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来客 ...

  •   延州城外不远处,雪山耸立,白茫茫一片中,隐着一座有了些年限的庄院。

      庄院不大,里外仅几进房,庭院不大,但布置得雅致脱俗,在这苦寒之地实属难得,置身其中者,常如在梦中。

      婉转回廊下,两株古梅卓然而立,苍迈虬枝错落盘旋,枝上花朵傲然绽放,红压压地缀满枝头,衬着满庭皑皑白雪,火一般艳丽。

      树下或立或跪着数人,居中者似才过而立,淡青暗纹袍子外,罩着件貂皮大氅,面似古铜雕就,眉如大刀出锋;鹰目炯炯,瞪着手中一纸信函。半晌,铁指一收,澄心堂纸霎时化作齑粉,洋洋落地,钢牙横咬,挤出两个字来:“废、物!”手起刀落间鲜血漫天,跪在其面前的二人来不及出声,便直挺挺倒了下去,瞬时断了气息。垂首站在其身侧的几人均是一震,目中露出敬畏来。沉默了须臾,一管事打扮者挥一挥手,四人弯腰,将两具尸体搬出,那管事走上前,恭声问道:“主子,接下来……”

      “宋主嫁妹,契丹纳媳,我大夏焉可小气?自是要备一份‘厚礼’,为之庆贺。”鹰目之人沉声说道,语气较冰雪更冷一层,“且,宋营之中既隐着高手,那两蠢物竟贸然来此,身后或有人跟踪……不过就算未有此事,本王也得速返回宫处理些事。老家伙那边如何?”管事回道:“属下方去看过,已问来药方,怪医已在替那人施针。只是……主子要带那人回去么?”鹰目之人颔首:“一会你们打理好自去,于兴庆等候便可。”也不等众人应答,理好衣摆袖口,摆手令管事跟上,也不走长廊,踩着厚雪穿过庭院,走出一个角门,便又有一处宅院,门扉紧闭着,静悄悄掩在松柏之间。二人走近,管事的拍了两下门,只听“吱呀”一声,已有一小童将门打开,向二人狠瞧了两眼,口中唤了声“李大哥来了?”引着二人沿回廊走到一间厢房外,对着里头轻轻禀了声:“师父,李大哥来了。”屋内低声应了一句,童子将门打开一缝,青年及管事闪身入内。

      此屋门窗关得严实,只将屋角一扇小窗开了丝缝隙。房中央生着又在房中生着火炉,火苗横窜中暖意上扬,中年甩去大氅,顺手交给管事,径直走到房间最里头,定在床榻前。床榻之上卧有一人,二十上下年岁,面如美玉,眉若剑锋,便是额上缠着重重纱布,双目紧闭着,亦不掩其半分光芒,双唇薄如刀刃,便是昏迷之中,犹显出三分刻薄凌厉来。中年瞧了瞧他面色,暗自叹了一声,也不作声,只退后半步,默默立在一旁,看床边老叟替病人取针。

      不一时,老叟将最后一根银针纳入针囊,放入小匣内,站起身来。中年人这才走上两步,对老叟抱拳道:“刘先生费心了。”刘先生点点头,也不还礼,先把小匣交与童子,嘱他去山中采几味草药回来,童子答了一声跑出门去,中年人忙道:“这天气小兄弟怎好一人上山去?不如晚辈叫长随陪他一道去吧?”刘先生婉拒一番,终是一拱手谢了,管事的接到自家主子目光示意,忙快步往外追去了。

      中年人压低了声音,询问病人伤势,刘先生微有不满,皱眉斥道:“你既不信我医术,不妨带他别处去看,一天三五遍问来问去,聒噪死了!”中年人忙摆手道:“且不提先生天下闻名,便是这些日子,在下亲眼得见先生妙手,一月内便使这位公子沉疴得以好转,早已佩服万分,怎敢怀疑?在下只是见这小兄弟伤势颇重,难免忧心方接到家书,有急事须速返,却不知他是否可以远行……”

      刘先生神色略缓,将中年从头至脚细看一眼,奇道:“你与这小子怕是挚交朋友吧?”中年人摇首:“先生忘了,在下曾说过,这小兄弟昏在道上,在下无意遇上的。”刘先生亦是摇头:“我看不像,帮他寻医问药耽搁至今,已是尽了十二分心力了。非亲非友的,谁人肯这般折腾?”

      中年人怫然:“先生此言,晚辈不敢苟同。难道,只许先生悬壶济世,起死回生,旁人便不可救人于危难之中?”刘先生闻罢颔首,面上现出笑容,抚须道:“阁下直率豪爽,又有救人之心,真侠义之人耳,是老夫失言了。至于这小子,当真命大得很,这么些刀伤箭伤累燎伤的,竟得不死。不过你也知她伤势颇重了,便是想伤口愈合,至少须还得半月,若要完全恢复元气,至少还得半载功夫细细调养——你别瞪眼,就这还是看在他底子极好的份上算的!”

