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出有道「网游」》茶末湮

68、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一个又一个坑

　　世上有这么一种人——

　　他们渴望着鲜血和杀戮，却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的规则；
　　他们有着足以支撑起嗜血的心的能力，却又不得不将它埋葬在理性之下。

　　越是这样束缚着本性，越是难以自拔。所以当他们发现有一个源于现实又不同于现实并且能够默许他们肆虐的空间，被压抑的恶魔便在那一刻挣脱了捆绑，成倍地宣泄着被赋予罪恶之名的欲望。

　　现下，一只脚踩在莫言受伤的肩上、嘴角扬起狞笑的男人就是那群脱困之兽的其中一只。

　　一番恶斗后，带伤的身子终于败给人类的极限，饶是莫言意识再坚定，也只能躺在地上任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不要说反抗，现在的她，连挪动手臂都是妄想。身体像在抗议她几近自虐的行为，明确拒绝了大脑的命令。
　　之前一直保持高度紧张的时候倒还好，如今松懈下来，只觉得整个身子似被坦克碾过，没有一处不像散了架一样。
　　动弹不得的莫言此刻如同被猫玩弄得筋疲力尽的老鼠，再没气力去挣扎，只能静静呼吸等待最后的处决。
　　“横竖都会死，为什么非得抱着不可能的‘希望’浪费时间呢？”男人踩着她伤处的脚缓慢地碾了碾，原本止住血的伤口顿时裂得更深，温热带着腥气的血液将地面都染上朱色。
　　莫言的脸色又白上几分，她死死咬住嘴角，待那阵钻心的痛楚稍微好点后才喘着气应道：“……我的命可是很值钱的……死在你这种疯子手上太掉价了……”
　　男人闻言，面上笑意略减，狂热的眼神冷却下来。他收回脚蹲下身凑近莫言，闭上眼在她颈间深深吸了口气，似是对自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的味道异常陶醉：“听说你不是有群很强的契约宠物吗？怎么不把它们召出来？说不定能杀了我哦。”
　　莫言无声地弯起嘴角，却不小心扯到边上的伤口，疼得她又是一阵冷汗。倒不是她不想召，而是这片诡异的树林不但让她联系不到其他玩家，似乎连同她契约令的能力也一同封印了。她曾经试图用血誓呼唤九尾，却发现根本得不到半点回应。
　　不仅仅是游戏里的契约令，她本身和九尾之间的联系也被这可恶的树林给斩了个一干二净。
　　只要在这树林里一天，她就没有办法跟她的宠物军团以及九尾还有龙王他们联系上。

　　而且——
　　莫言习惯性地眯起双眸，这片怪异的树林不但能封印住契约的灵力，包括她本身的灵似乎也对“它”产生了反应，这也是为什么她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也尽量选择格斗而不是用咒。每运用一次灵，就更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吸力在贪婪地吸取着蕴藏在她体内的灵力。
　　那种像是被吸血鬼抱着脖子啃的感觉着实不太好受。

　　“还是不打算召唤你那群宠物？”男人对莫言在这种时刻的走神很不满意，伸手按住她肩上的伤口，见她眉头皱起才把力道松了松，低头贴在她耳边，“不叫它们来救你的话，真的会死哦。”
　　湿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耳垂上，莫言虽不能动，但也用尽仅剩的力气偏过头，躲开男人刻意令她不舒服的举动。
　　“……看来是准备好去死了。”男人的气息远离，耳边也不再有刚刚那样使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热气。
　　莫言勉强抬眼对上已经站直身的男人，几秒后又移开目光，认命地闭上双眼。
　　“嘁。”
　　男人就算是在战斗中也挂在嘴边的笑意褪去，莫言这般毫不抵抗的姿态似是将他对她的兴趣彻底泯灭。握着匕首的手慢慢抬起，刀尖对准了莫言的咽喉，只要一下就能送她回复活点。
　　莫言也在等待着系统姐姐久违的提示音，唯一觉得可惜的就是她那所剩无几的尾巴又有一根要浪费在这种没有半点牺牲价值的地方。

　　林子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周遭安静得不似人间。
　　便是这样的安静里，那一下金属落地的声响就显得格外清晰，犹如被扩音器放大。

　　……金属落地……？

　　莫言睁开眼，原本应该用匕首刺穿她喉咙的人被一条雪白巨大的尾巴紧紧勒住，两只手使劲抓在尾巴上，手背上青筋暴露。脸已经涨成猪肝色，两只眼睛也不住上翻。
　　“九尾……”她低低唤了声，“别弄脏了。”
　　无头无脑的四个字，站在她身后的九尾却好像明白话中之意。雪白的尾巴高高扬起又重重甩下，裹着还在死命挣扎的男人砸向地面。
　　足够埋下三人的坑瞬间形成，九尾收回尾巴，纯白的毛发上没有一丝杂质，而原先被缠绕着的男人则躺在坑里，没有声息。
　　比九尾先一步赶到的龙王扶起莫言，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随后赶来的舞月舞霓、晓风残杀和苏苏在花了十几秒弄清状况后也统统围到莫言身边。
　　“还活着吗？”龙王低下头看着她。
　　“啊，勉强还算活着。”莫言怕又扯到嘴角的伤口，只能微抿嘴，“相比之下，你不觉得你该去看好另外一个人么？”
　　忙着给她上药的苏苏和舞月两姐妹听到这句话后有些莫名，互相交换眼色，见对方都不明白只得作罢。就在她们面面相觑之时，一股从脚底攀上心尖的战栗让她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种感觉……
　　苏苏屏息回头看向到达这里后一直默不作声的九尾，她曾经，有过这种感觉，在夏染初到君归客栈、龙王毫无征兆暴怒的时候，她就是这种感觉。

