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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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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国公府气势恢宏,与京城其他府邸一般是京式四合院,中间一条联通南北的中轴线,其中再横着一条宽阔的巡廊,将整个宅院分成前后左右四区。
前两区乃前院,是沈国公处理政事以及接待会客之所,沈国公官拜内阁二品,平日皆是宾客盈门。
后两区则是女眷栖息之后宅,装饰较之前院更为精致华丽。
青华郡主亲生嫡次子沈玉朝和他夫人李熏的仙月阁,坐落在东侧靠后的水阁上头。
前世顾云昭听府中仆人嚼舌根子的时候,才知道这水阁原是沈郁珩的藏书阁,是青华郡主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高人掐指一算,说是风水极好的宝地,愣是让人强占了给沈玉朝居住。
说起这沈玉朝,看着一表人才,实际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比沈郁珩小不了两岁,行事作风为人仪表却处处比不上沈郁珩半分,就连其名沈玉朝,也是青华郡主觉着沈家原有的“郁”字不好,冲撞了他儿子,才改了如今的“玉”字。
可惜名字改了,居所也换了,沈玉朝还是没有丝毫长进,一味儿地只知道贪欢作乐。
沈玉朝知道沈国公最看重在外的名声,他面上装得勤恳刻苦心系衙门,朝廷课考时塞点儿银子蒙混过关,就连顶头上司都能蒙骗过去。
如此这般,他在花柳之地放纵些,沈国公也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只有重生回来的顾云昭知晓,他流连花柳只是声东击西之法,暗地里其实是不少赌桌的常客,暗中败光了沈家不知多少家产,全靠青华郡主和李熏替他兜着,顾云昭搭进去的银钱估计大头也全是让沈玉朝给花出去的。
前世一直到顾云昭与沈郁珩和离之后,估计是再无羊毛可薅,沈家账房开始暴雷,陆续出现了几个填不上的大窟窿,沈玉朝暗地里一直在赌博的事才传遍大街小巷。
沈国公因此被气得病倒,只能说沈玉朝是聪明劲儿全用在了歪门邪道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
顾云昭携莺歌走出花苑悬在半空的游廊,往西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竟就遇上了沈二爷沈玉朝。
他后头跟着的应该是新收的那个通房秋莲,初秋时节还衣着清凉不说,发髻也松松垮垮,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一般挂在沈玉朝身上。
顾云昭远远地看见,以防两头碰见闹笑话,便将手抵在唇边清磕了一声。
沈玉朝顿足,斜着眼睛往前边瞟了一眼,连忙将怀里的通房推到一边去,装出个正经模样。
那秋莲怨怪地瞪了沈玉朝一眼,沈玉朝忙将她揽到身后,神色有些飘忽不定地向顾云昭点头示意:“大嫂。”
顾云昭来时特意换了一身茶青色云锦缎袍,底下是略淡一点的淡青色襦裙,与晨起请安时的绝艳之色不同,此时她整个人看着气质温润清雅,颇有深宅大院的长嫂风范。
瞥了一眼沈玉朝身后的人儿,顾云昭方才笑着对沈玉朝道:“二弟这是要出门去?”
今日圣上病重,各官署衙门的主管都往宫里去陪驾,沈郁珩在褚玉阁也是略作休憩便赶去御史府了,沈玉朝倒是懂得钻上司不在的空子,估摸着是要带着新欢出门游乐呢。
沈玉朝将秋莲推至一旁后,抬手理了理官服肩胛处的褶皱,眉头一皱故作深沉道:“正要去京兆府上值呢,圣上一病,官署里都忙乱了。”
闻言,顾云昭忙假意吩咐下人道:“你大哥哥也拉了马车要去上值呢,我让人叫他等等你?”
话音刚落,秋莲就在沈玉朝身后狠狠捏了他一把,沈玉朝没忍住叫了半声,连忙将嘴巴闭紧。
顾云昭眸子浅浅扫了一眼两人,乐道:“二弟这是怎么了?”
