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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初战 ...

  •   “唉!”严安将食盒重新放到桌上,心中叹息,他已是以最快速度来去,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饭菜变为半冷。展昭往年行走江湖,或离京查案时,多有餐风露宿经历,对此也不在乎,揭开食盒,就见最上面摆着一碗肥厚肉食,略略皱眉。严安低头布着碗筷,也没见着。等一切备好,抬手拿菜出来,一眼看到那碗荤菜,他今年方过十七,正是嘴馋长身体年纪,不觉咽了咽口水,展昭瞥见,微微一笑,扬手招呼他过来,一道吃这“晚饭”。这段时日,严安也摸清了展昭脾气性情,也不多推辞,喜滋滋“诶”了一声,在展昭下首坐了下来,展昭回来前,他曾啃过大半个馒头,此时也有意约束自己胃口,一面吃饭,一面把适才士兵受责一事讲给展昭,聊完时才发现碗内米饭已去了大半,那碗揉竟也有大半入了自己肚腹,疑惑地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挠起头来。展昭假作没瞧见,低头迅速将饭吃完,二人才放下碗筷,就有门口守卫进来,说是“周将军”来了。严安匆匆收拾好碗筷,擦好桌椅,抬眼一瞧,展昭已迎到了外面,忙也小跑着跟了出去。

      展昭将周毅让入内里坐了,自己也坐了下来,严安将茶水放在二人面前,快步退了出去,在门外十步远处守着。周毅暗下点点头,心里想道:“颜大人看人果然不错,竟将这小子派了来。”就听展昭问道:“不知将军乘夜而来,所为何事?”便笑答:“也不是什秘事,本将专为李锐之事来与展大人商量,”目示门外,续道:“当时那小兵就站在远处,想必展大人已听说过了?”这话真该叫严安听到,方才他还打赌,说无人看得到他来着,展昭心道,点了点头。周毅皱眉抚须:“照理说,不管如何,李锐不该耍这不光彩手段,丢了男儿颜面,以下犯上,更是死罪……”展昭不以为意:“恶作剧一场。这点小事,展某倒不至放在心上,说是以下犯上,也有些严重了。”周毅摇首道:“军法如山,他做错了,便是该罚,这点毋庸置疑。只是,这李锐也非恶作剧。”

      “哦?”展昭问道,“不知展某何时得罪过李参军?”他适才已回忆了许久,压根不记得,自己何时见过此人,听周毅这话,便顺水推舟,问出自己心中疑问。周毅道:“说来,展大人也该察觉,军中有许多士兵,对展大人并不算……十分交心?”展昭略带苦恼,叹道:“自然。对此,展某正在思索良策。”周毅笑得高深莫测:“周某业已知道,之所以未曾出面阻拦,一来是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二来,其实本将心中亦有疑惑——周某守着延州,却也知晓些京中事。听闻展大人为官之后,便为天子近臣,数年来屡立功劳,颇得皇上赏识,更有父母与兄长在家,却为何弃了这大好前程,跑到边关来喝冷风?”展昭来此之前,已有许多同僚问过这类问题,均是一笑而过,此时听到周毅询问,亦是淡淡一笑:“周将军这么一问,展某倒想起,在下心中亦有疑惑待解:周将军三年前迎娶郡主时,展某也曾讨了三杯喜酒,更闻令伉俪情深甜蜜,却不知为何暂离京中繁华,别过妻小,来此出生入死呢?”周毅心内暗赞他心思敏捷,口中道:“国尚不稳,边关不平,周某身为朝中武将,自该为国效劳。”说到这里,心中一动,认真打量起展昭来,但见他目光如玉,温润而坚决,半丝造作也无,墨眉一扬,带出平日从未见过的几分傲气,唇角处笑容更深,道:“展某身为男儿,亦当尽己之力,护百姓远离战火。”

      展昭,似与传言中有几分不符,这等表情,周毅过去似乎在另一人身上见过,只是现下要想,亦只记得一片傲然雪色。

      “好!”他被这样的神情所感,之前怀疑竟去了大半,等反应过来,自己已是拍案而起,“可惜军中不得饮酒,否则,就君一言,便当浮一大白。”展昭不惯被人当面而赞,略略有些窘迫,谦虚几句,终将话题转开:“对了,将军现在可否告知,李参军究竟为何原因,不见容于展某?”周毅长叹一声,说一句“此事说来话长”,给展昭述起了往事。

      原来李锐之父李冀,原是军中一名副将,脾气极烈,不讲情面,军中人称“铁面将军”,无论上下,在他面前,都不敢有丝毫差错,对他刚正个性,又多有些敬意,两年前李冀调到鄂州为官时,还有许多旧僚颇为不舍。哪知李冀去鄂州不到一年,便被查出诸多罪证,被判通敌,连同他的兄弟、成年子侄一道,下入大狱,令于秋日后便行斩刑。李锐作为李冀幼子,其时尚不满十六,故暂被软禁于家中,守着病倒的母亲。李锐为父寻证求诉无门,自己又无法出门,只得托邻里挚友鲁平上京请见“包青天”,望他能派人入鄂一查究竟,孰料鲁平出门近月,直到李锐家中案子几成定局时,才带了一身大小伤口返乡,言道“包大人”不予受理此案。