　　害怕。
　　没有任何缘由，仅仅是出于本能的害怕。

　　“小……九？”苏苏强迫自己稳下心神，想去拉九尾的衣摆的手被抱着莫言的龙王拦下。她不解地转过头，却见对方朝自己摇摇头。
　　“污秽。”勉强缓过气的莫言疲惫地闭上眼，吐出一个词。
　　苏苏更为不解地看向龙王，对方无奈地叹口气，充当起临时的解说员：“妖对‘恶’的敏感程度与它们血统的纯粹程度成正比，越是古老的妖族对‘恶’就越敏感……”见苏苏还是一脸迷茫，龙王省去详细，总结道，“总而言之，对天狐这种堪称妖之始祖的存在来说，譬如‘杀戮’之类的‘恶’就是无法忍受的污秽，除了会触怒她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就在龙王解说的档口，九尾也往被她狠狠砸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的人走去。听得不明不白的苏苏还是没有放弃，试图伸手拉住她，却在视线触到九尾那双殷红如血的重瞳后缩了回来。

　　那一瞬间，九尾的眼里只流露出一个信息——不管是谁，就算是神，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杀掉。

　　向来对什么都不上心的九尾竟然真的会因为这样的人起杀意？

　　其实就跟龙王对夏染的态度一样，不论神或是妖，他们不能忍受的并不是对方作为“人”的存在，而是携带在他们身上的污秽。
　　对于上位者的龙王来说，修习蛊毒之法的夏染是他作为神不能忍受的污秽；
　　对于拥有古老妖族血统的九尾来说，男人浑身上下充斥着的杀戮之意便是会触怒她的污秽。
　　妖族孕于自然，它们感谢着母亲赐予它们的一切。它们有着与生俱来的力量却不滥用，甚至在人类发现它们存在的时候，大部分的妖都选择躲避或放弃反抗被杀害，只有少数妖才会反过来杀害人类。
　　除开那些血统薄弱的妖系，古老的妖族都信奉着“世间没有无缘无故被掠夺的生命”。对它们来说，每一个生命的逝去都有着它的价值。它们对这世间并不存在杀意，就像是草原上的狮子和羚羊，无论是被吃的一方抑或是狩猎的一方，对彼此都存着感激。
　　因为羚羊的牺牲，狮子的生命才能得以延续；
　　因为狮子的狩猎，羚羊才能维持种群的平衡。

　　对自然母亲以及由她孕育出来的所有都抱着感激之情的妖族，人类携带的贪婪、妒恨等一切负面情绪，都是令它们无法忍受的污秽，而在这其中，毫无原因的杀戮则是被它们视为最毒之咒一样的存在。
　　仅仅是为了快感而去杀；
　　仅仅是为了利益而去杀；
　　仅仅是为了那永远都填补不满的欲望而去杀。

　　九尾在坑边站定，殷红的双眸似是要淌出血来，身后的尾巴兀地暴涨，没有片刻停留，猛地朝躺在坑底的人击下。
　　轰！

　　短短一个时辰内接连受到数次攻击的地面发出痛苦的呻吟，像是备受惊吓的小孩，不住地摇晃起来。
　　宛如六级地震的震感持续了近半分钟才慢慢停下来，被龙王强行拉在怀里护住的苏苏脸色通红地挣脱他还放在腰上的手，将目光投向制造这次地震的九尾。
　　塌陷得都快赶上一条深沟的坑，让人不得不怀疑在这样的攻击下之前还躺在里面挺尸的人能不能留下一具全尸。
　　从激扬的尘土形成的雾里传出的咳嗽声击碎了她无谓的担心。虽然那声音微弱得如同将死之人发出的喘息，但却证明了他还活着的事实。
　　“看来他不只是个疯子，还是个怪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的莫言在看见那道从尘雾里渐渐显现出的人影时，突然出声道。
　　哪怕是她，也不敢保证重伤下的自己能否躲开九尾盛怒下的一击，更何况那人的情况明显比她更糟。
　　“就算是怪物，也不过是‘人’”为她当免费靠椅的龙王低声道，“要杀他的可是连怪物都要怕上三分的‘怪物’啊……”

　　“……咳、咳咳”虚弱的咳嗽声响起，前一刻还生死不知的男人，现在正靠着树大口大口呼吸。同他惨白不见血色的脸相比，那双眼里透出的狂热显得分外炽热。
　　“想杀我？”
　　他捂着腹部的伤，汩汩鲜血从他指间溢出，湿透了半边衣。
　　“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嘶哑，腹上的伤口因他的动作撕裂开来，他却像是毫不在意。
　　“来啊，杀了我啊。”
　　蓦地敛了笑的男人，向着九尾喊出近似挑衅的话语。在他脸上找不到半点疑似害怕的神情，有的只是无尽的疯狂。

　　世上有这么一种人——

　　他们渴望着鲜血和杀戮，却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的规则；
　　他们有着足以支撑起嗜血的心的能力，却又不得不将它埋葬在理性之下。

　　在得到释放深埋于灵魂深处的恶魔的许可后，他们将会毫不保留地遵从本性，哪怕代价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