      中年人叹了一声,又问道:“他现下可能远行?”这回倒轮到刘先生瞪眼了:“他身体虚成这样,别说还没醒,就是醒了,连出这屋子也要里三层外三层裹住,由人搀着扶着才行,山路苦寒得很,如何远行?”中年人鹰目朝他面上扫了一眼,随即敛回,有些为难,刘先生续道:“其实你也不过半途捡到这小子,既此番有要事,不若将他放在这儿养伤,待伤好后,自可离去。”中年人正待说话,随他而来的管事敲门而入,中年诧道:“你不是去陪那小哥上山采药了么?怎一人回转?”管事的道:“那孩子淘气得紧,又穿着白色衣服,在雪林里绕了两转,便没了踪影,属下遍寻不着,只得先回来。”

      刘先生疑道:“我那徒儿向来乖巧,怎会这般无礼莽撞?”忽一皱鼻子,指着管事,惊道:“你身上怎一股子血味?”一言未了,“铮”的一声,李姓中年手中长刀已出,映着屋外雪光,直凉到人心里去。刘先生一时悲愤惊骇齐上,险站立不住,口中怒斥二人忘恩负义,人已退到门边,怎料背后一凉,心中一惊,忙低下头去,只见得滴滴血迹流淌至地上,将满地白雪染得斑驳,刘先生咬牙道:“你,真是……李……元昊……”

      李元昊微微一笑,冷意凝眸:“先生高义,明知在下身份有疑,仍是救了那人。不过……有时候,人太好心,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特别是像你这般没落的‘老爷’。”望着刘先生缓缓倒地,提刀上前,待要在他脖上补上一刀,却闻身后一阵窸窣,继而传出几缕低吟来,一惊之下忙回转过头,榻上之人已然醒转,正以两肘撑着,打算起身!

      一剑刺死刘先生的,乃一少年,外面大雪纷飞,却仅着一件薄袄,咬着唇看着人倒地后,见主子顾不及这厢,便蹲下身来,双手托着刘先生腋下,将其遗体拖至门外,弃于荒野。半盏茶后转回来,床榻上久卧之人已被扶起,半合着眼睛靠坐在厚被上,借着李元昊之力,饮着一碗汤药,便不声不响走到床前站住。李元昊喂完药,转过头来,对少年问道:“人都齐了?”少年恭敬应“是”,李元昊起身,满面喜悦,对榻上青年笑道:“你那满肚子问好慢慢再问,这会儿,咱们启程回家!”说完披上大氅,对毛羽上沾的点点血痕视而不见,大踏步走出去,少年与管事则张罗着寻人过来,将病者抬上车马,在庄院熊熊烈火的映衬之下,众人绝尘而去。

      半个时辰间,李元昊手下轮流回来探了三次,终不见有人出来,这才放了心。却不想一切落定后,蜿蜒山路上奔来个衣上沾满泥土,面上乌黑一团,辨不清眉眼的年幼童子,身后跟着个花甲老者,其容貌身形,竟与刘先生一般无二!这二人对着庄院后门,连泼数桶雪水,门口火势顿缓,不一时自门墙上,翻出个人影,飘然身姿直若云燕。那人顶着满头木屑翩然落地后,顺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朵云玉瓶,旋开木盖,往手中一倒,在脸上一抹,继而在耳根处摸索一番,生生撕下一张面皮来,片刻之间形容大变,较方才那张面孔,竟小了五六岁。将假面扔入火中焚毁,此人笑视刘先生:“刘兄,此番叫你折了庄院,待事成,我定叫昭儿玉堂好生敬你三杯。”刘先生洒脱一笑,然后瞪眼:“庄院烧了又有何妨,反正那元昊小儿夜讨不得好。不过云翼老头儿,仅三杯酒……你当我跟你徒弟一样,生了个猫儿胃?至少要三百杯才成。”云翼大笑应了,二人悠然向山下走去,童子撅着嘴左看右看,窜上前抓住刘先生:“师父可别落下徒儿!”又好奇地问云翼:“白大哥的事儿,真的不告诉展哥哥啊?”

      云翼与刘先生相视一笑,均不作答。

      公主车驾抵达延州时,山上犹存没膝积雪,山下却已绿柳才黄。

      这日训练过后,展昭回帐休息,就着一杯粗茶,往口里塞着年节时京中捎来的糕饼,一面寻思着如何见得赵灵一面。

      零星脚步声传来,展昭听了听,张大了眼睛。

      而后帐帘一响,狄青走进来,也不与展昭说话,神神秘秘挥退了严安等人后又走了,展昭正不可思议地瞪着门口,那帐帘又被掀了开来,眨眼间跳进一个人来,扬着一张笑脸走近,嚷了声:“大哥!”

      展昭呆愣良久,方寻回自己声音,失声道:“琳儿?你怎会来此?”

      赵琳不作答,指了指身上戎装,又扬起手来晃了晃,她的手心上,赫然攥着一块九龙令牌。显而易见,当今圣上,又一次对着妹妹心软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