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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撒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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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如初和权誉才走了一日,习龙宫又传来消息,南樾又进攻了。
还有完没完了?连天境的边角都没见着。
权誉心道,这次去一定得想个法子先把白毛揍一顿再说。
“阿炫,阿炫?”他低头,宁如初也正抬眸看了他一眼。
阿炫贴在他胸口,不会听到他心事了吧?
“阿誉,我……忐忑……”
权誉看他苍白的神色心急起来,“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宁如初:“我也不知,从昨日走后就一直忐忑难安,总觉有事要发生,阿誉,我们昨日不该那样走的,我担心、我担心师兄他……”
“别担心,咱们这就回去。”
***
南樾王宫,宽阔的石阶下,丫鬟侍卫围成了一圈,中央蜷缩着的人早已体无完肤,再无力气翻滚,干涸的喉咙叫喊了一夜也已哑到哼不出声来,遍身都是摄魂鞭留下的血痕,长时间未翻身,侧身朝上的左臂已被抽烂,血肉模糊。
这鞭挞声响彻了一夜,执鞭的侍卫大汗淋漓,再一次停鞭,如何也下不去手了。
一侍卫忍不住扑过来,抱起鲜血淋漓的上官决,泪如雨下。
丫鬟们早已偷偷抹泪。
“殿下、殿下……”
众人哭喊着围上来,跪在了上官决身旁。
灵魂不知在何处游荡,这仅存的一息早该灭绝,却是四处看了几眼。
国君呢?去哪儿呢?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食言?
***
宁如初和权誉赶到习龙宫,得知昨日南樾才递来战书,未等回复,今日就攻进来了。
众人都被这仅仅一日的时间折腾得身心疲惫。
宁如初问一弟子:“战事如何了?”
“掌门和众师兄在山脚正做殊死搏斗”,他显然已战了太久,才刚回宫休息,说完这句又站起身,口中念着:“南樾老狗欺人太甚,就算我死他们也休想踏进习龙宫一步!”
他拿剑又朝外去了。
山脚。
眼前战火纷飞,双方都如鲜红的花蕊,一个个奋勇上前溅出血红的腥甜。
那坐在马上正得意的旁观者正是上官思寻。
上官思寻一眼瞧见了子然,哂笑:“敢应战吗?我们两个,一局定输赢如何?”
子然已思索了半日,如今拖下去再无好处,道:“好,我应着你,前提是你让你那些咬人的狗都停下!”
上官思寻冷笑,命人击鼓鸣罗,那些个南樾兵都停下了。
子然含笑上前几步,摆出法阵,“上官国君,一局定输赢,可别输不起!”
上官思寻于战马运气,一副没将对方放在眼里的架势。
这区区习龙宫,他早有了剿灭的念头,等他灭了习龙宫,那人再无牵挂,自己便是那人唯一的依靠,到时候,集万千宠爱于那人一身,无需几年,那人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他了。
“掌门,本君念你常年待在荒山,井底之蛙,不知外界变了太多,才会自不量力,我留你个全尸如何?”
子然赫然一笑:“不必了,全尸的体面算得了什么,咱们本就都是蠢人,死了便死了,只是我习龙宫有万千弟子,而你只有一个儿子,我死了还有千万人守着习龙宫,你若死了,可太不值当了。”
“那还真亏”,上官思寻神色阴鸷:“看来本君是万万不能死了,放心,那就一定不让掌门失望。”
宁如初和权誉赶来。
天地间火光聚拢,平静的水面荡起微波,蓝色的巨大的阵法徐徐转动,二人已出了手,两束火光一触即发。
看来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上官思寻叫喝:“接住了!”
霎时间,电光火石,云雾蔓延,炽热的火焰分散开,又疾疾聚拢,朝一个方向全力冲击!
二人都用了全力,可谁也没想到两道法力相触之际,一个身影忽现在中间,前后夹击,用身体挡下了这两道法力!
“噗——”上官诀吐出血喷出数米外……
宁如初瞳孔骤缩:“师兄——”
与此同时是上官思寻的疯喊。
血肉身躯重重摔下,两道法术的余力混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泛着光芒的屏障,笼罩住了上官诀,屏障外的人进不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屏障内的人大口涌出鲜血,那血漫至遍地,上官诀躺在血泊里全身抽搐着。
“师兄……”宁如初哭喊着,权誉施法冲击屏障,两道法力太过强悍,就连留下的余力坚不可摧,他全力冲击着,才终于退了屏障。
宁如初冲过去,跪在地上,将血泊中的人紧紧抱在怀里。
上官诀瞧见他时,挂上笑,想说些什么,却是干涸发哑的喉咙怎么也哼不出声,他还在涌着血抽搐着,突然他不抽搐了,血也不流了,他闭上眼,完全不动了。
“师兄——”
上官思寻仰天长喷一口血,摔下马来,他捂着绞痛的胸口,被一众小兵搀扶着,他擦去嘴角,踹开小兵,伸手施出一道浅色波流将上官诀吸了来,让他靠在了自己的怀中。
“决儿、决儿!”