沈玉朝连忙摆手道:“没怎么,没怎么。多谢嫂嫂了,这京兆府和御史府离得远着呢,不用大哥哥费心等着了。”
顾云昭瞥一眼秋莲怨气十足的脸,抿嘴笑道:“那我就不耽搁二弟脚程了,我还赶着去和你媳妇儿看帐呢。”
沈玉朝便迫不及待地皮肉堆笑道:“熏儿她早早地就候着了,大嫂且快去吧,我就先行告退了。”
话毕,沈玉朝也不等顾云昭回话或者嘱咐,就反手拉着秋莲疾步离去,生怕是顾云昭嘴里还有没说完的话,把他们二人继续堵在这里。
顾云昭看着沈玉朝鬼鬼祟祟的背影,眼眸子轻轻一眯,侧头对着莺歌说道:“找个机灵点儿的跟着他,将他的去处,还有都干了些什么都记下来。”
莺歌点点头,冲着身后自然的举起了手,一个小丫鬟走到她身边,莺歌贴着小丫鬟的耳朵边耳语了几句,那小丫鬟匆匆跑到了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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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苑处逢过小插曲,顾云昭便带着莺歌继续穿过抄手游廊,见外头无人还觉疑惑,等慢慢走进仙月阁,刚穿过垂花门就听见里面热闹非凡。
顾云昭放慢了脚步,整个人隐在垂花门的后头往里头一瞧,就见李熏吩咐了四五个丫鬟,手里都捧着两三本账簿,正一本本地摊开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放眼望去都快将院子铺满了。
前世的顾云昭当时看到这么大的阵仗,还被吓唬得一愣一愣的。
顾云昭是商户出身且是家中独女,父亲自小就有意培养她关照家中的生意,可惜家中各行各当都有旁支的叔伯帮忙,那些个婶娘就会捡一些话故意往外说给顾父听。
例如什么女子太会算计,在外没有好名声、咱们家本来就是商户出身,你再让他去沾染这些将来怎么好嫁人等等。
这些话呢,当初听着是为她好,如今想来,估计是这些叔伯们怕让她插手家中的生意太多,将来不好从她手中争夺家产才这般说。
当然,这些人她也是要一个一个收拾的,只是还不到时候,暂且先放过他们。
听到这些闲言碎语,父亲后来真就不太敢教她些真本事,可以说,上辈子的顾云昭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千金大小姐也不为过。
也因此,前世李熏只要稍稍虚张声势一点,顾云昭就会被轻易拿捏住。
还是顾云昭和离之后不愿离京,开始掌管水云间,方才从头学了管账的技巧,也是托柳娘的助力,如今任何一本账簿放在她眼前,她只需扫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假账和猫腻。
今日她倒要仔细瞧瞧,李熏诓骗她的手段比之前世是有所长进了,还是仍旧如前世那般。
顾云昭轻轻摇着手中的团扇,嘴边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她侧身向后微转,朝着莺歌乐道:“走吧,咱们去瞧瞧公府的账。”
顾云昭缓步走到李熏身边,还有三丈之远的时候,她一打眼先看到了李熏发髻之间多出来的几根发簪和步摇。
她还记得,晨起请安之时,李熏发间可就几根玉簪和新摘的鲜花。
但顾云昭想也知道李熏的用意,不就是给郡主请安的时候,她阴阳怪气地暗讽了几句青华郡主寒酸。
用不着今日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家当全部搬出来显摆吧。
不过这也再次提醒了顾云昭一件事,那就是当她做出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抉择时,事情后续的发展也会有些许的不同。
“弟妹这般用功,都快让嫂嫂我自愧不如了。”待顾云昭快行至李熏就坐的亭中石桌时她出声道。
李熏忙站起身来,一脸恍然大悟地看着顾云昭,后才懊悔地看着一旁四五个丫鬟说道:“知道嫂嫂要来与我看帐,我光顾着吩咐人去账房拿账簿了,都忘了要留个人看门,这不嫂嫂进来都没人通报一声,有失远迎,实在是怠慢嫂嫂了。”
顾云昭听完笑而不语,还是装作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只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心里清楚的很,什么没有通报有失远迎。
只不过是方才李熏遣人去请她,她故意拖着不来,李熏回敬她的一个下马威罢了。
按照公府内的奴仆配置,仙月阁和褚玉阁都是统领大丫鬟一个、贴身丫鬟两个、厢房内外随侍四个、庭院洒扫四个,更不论厨房里的厨娘采买等不下十人,哪能让她堂堂一个嫡次子的正妻能有人手不够的地方。
