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苏九没有酒

13、初雪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的有点晚。

　　下午的第一堂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暖气哄的教室里热乎乎的，方辞支着脑袋眼皮开始打架。

　　突然教室里不知是谁惊呼一声，“下雪了。”

　　班里一阵躁动，同学们纷纷精神了起来都往窗外望，就连讲台上正在讲课的老师都忍不住踮着脚往窗外看了两眼。

　　方辞迷迷糊糊的转过头望着窗外，雪花簌簌落下，让窗外干枯杂乱的树枝都染上了几分雅致的意味，她歪着头暖融融的一笑，“真的入冬了啊。”

　　课间的时候，方辞站在窗边，将窗户撑开一些，踮着脚，一只手支在窗台上，一只手伸出窗外，接了几片雪花在掌心。雪花落在皮肤上，很快就消融了，冰冰凉凉的。

　　她看见从教学楼门口出来的贺骁，他裹着一件军绿色的棉衣，往小树林那边走去了。方辞记着，那个方向有几个还没修好的矮墙，常有学生逃课从那边翻出去。

　　“你在看什么呢？”

　　背后突如其来的男声吓了方辞一跳，她收回手，猛地一转身，见来人离她极近。

　　她的脸此时离江野阔的胸膛不到一公分，往后靠了靠，身后是热烘烘的暖气片，身前是热烘烘的江野阔，方辞夹在中间，有点热。

　　江野阔似乎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好奇方辞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顺着她的目光张望了一下也没看到什么稀奇的，便退了两步。

　　方辞这才喘过来口气，“没什么，瞎看看。”

　　“班主任让你和吴旭去领铁锹。”

　　吴旭是班里的劳动委员，说来他当这个劳动委员，就是为了躲干值日。可哪知道，虽然活不用干了，可是每回学校卫生大检查他都得最后一个走，等他想明白的时候，班主任又用班干部期末可以加两个学分为由诱惑他，最终当然是屈居在学分的诱惑之下了。

　　“哦，知道了，谢谢。”

　　她正准备去找吴旭，江野阔拦下她，“要帮忙么，感觉好像还挺多的，今年每个班都分了不少。”

　　方辞也觉得他们两个人拿太费劲，“那就麻烦你了。”

　　江野阔摆摆手，“客气什么，我再去找几个男生一起去。”

　　“谢谢！”方辞十分感激。

　　他们一行人去学校的工具房领铁锹，在门口时候，方辞看见了孟子璇，似乎是在打电话。

　　“把申领单给我，我们进去领，等会出来你数一下数就行。”吴旭爽快的说道。

　　方辞点点头，把申领单递给他。

　　她站在门口无聊，踱了两步，便听见孟子璇的说话声音，带着点娇嗔。

　　“那放学了，你等我会儿，我排练结束就去找你。”

　　“你要是想让我留下我就留下啊。”

　　“不和你说了，我还要忙。”

　　孟子璇挂了电话，脸上还带着笑，眼里的柔情像是要溢出来似的。原来和喜欢的人通电话，是这样的神情啊。

　　江野阔和吴旭他们几个男生在教室角落一起帮着理领来的新工具，大家讨论着今年下雪晚，估计会下好几场大雪，到时候扫雪又是麻烦事。方辞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们聊着，兜里的电话响了一声，她打开手机看到事妈妈给她发的短信，让她今天晚上自己在外面吃。

　　方辞扭头问正在照镜子的赵曦言，“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啊，我妈今天加班。”

　　赵曦言有些遗憾地说：“对不起了宝贝，今天我有约了。”

　　她握着手机本能地想问问舒朗要不要一起吃晚饭，翻短信记录翻了好几页也没找到舒朗的时候，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两三个月没和舒朗说过话了。

　　算了，自己去吃吧。

　　方辞想起了学校门口的那家面馆，军训之后，她和赵曦言也常去那吃，面给的分量足味道又好。今天下雪，最适合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了。

　　路过1班的时候，见孟子璇正在和几个人一起排节目，她这才想到，再过不久就是元旦联欢会了。像孟子璇这样，长得美性格好又有才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雪已经下了一整天了，地上、房檐上、树枝上都积了雪，薄薄的一层，像是给整个世界都裹上了冬装一样。方辞微微仰着头，天空黑漆漆的一片，如果不是因为头顶的那盏路灯，是看不见有雪落下的。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些躲在夜色里，和众多雪花一起匆匆落下的其中一员，可是如果她也能在灯下，是不是会让人看的更清楚一点——她也是有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的。

　　面馆里这个时候人不多，面上得也快，屋内开了暖气，氤氲着热气的面让人的心和胃都十分的熨贴，老板坐在角落里看电视，电视里播的是某卫视的综艺节目，嘻嘻哈哈的热闹声音时不时地传来。

　　“吱呀”一声，面馆的门被推开了，方辞的后背被一阵冷风蹿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赶紧喝口热汤压压惊。

　　“老板，来碗面。”

