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笔录》笔墨画温良

31、【竹林篇】离开

　　路途遥远，行至深山水潭的尽头，便是一处高悬而下清瀑，瀑布纯白如绫，似如从天上坠落下的银河。水声滚滚如雷，耳畔嘈杂不已。

　　木河鱼带着赵真淌过幽深的潭水，便来到瀑布之后的所在。在一处布满青苔的巨石下方，有一个并不引人注目的小洞。这个洞口约莫2米之长，宽度却是成年人体格的人只能侧着身，才能勉强挤进去。

　　石缝深邃，他们侧着身，擦着石壁，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长，才走进洞里。

　　洞中别有洞天，洞腹宽敞，有微光隐隐透过穹顶的石缝挥散进来。洞外虽是潮湿泥泞，洞中却很干燥，有植被藤蔓萦绕在山洞的石壁上，吸食了洞中过量的水汽。

　　木河鱼拿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点燃洞内放置的火把后，整个洞穴立即明亮了很多。

　　在火把的摇曳下，赵真便看到一方矮矮的坟墓坐落其中，坟墓简易，是泥土掩埋的，墓旁杂草丛生。赵真拖着沉重而迟疑的步伐，向前走去。那坟墓前的墓碑上并没有任何字迹，木河鱼从旁补充道：“主子曾言，待他继承大统的那一天，便可以在此碑上写下赵廉元帅的名讳。”

　　赵真上前扶住墓碑，一切似乎惶惶而不似真实。本以为被丢弃于乱葬岗的遗骸，竟然隐匿在深山老林中，时隔太久，心中虽然苦涩，赵真还是木然的坐定在墓碑前。

　　看着那孤零零的坟冢，赵真慢慢清理着周围的一些杂草，他心中慢慢的开始抽痛起来。

　　木河鱼看了一眼赵真，道：“赵廉元帅被斩立决于菜市口，他的尸身由主子暗中收敛后，便悄悄葬在此地，每年主子都会过来祭拜一次。”

　　赵真：“谢谢。”

　　木河鱼一脸疑惑道：“谢什么？”

　　赵真：“谢谢你告诉我这里，也谢谢太子能给我父一处安身之所。”

　　木河鱼：“我就不必了，要谢的话，你自己去谢主子。”

　　赵真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我不回去了，你代我向太子表达谢意吧。”

　　木河鱼不可置信的看向赵真，道：“为什么不回去？你不回去能去那里？”

　　赵真眼神空洞的望向眼前的墓碑，淡淡回道：“我...回不去了。”

　　木河鱼心中已尽数了然，但他还是追问道：“那你想去哪儿？”

　　赵真嘴角扯起一丝惨笑，道：“天地之大，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我想一路走走，最重要的是去烟云城看看，那是我父亲以前驻军的地方，也是我儿时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木河鱼：“看完后，还回来吗？”

　　赵真：“不知道。”

　　木河鱼：“既如此，那就同主子好好告个别吧。”

　　赵真摇了摇头，坚决道：“不了。”

　　说罢，赵真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这盒子里的东西是他之前准备的礼物。他打开盒子，将盒子里的一个木雕拿出后，递给木河鱼后，道：“这是送你的。盒子里的东西是送太子的，你代为转交吧。”

　　木河鱼拿起木雕，借着火光，看去，是三人的雕塑。明显这三人的模样是赵真、主子李垣林和他。

　　木河鱼眼角似有流光，他问道：“为何送我这个？”

　　赵真苦笑，道：“以前无聊时做的，你且当这是送别的礼物。”

　　木河鱼收下木雕和盒，赵真对着无字之碑拜了三拜，便朝外走去。

　　穿过石缝，淌过潭水，他们的身上湿透了，木河鱼道：“去宅邸换件衣衫吧。”

　　赵真摇了摇头，他淡淡的微笑着，不语转身。

　　木河鱼对着赵真的背影，心中似觉怅然若失，他忽然大声朝那背影喊道：“去烟云城，如果遇到任何难事，便去城内一家最大的酒馆－－过往烟云，去找掌柜。”

　　赵真没有理会，他毅然决然的离开此地，好像彼陌生，从未有过任何羁绊。

　　木河鱼叹口气，自语道：“好小子，看着平时热火朝天，心里竟比谁都冷。”他拿起手中那个精雕细琢的雕塑，细细品看起来，这雕塑做的惟妙惟肖，与真人竟无二致，若是说赵真无心，好像这雕塑并非无心之人能够做出来。

　　天色渐暗，木河鱼轻轻摇了摇手里的盒子，那盒子的重量与自己手中的差别不是很大，盒子被摇得发出撞击的闷响，听着也像是木头做的东西。他打住心中的好奇，将盒子和木雕都揣在怀中，向竹林宅邸的方向跑去。

　　他也有一样必须交给赵真的，如果一切还来得及。

　　竹林宅邸的马厩里，马儿丛生正慵懒的噘着嫩草。一个黑色的身影闪现在它的眼前，一根美味的红萝卜出现在攥在木河鱼的手中，马儿嘶鸣一声，便知此人是和主人赵真经常在一起的。

　　它兴奋的登了登蹄子，撅起上唇，露出门牙，索要木河鱼手中的红萝卜。

　　木河鱼摇了摇手中的红萝卜道：“都说你这马儿通晓人性，你主人赵真要走了。你一会儿跟着我的马后面，知道吗？”

　　丛生又嘶鸣一声，以示回应。木河鱼骑上自己的枣红马，另一只手拉着丛生的缰绳，向门外奔去，丛生也顺从的紧随其后。

　　一阵风驰电掣的追寻，木河鱼望见前方一个湛蓝色的身影，那身影看着消瘦挺拔，正是赵真。木河鱼大喝一声，扬起鞭子又加快行进的速度。

　　转眼间，便已经骑到少年人的身边。

　　赵真愣愣的看向木河鱼，又看向马儿丛生，他连忙走上去轻抚马儿的鬃毛。

　　木河鱼一脸冷意的说道：“既然要走，就带走你的马。它太难伺候了，事情又多有麻烦，离开你，怕是活不长。”

　　赵真眼眶微润，但他还是叹口气，压抑住蓬勃而出的情感，道：“怎么会，只要喂它吃它最爱的红萝卜，有我没我都一样。”

　　木河鱼耸耸肩道：“没你给他刷毛，没你给它找鲜草，没你陪它到处溜达。就单凭一根红萝卜，它的一生即使活着，也了无生趣。”

　　赵真嘴角终于挂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道：“谢谢。也许是我离不开它呢。”

　　木河鱼恍然道：“要不，你别走了！你小子的性格，我习惯了，主子也习惯了。你这一走，竹林宅邸也少了分乐趣。”

　　赵真果决的摇了摇头，淡淡的回道：“不了。”

　　木河鱼叹口气，他竟不知赵真如此倔强，只得轻声道：“好吧，赵真，愿你此行一路平安顺遂。”

　　赵真飞身上马，这一回他转过身，朝木河鱼露出一抹笑意，道：“你也保重。”说罢，便骑着马儿渐行渐远，木河鱼望向远去的背影，这一次是最后的告别，他心中五味杂陈，有种说不出的难言之感游弋于心口，堵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