不过,顾云昭懒得在这点儿小事上与李熏作过多纠缠,便不等李熏开口,就自顾自地在她眼前坐下了,“知道你忙,管家之事本就劳累,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李熏看顾云昭怡然自得,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瞳孔之中露出些许的讶异。
要知道平时她两人私底下见面,由于顾云昭是商户出身,不大懂得官家的规矩和礼仪。
眼神流转之间,李熏便时常觉察到顾云昭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想来应该是在偷偷效仿,毕竟她身世显赫,一举一动乃天家风范。
所以在与顾云昭相处时,她也总会故意拿出些高高在上姿态来。
今日瞧着,顾云昭身上竟再无半分往日的瑟缩之感,看着倒是明艳亮丽不少。
但是凭着这十几日来的相处,李熏眼中的顾云昭对府中众人应当是百般讨好,有种想要立即融入公府后宅的刻意的,怎么今日从进门起就突然变得这般从容不迫,安闲自在。
然而李熏不知乃是,此时顾云昭身上显露出的任情恣性,还不如她寻常在江南家中的十分之一。
不过态度上的改变最多惹得李熏怠慢,直到李熏抬眼瞧见顾云昭发髻之间的玉坠步摇,她脸上的神情才彻底怔愣住。
因着前些日子李熏带着丫鬟回王府探亲,偶然路过一家首饰店,便也就瞧上了顾云昭头上的那支步摇,奈何沈玉朝捅出来的新赌债还没有填上,她跺跺脚就忍着没能给自己买下。
如今看顾云昭能轻而易举地戴在头上,更显得她头上堆砌的珠钗有多可笑。
要说李熏十岁前,在王府也算是见识过钟鸣鼎盛的日子的。
她与郡主都出自前朝一等一的晋王府。
可惜王府后继无人,大多是养尊处优的平庸之辈,一味地好吃懒做只等着上头的荫封。
要说封王之家皇天贵胄,一辈子无所作为,就等着圣上的封赏也是能风光一辈子的。
奈何老王爷一日喝醉了酒,在宫中举止不当,听传言似乎是差一点就轻薄了先帝的妃嫔,从此晋王府就像是被遗忘了一般门庭冷落。
等到青华郡主这一辈,晋王府渐渐地就剩个虚假空壳,日常就算是只维持着表面的浮华都艰难,如今竟沦落到想要买支步摇还要筹谋许久,竟还比不上一个商户女来得逍遥。
这么想着,李熏脸面渐渐地便有些挂不住,她只能嘴角拼命地堆笑,方才掩住她咬牙切齿的表情。
看李熏因一支步摇而妒羡的神情,顾云昭在心内暗爽。
但顾云昭也不得不承认,她刚进府内,头次与李熏妯娌相见的时刻,真是被李熏身上自带的仪容气度惊艳到。
毕竟在银钱上困乏的人,更是要事事讲究来充门面,所以青华郡主和李熏的仪节常礼不逊于任何人。
只不过如今的顾云昭已然想明白,这些个所谓的礼仪姿态才是最没用的,别人说你好时便是行为周全,不好时就成了假模假样,所以她觉得真没必要再邯郸学步。
但如此之后,却更显得李熏等人浅陋,还困于这些个肤浅愚昧之事当中不可自拔。
顾云昭不免感叹,李熏这些小心思要是放在正事上多好。
但也就片刻的功夫,李熏眼内的艳羡之色就被她收之脑后。
毕竟今日李熏邀请顾云昭来仙乐阁,最要紧的可不在这些金银珠钗上。
李熏微微低头暗自思索了番:现下荷包确实是紧凑了些,但眼前不就坐着一个现成的财神爷,等这笔天外之财到手,什么步摇金钗还不是想买多少有多少。
然后李熏面色如往常,继续温声对顾云昭道:“知道嫂嫂不会怪罪,我就放心了。”
随后李熏招呼一个小丫鬟拿着笔墨走近,“如此就请嫂嫂一同随我看帐吧。”
顾云昭看李熏变脸变得如此之快,差点笑出声来,轻声回道:“行,你说吧,我听着呢。”
顾云昭的声音轻柔随意,其实就是简单的一句话,李熏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虽然顾云昭在身份上压她一头,但是此番看账她是主导,听顾云昭毫无拘束的语气,倒像是她来给顾云昭汇报府内这一月来的收支流水账。
再看顾云昭今日穿了件茶青色的云锦缎袍,搭配一条青色襦裙,上身微微向后倾斜,随意地倚在竹椅靠背,她身上的衣料便紧贴在腰侧,显露出一段婀娜的曲线,清雅当中透着一股摄人眼球的柔媚。
而她为了给顾云昭翻账本,上身微微前倾,到像是在一旁伺候的下人。
这般想着,李熏突然冷下脸来坐直了,“秋荷,将账簿翻到嫂嫂与大公子新婚那日。”
几乎李熏才说完,那丫鬟秋荷便匆忙在石桌旁蹲下,将厚重的账簿一页页翻开。
李熏看着满页被笔墨书写的纸张,突然语气得意地对着顾云昭说道:“嫂嫂家中是经商的,想必账簿比公府还要繁复罢?可惜商户又被朝廷下旨设限,一宅之内的奴仆至多十人,嫂嫂日常管账肯定很累罢。”
顾云昭哪里听不懂李熏话里用意,听着是担心她,实际则是在说她低人一等。
也是这时,那秋荷战战兢兢的模样引得顾云昭的注意,眉眼的清秀样儿竟和方才遇上的秋莲有八分像。
顾云昭顿时便顺势地面露苦涩道:“奴仆少是多辛苦一些,但是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例如绝不会有丫鬟爬床这起子事儿,弟妹你说是罢?”
