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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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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枝摇摇,银汉迢迢,风击镜湖声惊梦。
斜倚苍松,半眯着眼,展昭晃一晃手边两只小小玉瓶,凑到耳边细聆,隔了半晌,方从混沌脑海中,挤出两个简单字眼:“没了。”转着双目四望,目光落回自己身侧,正与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目相对,被那目中浓浓戏谑之意惹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
“分明不会喝酒,还要灌这许多。馋嘴猫,看这衣服脏的。”凤目主人浑不觉自己衣上已星星点点的,沾满了香醇琼汁,只顾看着一脸通红的展昭,半好气半好笑地打趣道。展昭斜斜瞪他一眼,忽觉脑中昏沉难耐,眼睛也酸涩得很,皱了皱眉,不再与这硕大耗子闲扯,双臂微屈,勉强半撑起身体,打算回房休息,哪知沉醉之时,脚酸手软,身体压根不听使唤,才要站起,便脚下一滑,朝着松树树干方向,软软歪了下去。
“小心!”白影一动,将他拉住,却因用力过猛,双双向后倒下,好在身下草深过膝,非但未曾伤到,连一丝疼痛也未察觉。二人一趴一躺,窝在草地里,呆愣许久,直至微风拂过,展昭才猛然惊醒,从白玉堂身上半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时,惊觉对方熟悉的眼眸中,光彩熠熠,如流水般,似是载着些许陌生情绪。
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白玉堂目光向上移去,盯着展昭头顶,展昭忍耐许久,终要发火,却听对方开口道:“猫,你头上长了好多草。”看着展昭晃着脑袋,猛拍头顶的样子,捧腹,滚倒在草地上,笑声朗朗。笑够了,对展昭恼怒表情视而不见,拉着他躺下,嘴里道:“反正……休假,也没……个人认识咱……俩。既……已……醉了,何妨……席地而睡?这么走回去,撞……着个……人也……不好意思。”口齿不甚清晰,却也不觉。说完,打了个大大哈欠,半醒半梦记着等展昭回话。等了半宿也不闻回复,诧异撑开眼睛,转头,只见展昭双目微合,闭息沉沉,显然已是入了梦境。磨着牙将仍在手边的披风为他盖上,实在懒待起身去拿另外一件,便又伸手扯过半面,搭在自己身上,蜷起身体,望着漫天星光,渐渐地也合起眼睛,去梦里与展昭比剑。
次日,二人被朝阳唤醒,神清气爽回到客栈,收拾过后,坐在桌前一面吃着早饭,一面商议回开封销假一事,正讨论着,白福满脸焦急地,拿着一封书信冲进来,迎面就道:“二爷,府内出了大事!”白玉堂腾地站起,接信读过,便令人迅速打理行囊,展昭询问,白玉堂道:“我哥得罪几个狗官,生意受挫人也吃了官司,我需得回家看看。”拎起包裹便往外冲,到大门口又转回身来,对着有些担忧的展昭,扬眉笑道:“这事虽急倒也不难,待我回来,有话要与你说。”说罢策马而去,展昭猜测着他所言何事,一面理好杂物,也自骑马,向京城方向奔去。
“展大哥?”一声轻唤入耳,似乎有些熟悉,然而,浓浓的不安绕心,叫展昭无心搭理,只低着头,有些忐忑地,想弄清白玉堂究竟要说什么,昨夜那灼灼的目光,让他宿醉清醒后,依旧难忘。
