲昵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他呆呆的看向窗外,竹林水榭在阴云的映衬下,比往日森冷很多……
沉浸片刻,他缓缓起身,朝外面走去……
素色的衣衫让他看上去极度虚弱,好似一阵风来,就能把人刮倒似的。
他打量着竹林的风景,心中如同刀搅一般,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呆滞木讷,甚至还有些冰冷。
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身而来,待那利落的身影落定,赵真的脸上依旧未起波澜。
木河鱼站在离他不过一尺的地方,手里端着一碗汤水,脸上依旧如往日一般严肃,他递上手中的汤水道:“你,喝药。”
赵真面无表情的接过汤药,倒在地上,而后将碗摔在地上。
“你!”
“赵真,你小子意欲何为!”
木河鱼怒不可遏,但一股无名之火见到赵真眸子的那一刻,悉数被湮灭在胸腔。
木河鱼见到的一个毫无生机的眼神,如同死人一般的眼神,没有情绪,没有喜悲,好像尘世里的一切都与这眼神的主人没有关系。
“……”木河鱼迟凝片刻,他想开口问,却又舌头打结一般,沉默下来。
赵真赤着足,他眼神空洞,灵魂如同被抽离一般,慢悠悠的朝水云间的庭院外走去。
“去哪!”木河鱼上前,追问道。
赵真并不理会,他慢慢走到湖心亭的桃树下,忽然趴在地上,徒手挖了起来。
跟着他的木河鱼,终于会意,便冷眼道:“该挖的都挖出来了,你父亲埋的酒你也喝过,你还再找什么?”
赵真依旧我行我素,随着他双手加快挖掘的速度,他的指头上隐隐渗出了血,那泥土如同一个壁垒一般,怎么挖也挖不倒底。
木河鱼上前,他猛然踢倒赵真,骂道:“都跟你说了,这里都挖干净了!什么也没有!”
赵真被踹倒在泥坑旁,脸上毫无愠色。
赵真起身后,浑然不顾身上沾染的泥土,继续趴在地上挖起来,天雨欲来,黑沉沉的暗云撒下点点的珠水……
木河鱼看了一会儿,骂了句:“有病!”
他便转身朝房内走去,徒留赵真独自一人在雨中继续刨土……
大雨滂沱而下,泥土中的砂石刮擦着他修长的手,一道道刮痕,血水活着雨水,坑越挖越深,填不平,也什么都没有。
心中的洞口也随着挖塌的过程,而无限放大,赵真眉宇间隐隐有丝痛苦之意,眼眶也红了起来,那雨水洗涤着周遭的一切,也连同他想哭的呢喃尽数压盖在大雨之中。
雨水、泪水,分不清了,刮擦着他的脸颊,和着乌黑的泥水,萦绕着他,如同真相被扒开的那一刻,他才觉得忘记意味着背叛。
背叛了含辛茹苦的父母哺育之恩,背叛了与自己与自己有手足之情的姐姐。
半柱香,雨势越来越大,连着徒手挖来小坑也灌了半个坑道,赵真跳入泥坑,发疯似的的挖着,他如同困兽一般,极欲逃出,却又不能。
忽然,一道身影覆在他的上方,只见木河鱼撑着一把油纸伞,左手拿着一只铁镐,丢给他铁镐后,便冷声对他说道:“拿这个挖!更快!”
赵真面无表情的抬眼,他拿起木河鱼丢下的铁镐,弓起身,一镐一镐的挖了下去,那坑挖的也越发快了很多,快要末了他的胸口,他浑然不觉得累,也不觉得心中的苦涩消减半分……
木河鱼沉默的看着赵真。
几年前赵廉埋得酒,前阵子全都挖了出来,喝的也七七八八了。埋酒者虽是无意之举,但却是后人唯一的念想和追思了。
木河鱼叹了口气,他思忖再三,忽然蹲下身开口问道:“赵真,你想不想去看看你父亲的坟?”
赵真不语,他眼神空洞,缓缓的站起身,抬头看向木河鱼,对于木河鱼的话,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只是木讷的看着他,想开口说什么,却好像说不出来。
“是你父亲赵廉的坟,要去看吗?”
木河鱼见赵真终于有了反映,他抑制不住的一众莫名的感情,将赵真从深坑中拉上来,对着他喊道:“我带你去看你的父亲!”
赵真如同痴儿一样,慢慢的点了点头。
木河鱼道:“既如此,就好好整理衣衫,莫要让你酒泉之下的父亲担忧了。”
赵真抬起血疤遍布的手,呆呆的看了看,又放了下来,像似小童一般。木河鱼见他形状全无,如同哄孩童一般道:“等会把手洗干净,换身干净的衣服啊。”
赵真安静的点了点头。
见他赤着的足,脚上也有被割伤的痕迹,木河鱼试探的问道:“我背你?”
