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不可求的你》璀然

36、第三十五章 千年之后（下）

　　刚才，宋桑也并没有忘了“宋珺”和林大乘的存在，虽然她不知道严磬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但也没关系……其实，她刚才与纳兰诚说过的那些话，她更想亲口告诉姐姐，但是现在，她只剩下这个机会了，于是，她便想着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姐姐，纳兰诚爱她，为了她，做了许多；所以，她最后必然要回报他，为他做一件事。
　　“姐姐，我不能让你杀了严磬。”宋桑斩钉截铁，言辞决绝。她要让任何人都无法质疑她这句话。
　　但是，宋桑却偏偏并没有注意到她说出这句话后，纳兰诚脸上突然浮起的愤怒。
　　“你，凭什么？”
　　不知是不是宋桑的错觉，宋桑觉得此刻的“宋珺”比起之前，忽然冷酷许多。
　　“我不凭什么，只是不会让你那样做。”宋桑言语非常简洁中肯。她不能让姐姐杀了严磬，如果那样的话，纳兰诚的修为就恢复不了，他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鬼王，她会愧对闻雅天的托付；另一方面，她也在脑中快速思考着，如果言语打动不了姐姐，她的身体也无法再支撑的话，她该怎么做？
　　“宋珺”冷哼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宋桑眨眼之间，“宋珺”已移动到了严磬面前，伸手正准备掐向严磬的脖子，宋桑蓦然惊呼，“姐姐！”
　　“宋珺”意外后退，退到了严磬一步之外，然而不等宋桑松口气，“宋珺”又迅速靠近严磬，两人沉默无声地对峙着。“宋珺”没有再动手。
　　经历了这一番意外波折的宋桑也没有再开口。事实上，在刚才看到“宋珺”再次迅速靠近严磬的那一刻，宋桑就在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因为她感觉到她心脏抽动的频率加快了。
　　宋桑以为这一切都被她小心掩饰了，却不知，她所有的举动几乎全落在纳兰诚眼中。
　　纳兰诚既心疼，又无奈。但他更想知道，宋桑到底还知道了什么，又瞒着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宋桑不知，这是他们怎么掩藏也掩藏不了的默契。
　　纳兰诚不想宋桑情绪再波动，于是，他主动向前，走向了“宋珺”和严磬。
　　宋桑眼睁睁地看着纳兰诚走向两人，心中着急，却也依旧不敢乱动，她怕纳兰诚察觉。她轻唤，“纳兰诚……”
　　纳兰诚转身，回了宋桑一个微笑，示意她放心。宋桑张了张口，最终也只回了他一个微笑，她怎么能不相信纳兰诚呢？纳兰诚并不是需要她时时保护的人。
　　纳兰诚走到两人附近停下，声音冷酷，利落直接，“严磬是我复活的人，难道你在杀他之前不应该先问问我吗？”
　　“宋珺”立刻挑衅似的回应，“问你又如何？不问你又如何？”
　　“不如何，但我是能够掌控你今后生死的人，宋珺，丰都绝不会让你这样的生物留在人间。”
　　“但你现在显然还不是，你凭什么让我现在停下？”宋桑也许没有想到，她想告诉“宋珺”的那些话那些事，反而造成了相反的影响。面对纳兰诚，“宋珺”反而更恨了！因为她认为，是纳兰诚夺去了她的妹妹对她最后的善良。
　　“就凭有我在，你动不了严磬。”纳兰诚想速战速决，他说每个字时都在想着宋桑，他同样也怕转过身就看见宋桑倒下的身影。
　　“鬼王好口气！可我既然是从鬼蜮逃出来的，你以为我会因你的几句话就害怕吗？”“宋珺”看着纳兰诚，越发戾气满腹。
　　“会与不会，我不在乎。”纳兰诚从没想到他的心也可以这样冷硬，他看了“宋珺”一眼，然后迅速朝严磬喝道：“严磬，退下！”
　　纳兰诚目光紧紧逼视着严磬，两人在半空中对视片刻，严磬默然无声退向纳兰诚身后，与此同时，林大乘却快速走到了“宋珺”身边，霎时间，小巷入口便分成了两方对峙分明的局面。刚才微妙的局面被纳兰诚彻底打乱。
　　而如今这样的局面——
　　宋桑看了看林大乘，迅速指着他对“宋珺”道：“姐姐，他并不是真正在护你，我听人说过，他真正在意的人只有他的妹妹。”