“睡着了?”严安低头看了看趴在桌上的展昭,轻声嘟哝一句,将已半冷的饭菜,重新放回食盒中,盖上,考虑着是否要拿到伙房中,再热一热,从床上拿了件。踌躇中,忽见展昭身体微有挣扎之意,稍一刻,借着月光,就见他额角上冒出汗珠来,唤了几声,不见展昭清醒,急忙伸手去推,还未触到,却见展昭口中连连高嚷着“白兄”,双脚一撑,从凳上坐了起来,倒唬了一跳,再一看,展昭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缓缓睁开两眼,四望。
“展大哥方才似是魇住了。”严安瞧见展昭眼中有几分惶惑,暗下纳闷,却也不好相问,只好出言提醒安慰,又问:“叫颜大人来看看吧?”展昭今日受训后,回帐坐下歇息,望见窗外月色,不由触动心思,想起一些前事,又不知怎的,朦胧入了梦境,刚才被噩梦一吓,倒是很快醒过了神来,见严安站起身来,要往外走,忙拉住他,摇摇头,依旧笑如春风:“无碍的,只是做了场噩梦罢了。”严安点点头,释怀——他今日虽未去校场,却也听说了,今日将军与将士背负两大包沙石杂物,急步行进,攀木梯、过泥沼,走过及膝深的雪地,直到城郊山顶,如此往返,自清晨起,至傍晚才下令解散,其后,营中四处都有喊痛叫苦声连连传出,令人闻之胆寒色变,也难怪展大人累得如此。
展昭看了眼严安手中饭菜,笑着起身,脚一触到地面,便是一软,幸而双手支在桌边,不至跌倒出丑。严安正往桌上放置碗筷,未及反应,倒被正从门口进来的颜查散,看了个清清楚楚,忙一步上前将他搀住,扶至桌前,跌足道:“熊飞太过鲁莽,你伤虽好了,但尚未断根,亟需好生调养。来此已是不该,怎能这般过度受力?”严安张大嘴巴,心说这展大哥何时受了伤的?展昭却看出颜查散眼睛微红,此时又见他袖中放着一物,忍不住心往下沉,问道:“颜大人有事找展昭?”颜查散肩膀一抖,深吸口气,拿出袖中所放之物,交与展昭。展昭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封邸报,打开,只见上面字迹齐整,然繁繁琐琐,官话甚多,所书之事,便是原襄阳王因谋刺圣上、谋夺皇位,在京伏法,所从官员如吏部尚书周良、襄阳县令李从静之流,或斩或擒或赦,有功官民皆有封赏,如开封府府尹升任三司户部判官等。这些皆是展昭离京前,已获知结局,然最刺目的,乃是此后几行字迹——
“四品护卫白玉堂,……得盟书……而身殉职,……特封为忠勇侯……”其后字迹,展昭已无暇去看,眼前只浮现出,半年前达襄阳那日,冲霄楼内外那冲天的大火来,瞬时只觉心中似有巨石压住,又如烈焰焚烧,揪得痛楚,直喘不过气来。
按下展昭颜查散不表,且说严安适才机灵退出,拎着饭菜到伙房去,路过狄青帐外,见有许多人围着,大觉奇怪,还未过去,营帐里头倒传来劈啪之声,似是什么事物击在肉上,忙停住脚步,猜到又是在责哪位兵士,不觉吐了吐舌头,刚要打听,人群中已有人问出自己疑惑,道:“又是哪个混小子犯事被抓了?”另一士兵摇头道:“倒不是被抓,将军来找指挥使议事,谁知这小子自己跑来,与将军说自个在展大人的沙石包中,偷放了沾湿的棉花。将军气得直骂,这会儿更是……唉!何苦呢,那南蛮子才来,怕都没听过这招,这小子傻乎乎来‘自首’,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严安惊得差点跳起来,忙掩住嘴巴,塞了这士兵所说的沙石包,是将棉沾湿,然后稍稍拧干,令其不至滴出水来,而后压得沉沉实实,混入沙石之中,一道塞入麻布包内,不知情者拿在手中觉察不到如何异样,背身上久了后,却比旁的更重两倍有余。因不易被将军们发觉,此法常为士兵们用来恶整不喜之人,哪知此次竟用到了展昭身上。他与展昭交好,自是不平,听了此话不免生气,就要回去与展昭说,帐内声音已歇,忙住脚望去,但见帐帘被掀开来,片刻后一人被搀出,严安眯着眼睛细看,又一次惊得险些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