      “最终,李兄并其族中成年男子,全都……”周毅结道。展昭诧异起身:“这事展某听过……却是在襄阳王爷事败之后。事实上,展某此来,京中亦有一位大人,嘱在下沿途查探李副将一家案情真相。原来,李副将尚有子嗣在世?”说罢,自包袱中寻出一封信函,递与周毅。

      “……”周毅接来看过,但见信上字字泣血,所言皆是书者对李副将一家获罪的质疑痛心之情。他默然半晌,苦笑,“此时看来,此事竟是一场阴差阳错。”展昭便提议将寻来李锐,与他将误会解清,周毅拦道:“托此事的福,周某解了近日一桩苦恼事,不知展大人可愿助周某一臂之力?”

      “周将军请说,展某但能做到决不推辞。”展昭抱拳,周毅四顾帐外情形,口中与展昭高谈阔论,暗下取来纸笔,写下一件关乎宋军城防图之大事与一计策,递与展昭,展昭读罢沉默片刻,点头应允。
      今日受责的小吏李锐,刑后昏昏沉沉地,被同僚搀回帐内,才艰难卧下,身边便哗啦啦跪了好几人,惊得他睡意醒了三分,起身欲扶,方一动,便是撕心裂肺般疼痛,“嘶”地倒吸口气,双手支撑力顿时松懈,直直倒回原处,又一次疼得冷汗满头。离他最近的一人见此,忙过去帮他趴好,李锐挥开他,瞪着眼前诸人,茫然道:“你们……这是何意?”扶他之人哭道:“子轩大义,肯替兄弟们背责罚,我等感佩在心。不过,你不声不响便去领责,还将我们罪责也领了去。将军冷面,你要真有三长两短,叫为兄他日怎么去见李大人?”说罢涕泪横流,不免狼狈,掩袖而拭。

      李锐嘴角微微一扬,虽然勉强,笑中仍带着几分傲然,道:“鲁大哥过虑了,李某……好歹……有……个……官职,几分……薄功,如今折了去,不过……是挨……了……两下,又……何必……要……兄弟们……跟着受罪?我旁的不行,这一身骨头还硬着,这几下棍棒,哪里就要得了我的命?我还等着看那几人下场呢。”说罢又是好言相劝,地上众人这才起了身,见他面色又苍白几分,“鲁大哥”拍额叹道:“瞧我们只顾着说话,竟忘了……”话音未落,已有一人递来药膏,“鲁大哥”扶着李锐躺好,其他人帮着端水递绷带,折腾了半日,才将伤口粗粗包扎妥当,李锐已是昏昏沉沉,开口也费力,“鲁大哥”给他灌了几口粥食,才纷纷走了出去,商量着两个时辰后,再回来让他服药。
      原该睡沉的李锐,一直竖着耳朵细听,直到细碎脚步声远了,才叹出一口气,挪起寸许,自床单下抽出一张薄纸,借着昏暗灯光费力细读,阅完后已是双泪直下,硬撑着将信付与祝融后,一口气松下,软倒床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约过了盏茶功夫,才平息些许,渐渐遁入那有父母轻唤、长兄嗔责、叔伯教导、幼妹嬉闹的桃源里。

      次日周毅传下将军令,言道李锐故意捉弄长官,本该处死,念其初犯,且有功在先,特免其死罪,革去参军之职,改入伙房差役。此令一下,平日与李锐交好的士兵纷纷松了口气,数日后又有流言传出,道是周将军那日曾与展大人商议,经展大人求情,李锐方留了性命,军中最敬讲义气者,几日下来,展昭先前所面临之窘境,已有些许改善。转眼已近年关,天愈暗,雪愈大,呼吸时,都觉得舌尖有些发麻,而军中训练益显频繁,新兵们偶有腹诽,却也不敢大肆说出,只因李锐一事后,周将军较平素更严了些,只好咬着牙关拼命挨过,直到除夕傍晚时,周将军才望着几乎瘫倒在地的士兵们,露出几分笑意,继而传令,今起连休三日,当晚添了几样好菜,又叫各处分发年关物资,除当值守卫者外,各人都有新年乐事安排。