　　“你是说，这具身体吗？我知道。”“宋珺”是没想到严磬会听纳兰诚的话，但宋桑此时的话对她来说，她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为什么？”宋桑楞住，心痛欲绝地看着“宋珺”。
　　“宋珺”觑了一眼正在竭力隐忍的纳兰诚，冷冷道：“借用他的话，原样还给你，我不在乎。”
　　“姐姐……”
　　“既然如此，你在同她说什么！”
　　宋桑与纳兰诚几乎同时开口，伤心与愤怒都是如此清晰，不料，“宋珺”却嗤笑出声，“的确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她所遭遇的千年忍耐仇恨，又不是我让她替我受的。”
　　纳兰诚听不得任何人这样说宋桑，更遑论眼前的确是“宋珺”的灵魂，“你……真是扭曲至极！”
　　“宋珺”又一声冷哼。
　　两人竟似有默契般，迅速移到马路对面，开打。
　　宋桑看着他们动手，心痛不止的同时，她毫不犹豫走到严磬身边，以一种决绝的口吻说道：“严磬，无论如何，你不能被我姐姐杀死！”
　　“你……”严磬似乎被宋桑充满意志的话语所震撼，他分明也看出宋桑不过是在强撑，她的脸上，死气甚至都已开始弥漫，比正常死亡的人早许多。
　　“我已经知道了。”
　　落寞不已的五个字，严磬却已经明白了。但是，看着对面马路两人相斗的情形，严磬却还是摇了摇头。
　　宋桑心头更痛，也更加着急。难道一切还是无法改变吗？千年前，姐姐恨严磬背叛，从城楼跳了下来；而千年后，重生回来的严磬竟一心只想被姐姐杀死，好让姐姐泄恨复仇。那下一个千年呢？难道还要继续这样的循环吗？这样做，仇恨就会消失吗？
　　以前的宋桑或许根本不会想到这一层，但现在她却明白了，如果姐姐杀了严磬，不仅仇恨不会消失，姐姐也会更加痛苦。为什么严磬不明白这一切呢？她愿意放下仇恨，既是为了纳兰诚，也是为了姐姐。
　　宋桑因心头翻涌得厉害，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没再继续劝严磬。
　　谁知，此时，林大乘竟然开口了，他依旧一脸面无表情，问宋桑：“你知道了什么？”
　　“你想知道吗？”宋桑急速地喘着气，听到林大乘这么问，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可以选择不说。”林大乘似乎并没有探听到底的心思。
　　宋桑趁机道：“如果我告诉了你，你就要永远像护着你妹妹一样，护着我姐姐，你答应吗？”
　　“我们不能长久待在丰都外。”林大乘以为，宋桑其实能够猜到他和“宋珺”最终的结局。
　　宋桑远远看着纳兰诚的身影，目光温柔，“那就得看继任鬼王会不会让你们放弃追捕你们了。”
　　“所以呢？”
　　“所以……”
　　宋桑刚刚开口，夜空突然出现异象，红光诡异照亮了丰都方向的天空，接着，在宋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马路对面，纳兰诚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宋珺”眉心忽然闪过一抹妖冶的白光，“宋珺”毫不犹豫对着纳兰诚重重一击，纳兰诚立刻口吐鲜血；再接下来，严磬替换了纳兰诚，又变成了姐姐和严磬对抗的局面。
　　一切，就在瞬间变幻。
　　宋桑担心地看向纳兰诚，但不等她跑向马路对面，林大乘却道：“丰都的结界又被加固了。除非继任鬼王打开结界，丰都将不可能再被打开。”
　　听完林大乘的话，宋桑只觉脑子忽然变得很沉重，她不明白地看着林大乘，林大乘却没有再解释。
　　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不是……就是闻雅天给她的提示，纳兰诚必须成为鬼王了？
　　宋桑目光急急看向马路对面，却不料纳兰诚已闪现到了她身边，并将她再次圈进了他怀里。
　　纳兰诚像只咆哮的狮子，警惕而冷漠地盯着林大乘，“林大乘，你对她做了什么？”
　　林大乘没答。在他看来，现在的纳兰诚无疑是悲愤交加，虽在隐忍克制，然而鬼王强大的气场，还是让他有点吃不消。也直到此刻，林大乘才确切意识到，现在占据妹妹身体的那个灵魂的确是“宋珺”，因为他和妹妹都不可能不怕鬼王的气场。
　　“林大乘！”纳兰诚怒吼道。
　　林大乘还是没答。