话音甫落,李熏面容微滞,眼中怕是要冒出火来。
而顾云昭笑眯了眼,坐在藤椅上乐不思蜀。
但李熏心里谋算着顾云昭的嫁妆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随后便扯扯嘴角依旧乐道:“瞧我们,尽在说闲话,还是先看帐罢。”
听此言,顾云昭自然配合:“都听弟妹的。”
话毕,李熏笑着接过秋荷递过去的账簿,看着看着,她面色却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大哥与嫂嫂成亲,是公府内的一大盛事,理应是更加隆重和热闹些,但是我瞧着这账目……在花销上似乎是有些过当了。”
顾云昭的目光快速在李熏脸上扫了一遍,便见她比之前世,表演得更加自然自如,才慢慢配合地疑惑道:“是吗?我们在新婚上的花费都是由账房直接参管,竟超支了?怎么也没有人来说一声?”
见顾云昭这般反应,李熏便放心地继续编排道:“公子成亲这种大事,底下的人哪敢横加干涉,况且……”
看李熏停顿不语,顾云昭便追问道:“况且什么?弟妹但说无妨。”
李熏踌躇半晌方才道:“况且我看这账簿上记载的出项,可都是嫂嫂娘家那头的支出。账房总管先前来寻我多次,每次都支支吾吾,我问了半天才知道,其中有两千两银子是嫂嫂的堂兄弟们在春怡楼的花费,不知怎的给记在了公府的账上。远来即是客,本也不该多说些什么,但嫂嫂也知道沈家家规极严,父亲最不喜家里人铺张奢靡,这档子出项,我替嫂嫂着想,一直不敢挂在账上。”
在前世,顾云昭听完李熏的这番话,早已经是满心羞愧,红霞满面,那时她都没想过要仔细查验此事真伪,就只想着赶紧把钱补上好平息此事。
她尤记得,事成后还送了李熏一套翡翠,求着李熏千万别在沈家人面前提起,特别是沈郁珩的跟前儿。
总之就是,搭进去几千两不说,还落人话柄。
然而如今嘛,她心如止水,不甚在意。
放着她如今已然不在意沈郁珩对她的看法这事儿不提。
这世上家里有家规的可不光沈家一家,她们顾家也有。
前世顾云昭的几个堂兄弟送亲至京城,好容易离了家便是山高任逍遥。
顾家在京城也有些产业和人马,为了不让家里人察觉,走之前他们特意交代了春怡楼将他几人的花费抹去,如此这般操作才让李熏钻了空子。
李熏是如何钻了这个空子的,顾云昭无从得知,但她知道,沈玉朝常去的赌桌就设在春怡楼。
前世沈家账房因沈玉朝暴雷,沈国公怒气冲冲派人去抄检春怡楼,共查出三条暗道、五间暗室还有赌具赌资无数。
如此想来,这不是一石二鸟的机会?