      初一这日,展昭带了严安外出打猎游玩。颜查散则惦记着山中几株雪梅,邀了周毅、狄青,并其余几位同僚一道,领着十数名精兵并几名长随小厮,自鸡鸣前就披簔戴笠,一人一骑前去赏玩。恰逢雪势减小,放眼往山上看去,白皑皑一片洁净地,引得颜查散等人游兴大发,流连往返,连午饭也安排在山中用,傍晚时更破例就着小菜,各饮了半坛子军中带出的清醇美酒,不一时酒力上涌,便随着性子,歪在火堆前聊起天来。又过了半盏茶时间,周毅忽觉有晕眩之感浮了上来,低声道了一句不好,去推狄青,狄青睡得已沉,哪有反应?慌乱间回头一看,只见除了奉命守卫的兵士们因不敢违令饮酒,尚且精神奕奕外,余者都已昏沉倒下,正着急,身侧窸窸窣窣有些发出些动静,他欲看清是何人,又一阵强烈昏眩袭了上来,不等反应,便软软倒了下去。

      “将军也醉了?”一名士兵放下手中烤的野兔,上前查看,乍着胆子推了推,见周毅无反应,玩笑一句,继而心中转念:将军素称千杯不醉,怎会为半坛梨花酒醉倒?正要唤同伴来查看,背后突然一凉,继而剧痛袭来,不及回身看清偷袭者,已倒了下去,只听得身后身边“沙沙”声响频繁,勉强移转眼珠,就见身旁躺着好几名挚友,立着的唯有五人,皆是长刀出鞘,刀尖……还滴着点点鲜血……
      士兵停止了呼吸,离周毅最近一人,鹰鼻薄唇,见此情形非但不去查看死伤者,反抬手放出一枚烟火,听见远处渐起喊杀声,嘴角渐渐弯出一个弧度,得意地向四面扫视。又向站在不远处的同伴招招手,自己先上前去点周毅穴道,哪知才低下身,就对上一双瞠大的怒目,他入伍多年,对周毅畏惧甚深,一见之下怔了一怔,手下动作也缓了缓。对手就在咫尺,哪容得了他这般分心?转眼右手脉门已被扣住,急得大喊一声“鲁平,过来帮忙!”汗珠已经落下来,鲁平脚步刚迈出,周毅身形便是一晃,手上也略松了些。原站在鲁平近旁的一人见之大喜,只道擒住周毅机会已至,抢上前一步,欲先冲过去,蓦地,周身一麻,笑容凝在嘴角,停在原地。鲁平被他忽而前冲忽而静止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下意识望过来,明白过来时,一缕寒气迫近,明晃晃的刀尖已至面前。

      “子轩?”鲁平望着停在眉心的剑尖,冷汗浸透重重衣衫。李锐伤势初愈,劳心费力之下唇色有些发白,抖着嘴,轻轻唤了声“鲁大哥”,叹道:“我将父母全家性命托付之人,竟是个奸细,当真是可笑。”

      展昭一招得手,并不懈怠,身形飞舞,须臾间已接连点住其余诸人要穴,令其不得稍有异动,周毅亦一扫适才委顿神情,手上使力,狠狠一捏,鹰鼻目光一顿,右手竟是断了。周毅将他甩到地上,用刀尖比住,口中道:“这样也能忍住不喊,倒是个硬骨头。可惜身为大宋子民,反要替那襄阳王卖命!”鹰鼻咧出一丝鄙夷笑容,哼了一声:“谁是宋人?谁愿为那笨王爷效力?”暗暗运气,不到片刻,竟长了数寸,周毅倒吸口气:“你是辽人?”鹰鼻不答,转眼看向展昭,冷笑道:“南侠好大名头,都说是温润君子,原来,为了自己利益,也是可以罔顾他人性命的!”他此言所指,显是那数名因不晓周毅计划,妄送性命的士兵。

      展昭面色稍稍转白,鹰鼻并不待他说话,扬声笑道:“我本想着不动声色将你拿下,也免多费功夫。不料一时失察,中了你奸计。如今你擒了我,便随你便,要杀就杀,要刮救刮,我若皱皱眉头,便不是好汉!”

      周毅目光变了几变,挥手,令新跟上来的几名兵士将这五人捆了,押往营地,随即稍转身对着鲁平等人,露出一丝笑容,其中得意情状,较鹰鼻人方才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叫那五人顿觉不安。待走到营外数里处,见着了满地的辽人尸骨后,鹰鼻方才狠狠呆了一呆,朝天长啸一声,忽而没了声音,展昭抢上前一探,摇头对押送他的两名士兵摇摇头:“放下吧……”

      一场不大不小祸事暂告段落,辽人盗取宋兵城防图计划正式告败……

      次日清晨军中举行葬礼,将死伤宋兵,并辽国死者遗骨一道,化为了灰烬。熊熊烈火自柴薪中窜出时,军营四下响起号角,呜呜咽咽,三声而止,周毅转身,见展昭仍然站在原地出神,心中暗叹:第一眼见着这年轻人时,便知,无论展昭武艺多高,这双太过清澈、会因旁人安危而时喜时悲的眼睛,始终是不适合出现在这里的。

      上前拍拍他肩膀,叹道:“这便是军营,若看不惯这些,不如早些回京。”说罢,也不等展昭回答,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展昭依旧望着随风摇晃的火光,寸步未移,目光,却渐渐转亮,片刻后悲色尽去,将手中巨阙握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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