　　宋桑无声无息地在纳兰诚背上抚了抚，低声道：“纳兰诚，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另外……你告诉我，丰都是不是……是不是发生了非常重大的事，是不是？”
　　通过纳兰诚和林大乘刚才短时间的对峙，再加上纳兰诚格外愤怒的语气，宋桑觉得刚才诡异的异象或许不仅仅像林大乘说的那样。
　　纳兰诚尽力压抑着愤怒，低声道：“没事。”
　　林大乘却嘲讽一笑，“丰都结界只能由继任鬼王打开，那自然也只能由拥有相同力量的人加固。丰都那么大，所耗费的力量自然也不少。”一个刚刚同容榷对决过的人，这样做，分明没有给自己留任何的生路。
　　也就是说，闻雅天……她不在了吗？宋桑立刻抬头，看向纳兰诚，纳兰诚的目光和她对视，双眼依旧如星辰耀眼，然而却怎么也掩盖不了痛苦的底色，宋桑立刻轻抚着纳兰诚的背，坚定道：“纳兰诚，我还在。”
　　“嗯。”
　　纳兰诚微微一笑，将宋桑更紧地圈进自己怀中。
　　一旁，林大乘看着天边异象，想的却更多。只有鬼王能够为他们打开结界，只有鬼王能够让他们重返丰都，试问以后谁会不服纳兰诚？林大乘觉得，那些现在因各种原因被迫滞留在外的鬼差，以后都会成为纳兰诚最忠实的拥蹵。这就是鬼王之母精准的布局和谋划。
　　那么，这里发生的这一切呢？
　　林大乘忽然蹙眉看向马路对面，此时此刻，严磬正竭尽全力地蛊惑“宋珺”快点杀了他复仇，为什么？
　　还有刚刚宋桑和严磬的对话，宋桑说的“我已经知道了”，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但，现实永远比林大乘想要理清的事，变化得更快。
　　没过多久，马路对面，“宋珺”几乎已经将严磬逼到了绝路，她运力使严磬浮向半空，如今只要她一松手，严磬就会从高处坠下，粉身碎骨。
　　“宋珺”步步紧逼，仿佛誓要为她千年所受的痛苦讨要说法，“严磬，说，你想死吗？”
　　严磬步步后退，就如宋桑所想，仿佛一心只想被宋珺杀死，“我不想，但我不得不做。”
　　“你恨吗？你恨谁？”
　　“我谁都不恨。”
　　“所以，你心甘情愿接受我让你死的方式吗？”
　　严磬俯身向下，目光瞟过紧紧抱在一起的纳兰诚和宋桑，心中再无犹疑，他很快答道：“是，我接受。”
　　“好，那你去死吧！”
　　“宋珺”话音刚落，果然不再用力支撑严磬，严磬猛然开始急速下坠，就像要跌入无尽的黑洞一样。
　　而就在这时，就在林大乘和“宋珺”几乎已经在等待最后结局的关键时刻，严磬忽然高声说道：“宋桑，纳兰诚，重新复活，我不想再欠任何人，所以，我既想让宋珺杀了我，也不想欠你们的。纳兰诚，不必再消耗你的力量来维持我的生命了，我现在就将你给我的全部力量全都还给你！”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严磬的话，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没料到严磬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选择，严磬的话刚一说完，他便强行逼出了他身体里所有纳兰诚给予的力量，浑厚的银色光芒顿时像水流一样滚滚流向纳兰诚身体，充盈磅礴的力量开始与纳兰诚迅速融合，与此同时，宋桑也迅速退出了纳兰诚的怀抱，接着，她强行划破她的指尖，指尖血缓缓滴落，而后越滴越快，被银色光芒所困在原地的纳兰诚顿时不知所措，一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惧紧紧地包裹住了他，他甚至来不及叫出宋桑的名字，宋桑的身影就迅速淡化成了一缕浅淡的银色光芒注入到了他的体内。
　　“不，宋桑，你怎么能亲手断了我们之间的契约？”
　　悲痛欲绝的怒吼响彻夜空，但宋桑却再也不可能听到了。
　　另外，宋桑同样也不可能听到，“宋珺”最后饱含无限悔恨与悲伤的那一声“桑桑”。
　　这一天，宋桑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任何话，就消失了；同样也是在这一天，纳兰诚经历涅槃，终成鬼王。
　　自此，丰都之外，再无热情灿烂独行人间的鬼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