赵真迟凝片刻后,便点了点头,他伸出双手,示意木河鱼背着他。
木河鱼想起之前对赵真言语过激,便沉默的半蹲下来,任由赵真攀附在他背后。赵真虽是16岁的少年,但体格隐隐超了同龄人之势,连重量也不能小觑。
木河鱼是习武之人,倒也无谓。他嘱咐赵真拿好伞,赵真索性就把伞丢掉……任由大雨,将他们两人淋的湿透。
被雨拍的湿透全身,木河鱼冷哼一声道:“赵真,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
赵真依旧沉默不语,他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云。
木河鱼把赵真背进房中,便开口道:“我也去换一身,你快点。”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赵真随意洗过手,也不管手上的伤口和疼痛,他打开柜子,取出一身干净的衣物,退下周身湿哒哒的衣物,换上这件湛蓝色的衣衫。
收拾好衣衫后,他退下手腕上的绿幽灵珠串,将珠串放在伏案上,又将之前的一个木盒子打开,放上写好的纸条,便坐在门前的藤椅上等待木河鱼。
雨意渐消,天色依旧晦暗,季林今晚也许会来?也许并不会……只是,来与不来,都好像无关重要了。
赵真凝望远山,又快步折回房中,他拿起那串绿幽灵,摩挲片刻,又放在案上。
眼神却又不自觉的看过去,过来一会儿,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将那一串绿幽灵带在腕上,朝门外走去。
男子倚靠在门廊上,他依旧一席黑衣,和之前淋湿的那件一模一样。见赵真走出来,他也不说什么,便领着赵真朝外走去。
“你……你还好吗?”木河鱼沉默片刻后,问道。
“墓在哪儿?”赵真岔开话题,森冷的问道。
“不远,就在竹林的覆盖范围内。”木河鱼回道。
4年时间,赵真可谓对竹林这一片了如指掌,他从未见到过任何墓碑。
见赵真面露疑云,木河鱼道:“爱信不信,还怕我杀了你不成!”
赵真也不不多言,他冷声道:“烦请带路。”
木河鱼面色虽是冷凝,但还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朝外走去。
此去今日,赵真心知他怕是和季林将永远成为陌路之人。他捏着袖口中的珠串,似乎一路给自己下了很多禁制一样,眉宇隐隐皱起如川。
“这墓的地方虽在竹林,但设置的地方却极为巧妙,这墓就设在竹林深处的一处瀑布之后……”木河鱼边走边说着。
赵真想起之前,曾带着丛生,到过竹林深处的一出瀑布,没想到竟然在那个地方。
“你父亲赵廉,当年是名震天下的兵马大元帅。后来被朝臣萧允伙同三皇子告发谋反,而诛杀于菜市口。这些想来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木河鱼回忆道。
“那我说一些你可不知道的。”木河鱼见赵真不语便说道。
赵真眼神淡淡,他紧随木河鱼身后,对于他不知道的事,除了家破人亡,还能有些什么?
“那个害过你父亲的萧允和三皇子,前段时间谋反被杀,所涉党羽也尽数伏诛。这些都是当朝太子殿下,你自认为的家主季林,他从中抽丝剥茧,暗中调查所得。可以说如今你也算大仇得报了,你父亲泉下有知,尽可瞑目了。”木河鱼道。
……
竹林风声婆娑,树叶沙沙作响,雨后空气中的泥土和着绿竹的芬芳,也清新起来。但心口的污浊之气却隐隐的溢出来。
见赵真不语,木河鱼折下路过的一片绿叶,漫不经心道:“反正,你可以安心了。”
赵真嘴角扯过一丝戏谑,他冷声道:“我父为国,常年征战沙场,战功赫赫。这世间还没有洗净他们的冤屈,他与我的家人一道背负着谋反之罪,你叫我如何安心!”
木河鱼闻声不语,他自幼常伴太子左右,当今天子乃至一般的皇族贵胄,怎可会认错。
天子不会错更不能错,天子错则天下就错了,万民悠悠之口又怎么堵的了……
“你想翻案?”木河鱼问道。
虽然答案显而易见,但木河鱼觉得若非赵真言明,这一切都是可以回旋的。
赵真沉默以对……
“你是不是疯了!你听过哪个朝代哪个皇帝,在执政期间为错判之事而正名的!”木河鱼大声斥责道。
赵真眼神坚毅的看向他道:“那就从我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