怀中人早已没了呼吸。
“决儿……”他狂输灵力,怎么也输不进去,上官决凤眸紧闭,脸色唇色惨白,身子冰凉,没有一点温度,除了伤口还是伤口。
真的死了,国君再不愿相信,可上官决真的死了,死得透透的,粉身碎骨,是真正的体无完肤。
宁如初被权誉扶起,当下没有一丝杂音,锣鼓声刀枪声呐喊声都消失了,这场战乱结束了!
上官思寻抱起上官诀,一路踉踉跄跄回了南樾。
习龙宫的人都回了山上。
人流散去,宁如初和权誉才发现这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女子。
女子身披翠绿纱裙,鬓发斜插银白摇钗,清秀绝尘不失艳丽,只是此刻正泪流满面。
这女子他们认识,是千窟城圣女千笙。
千笙瘫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失声痛哭,将泪如雨下的面容埋进了膝间。
宁如初当初不知她为何屡次营救上官决,如今才明白,她当年尽失千年灵力辗转流落到习龙宫半山腰,子韵师兄路过,觉她有灵气,非普通枝条,带回了习龙宫,养在后花房,拿子然珍藏了百年的琼浆滋养它,把它移到了前院青石板上,又从青石板移到了后院花房中,多年后灵枝完全复苏,可子韵师兄却也在那时离开了习龙宫。
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如今物是人非,习龙宫里的面孔早已不复当年模样,她想守护的人什么都没来得及知道就一去不复返了。
宁如初是在回去的路上失去了知觉。
他昏睡了五天,醒来时见到身旁的权誉。
“阿炫,你睡了好多天”,权誉伸手探在他额头,“烧已经退了。”
宁如初看向四周,只有一面靠墙,三方挂满了薄纱,透过薄纱,可见轻烟白云,还有连绵群山。
他看着权誉,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阿炫,你想说什么?”
宁如初坐起身,靠近权誉怀里,半久才缓缓问:“南樾可有什么消息?”
方才在昏睡时,宁如初就一直喊着子韵师兄。
权誉搂他搂得紧,道:“南樾封国了。”
上官思寻已下令封国,南樾与外界断了所有联系。
“师父说,因为鲜有人待子韵师兄好,子韵师兄才越加珍惜待他好的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全力回报,上官思寻捡了他养了他,他便为他征战四方,平定天下,习龙宫对他有恩,师父对他好,他便真为此舍了性命。人人皆道他说话难听,可他生来就被抛弃,无人教导,在杀伐中长大,哪里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宁如初轻捂沉闷的胸口,“我之前还总提防他,不告诉他习龙宫的消息……”他说着又流下泪来,“他躺在我怀里时,我摸到他嶙峋的骨头,每一根,都断成了几截……”他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六师兄太苦了,他都来不及与他多说几句话,一切来得太突然。
权誉轻柔地抚慰怀中人,“阿炫,这里是天境,你不是说等寻回习龙叶你一定要来我住过的地方看看吗?”
“是啊。”宁如初都忘了,权誉还记着。
权誉轻轻一弹,让玉桌上的几个纸鸢飞了过来。
“阿炫,你瞧,纸鸢。”
宁如初拿过纸鸢,上面一半绿一半红,画着深蓝的湖水,实在丑得不像话,道:“这是谁涂的,好没品位。”
权誉笑道:“拙荆,我想了他八百年,太好看了。”
宁如初:“谁?”
权誉:“它,纸鸢。”
宁如初:“就这样你还想了它八百年?”他玩弄手中纸鸢,怎么看都不觉好看。
“可不是么”,权誉捏住宁如初软绵绵的脸蛋,“我想了他八百年呢。”
宁如初看轻烟白云穿梭在薄纱间,道:“我想放飞它。”
权誉轻吻在他额间,“好。”
二人步上云梯,俯瞰群山白云,权誉握住纸鸢的手渐渐松开,这纸鸢无线,畅游在广袤的天地间,来去自如,像只鸟儿,轻盈地翱翔。
“阿誉”,宁如初说:“这纸鸢真好看。”
权誉乍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才是谁万般嫌弃它的?”
宁如初只觉这花花绿绿的纸鸢飞在绿岭中,像粉色的蝴蝶,道:“没品位的是我。”
权誉:“非也,你不问这纸鸢出自何人之手?”
宁如初:“拙荆。”他口气笃定。
“你怎知?”
纸鸢随风飞过青山,穿过云雾,又落到宁如初手上,他拿着纸鸢对权誉淡淡一笑:“阿誉,回来了。”
权誉沉溺在这温柔的笑颜里,舍不得移开眼,经年久月,越发无法自拔,没想到当初的一眼,真的看进去后,就再也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