　　方辞差点被那口汤呛死。

　　她回头偷偷看了一眼，看见了裹着军绿色棉衣的贺骁，他目不斜视，一路走到了方辞身后的桌子坐下。她赶紧正过身子，挺直腰杆，认真吃面，偷听身后。

　　贺骁没坐一会面就上来了，他还没动筷，电话就响了。

　　“没有。”

　　“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这个？”

　　“我说了他没给我打过电话！”

　　“你要想过你自己过！”

　　“是啊，我也在想你为什么要生我。”

　　“啪”的一声，似乎是电话摔在桌子上的声音。接着电话又响了，这次他好像没接，任由电话那头的人自己挂断。

　　这通电话应该是他父母打来的吧，可能和家里关系不太好？

　　正这么想着，身后有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他好像是站起来了，之后又有脚步声，越来越远。方辞没忍住，又回头偷看了一眼，见他真的走了，面馆的那扇门因为惯性忽扇了两下。桌上的面还冒着热气，碗旁边放了几张纸币。

　　她转过头，盯着自己的碗底看了一会，总觉得头顶上投下来的白炽灯光，照的周围白惨惨的，脑海中只剩下贺骁桌上那碗没有动筷的面里，红红绿绿的蔬菜颜色鲜艳的过分。

　　“老板，结账。”

　　方辞结了帐匆匆出去，见贺骁走在前面，离她不算远，她盯着他的背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脚下的积雪每踩一步下去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大概是因为冷，他缩着脖子，背有些微驼。他的肩膀看上去很宽阔，落在肩头的路灯柔和了他平日里嚣张的气场，看久了，觉得有点落寞。

　　是因为和家人吵架的缘故吗？

　　前面的贺骁停下了，在路边的护栏靠站着，他身后的马路上时不时的有车飞驰而过，一闪而过的车灯打照在他的身上，勾显出他侧脸的棱角。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用嘴叼了一根出来，一手在脸侧挡着风，一手擦着了打火机，微眯着双眼，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烟，随后又缓缓吐出，烟雾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方辞的步子慢下来了，她要去车站只能走这条路，走这条路就必须要路过贺骁，偷偷跟在后面她能做得到，可是要从他面前经过，光是想想就腿发软。

　　她双手拽着书包的带子，一步一个脚印走的十分扎实。越是靠近贺骁，方辞的呼吸就变得越小心，手里的书包带子攥得也愈发得紧。

　　她觉得自己可能得快点走，不然就要窒息了。

　　“喂！你东西掉了。”

　　方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去，便和站在自己对面的贺骁对上了视线，对方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她身后的方向，“你东西掉了。”

　　她看了一眼地上孤零零的钱包，本能的去掏了掏口袋，果然里面又出现了一个洞。她皱着脸跑过去捡钱包，上面沾了点雪，她拿起来拍了拍，偷瞥了一眼贺骁，心下定了定神走到他的面前小声说了句，“谢谢。”

　　她头还没抬起来，就听见他状似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方辞抬起头，正巧和他脱口而出的话撞在了一起。

　　“这就完了？”

　　听听这话，多像街边的流氓小混混准备敲诈勒索一笔的开场白。可方辞竟然没慌，她也不知道平时以一见着贺骁就慌的自己，此时怎么就没慌。

　　她或许是第一次，如此正经的看着贺骁，那双墨色的眼睛在夜色里格外的好看，可惜里面盛满着阴影，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吞噬了所有可以照进去的光。

　　方辞没说话，扭头跑开了。贺骁以为她是被吓跑了，嗤笑一声，也不知是无奈自己一时兴起的逗弄起了反作用，还是嘲笑对方的胆小如鼠。

　　可没过一会那个胆小的姑娘又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呼哧呼哧地跑过来停在自己面前，将那个袋子举到他跟前。

　　“谢……谢礼！”

　　方辞记着他那碗面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一定还饿着。

　　贺骁叼着烟，看了一眼袋子里白白胖胖的包子，有三个，他想，可真大方。

　　方辞见他盯着袋子，忙着解释道：“就剩三个了。”

　　她说的急促又真诚，深怕被人误会是自己小气，急于证明自己是尽了全力了。贺骁想起了以前养过的一只狗，总是把他丢到很远地方的球捡回来，然后用期待的神情看着他，指望他能摸摸自己的脑袋，再说一声，“做得好！”

　　贺骁忍住了想要摸对面女孩脑袋的想法，取而代之的吸了一口烟吐在她的脸上。

　　方辞被呛的咳了好几下。他恶劣的笑了一下，将烟咬在牙间，一把抓过塑料袋，自言自语道：“怎么着也都是面食……”

　　贺骁慢悠悠的咬了一口包子，热腾腾的包子让他的嘴唇变得没那么冰冷了，这种暖和的感觉从他的嘴里、喉咙里一直顺延到胃里。

　　原来吃东西，真的会让人的心情变好，这么想着他的脸上也就浮现了点点的笑意。

　　方辞盯着贺骁的脸看了半天，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包子好吃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