顾云昭不动声色地看了李熏一眼,眼睛都笑眯了:“还是弟妹思虑周全,家里兄弟闹出这样的丑事,若不是弟妹替我周旋,恐怕我早成了府里的笑柄了。”
李熏在一旁听了,故作关切道:“咱们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何须客气。只是嫂嫂还是早日将这笔帐消了,免得让父亲知道。”
顾云昭暗思几许,继而道:“道理我都知道,只是几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一时半会我也拿不出。我的嫁妆父亲都帮我存在钱庄里,只能先去钱庄知会一声,等放了银子才能交到弟妹手上了。”
听顾云昭口中道出将银子交到她手上这一句,李熏瞬间喜不自胜,心里只暗想道:今日还觉着她变机灵了,如今看,不过是会逞嘴上功夫罢了,脑袋还是空空。
想是这般想,李熏面色仍旧如常:“如此,嫂嫂就先行回去休息罢,我也就不留客了。”
顾云昭早待腻了,就等这句话,只不过还有最后关键一句:“哦对了,去钱庄支银子销账还需春怡楼的帐目,这事儿我不好出面,就劳烦弟妹走一趟了。”
李熏乐道:“瞧嫂嫂说的,我还怕没借口出府去呢。”
顾云昭:嗯,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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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仙月阁待了近两个时辰,顾云昭才别了假模假样的李熏回褚玉阁去。
自深院的廊桥而过时,前头来个脚步迫不及待的丫鬟,正是先前莺歌吩咐出去的那个。
穿过廊桥,行至一处遮阴的假山下头,就瞧着那丫鬟满面笑意而来。
顾云昭深叹一口气,心知肯定是那沈玉朝的事儿。
果不其然,那丫鬟停步喘了口气便道:“奴婢得了吩咐,就去前院寻了两个夫人从娘家带过来,有些功夫的护卫,他们跟着二公子到京兆府,就见二公子换了身装束,悄摸地就溜去了春怡楼,现在还不见出来。”
秀丽的远山眉顺着这话轻轻一挑,顾云昭倒有些诧异:“现在还不见二公子出来?”
“是。”
瞧着天上逐渐当中的日头,现下估计已近午时。
按理说今儿圣上在朝堂病退,打回去的折子都不知道有多少,理应是最繁忙的时候,但沈玉朝居然能在外头鬼混一上午,竟还不被人察觉。
正巧一阵深秋的凉风吹过,顾云昭轻拂着袖口乐道:“你再找个人去京兆府,就说是天凉起风了,给二公子送件披风。”
“奴婢知道了。”
顾云昭生性怕冷,原本就不喜欢秋冬的冷寒天气,只是今日突来的风倒帮了她一把。
“行了,咱们回去歇着罢,是时候该午休了。”
听顾云昭这般说,莺歌忙问道:“夫人不用午膳了吗?”
顾云昭轻拂肚皮道:“临出门前吃的糕点太多了,现下还撑着呢,不吃了。”
莺歌低头沉思片刻,还是缓声问道:“那……姑爷呢?”
前世的顾云昭殚精竭虑,事事讨好,早晨送沈郁珩出门,午膳晚膳也要等沈郁珩一同吃,只为了让沈郁珩觉着她是个端庄贤淑的妻子。
然而有时沈郁珩忙起来连招呼都不打,就让她盯着满桌子饭菜干等一晚上也有。
这一世,她可不要再做望夫石。
顾云昭叹了一口气,阴阳怪气地笑道:“公子这么大个人了,他回来要是饿了,会自己找饭吃的。”
说着,顾云昭便带着莺歌自顾地回了褚玉阁。
路途中瞧见几株木兰花甚美,顾云昭就吩咐莺歌叫人拿来两把剪子,主仆二人怀中抱了满怀,一前一后跨进房内。
正巧,沈郁珩今日回来得早,穿过褚玉阁正堂外的巡廊就碰见了正要回房的顾云昭。
沈郁珩身型高挺,又穿着一身瞩目官服。
像往日,顾云昭早应欣喜地贴到他身侧,询问他午膳要吃些什么。
但今日,沈郁珩定睛瞧去,顾云昭一身婷婷袅袅的襦裙,为防木兰花瓣垂落,脱了外衫将花骨朵包裹起来,上身便只剩一件轻薄的交领衫子,透着里头的烟粉里衣。
顾云昭个子虽不高却纤细有致,尤其肤白胜雪,袒露而出的脖颈处犹如凝脂。
沈郁珩皱了皱眉,却不知是何时,他犹记得某人说过:我自小恪守女德,除却闺房之外,从不行为失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