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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拔旗三十三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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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骨域,布喜看着这三尺长的祭坛。九十九级台阶通到此处。曾经十五岁的故渊是挣扎着被压到此处的,两旁的人看着她,眼神冷漠,心底或许还有几分幸灾乐祸。因为不出半日,他们便能得到一个能降妖除魔的无上法器。
她被一步步的强行推上台,台阶上定然浸透了咸湿的泪水,这三尺祭坛上浸染她鲜红的血液。只有活人取法器,才能造一个无间骨域。
骨钵自此便能承凡人心魔。
三长老说过,无间骨域里的魂魄,因为痛过,所以生惧。助人修行,不敢不尽心。布喜回头看故渊。
故渊歪着头,看地上褐色的石砖。眼神忽而坚定起来,看着布喜:“你帮我解脱!”
解脱指的是彻底逃出无间骨域。无间骨域是由绝望为基,痛苦为牢。生人想把所有的恶困在此处。
而她逃出升天的想法,在这里便是恶。三长老说过,无间骨域是死局。可如今,她困在其间,看一出妖戏。
台阶已成了白骨,堆摞起来。可那也是幻境,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布喜抬脚,那白骨也化为灰烬。只剩下最后的云台,高高漂浮。
布喜收回试探的脚,佛骨洗不尽魔息,她这样的白骨,也成了魔骨。“你要用我练生桥?”
故渊站在祭台正中,脸颊上盈满淡淡笑意。看着布喜轻声说道:“我处死地,盼着逃出升天。借你冰魄八脉,破这死局,还往恩人成全。”
“世人都想活,盼着能够千秋万世的活下去。我也不例外。”布喜站在祭台一角,看着故渊,沉吟道。
故渊收了沉思,又露出一片天真与娇俏来。扬起一双晶莹的眼睛,望着被摧枯拉朽般袭来的黑雾,层层压迫的四周,轻声笑道:“可上天已经把你送到这儿了。”
无间骨域里所有的力量都将被镇压。故渊却不会,因为,她便是骨域。
布喜被故渊推搡至祭台之上。这大约便是自己临死的仪式了。布喜又看一眼故渊,忽得开口:“我便是那池鱼吗?”
故渊道:“你只知你来了我便能走。”同时口中念道:“冰魄八脉筑生桥,无间骨域困八方。”
那团团黑雾,扑向布喜,犹如无数剑刃,割开皮肉。凌迟之痛莫过于此。她的八脉慢慢离体,布喜忍痛挣扎,不过徒劳。自己最后不过成了摊在地上的一坨白肉。
“阿姊,阿姊!”似乎这两个字便是止痛剂,念出来,便不痛,想一想便能解脱。可她没有精神去想,她天生鬼差,哪里来的阿姊,阿姊。只是出于渴望与本能,无意的念着。
“阿姊,阿姊!”
冰魄八脉逐渐抽离身体,而故渊扬声念道:“一佛升天,生门开!”充满了渴望和喜悦。
季泽看着黑雾萦绕的骨钵,被托在半空,而外面的铜筑悄然裂了缝隙,隐约看到包裹在里面的骨逢越来越大。
陈文川一时无措,看向季泽。他没想到会生出这种意外。只以为,这骨钵既是神器,当无坚不摧。
季泽低头看向怀里的布喜,她的身体冷若冰霜,冰魄似离体。除了救她,别无他想。飞身向骨钵而去“身从无相破万劫。”手中打出一道印,只冲钵底。
风刀冷箭让布喜感觉越来越痛。她要死了,心底突然不甘。阿姊死了,现在终于轮到我了?
一道人影向她走来,长发如瀑,眸色潋滟。布喜轻轻道:“阿姊!”
那人看着她,嘴角只挂着一丝冷冷的笑:“阿喜,你如此无用。连个小小的白骨妖都打不过。”
布喜心底一颤,慌忙道:“阿姊,我一定努力修炼,求你,求你别把我扔进云梦泽!”
“那你赢给我看。”冷冷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洞。
打赢白骨妖,打赢白骨妖。布喜的脑子里只剩这五个字。故渊没看到被黑雾裹挟中的冷笑。无魔不成佛。黑雾源源不断的冲进布喜的身体,有一股新的力量拉扯冰魄八脉。故渊感受到阻力,心生疑窦,怎么会?
一道蓝光从祭台中间劈开黑雾。故渊也被震得经脉动荡。只见布喜站在台中,笑得妖娆,全无一向的冰冷。
布喜看着匍匐在祭台上的故渊。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然。“无间骨域埋白骨,酆都城里荡魔心。”她终究没能逃出那人的魔咒。
布喜扬起手,对着故渊轻笑道:“若是以往,我会直接灭你七魂八魄。可我鬼差当久了,总想人间的苦才是最难熬的。你来自人间,便再送你回人间。”
故渊嘴角滴着血,微微扬着头看她:“无间骨域,你怎么送我出去?”
布喜半蹲下,手搁在故渊的头上。“无间骨域由主人的慧根而生,你的慧根也是生桥!”
故渊头疼欲裂,高呼一声:“不!”
布喜看着手里漂浮的金光,“你想得到,总要付出些代价。与人间相比,最难熬的是这里!不然,你为何费劲心思要走呢?”
故渊微微仰起头:“你呢?还熬下去吗?”
布喜回身笑了,金光飞出,生桥的对岸她看到了一张脸。
布喜带着故渊踏上去,快到尽头,出现了岔路。
故渊走了,跨过生桥,便入死地。布喜收回目光与季泽撞上。“你还好吗?”季泽觉得布喜变了,双目闪出妖艳的色彩。
布喜敛了目光,轻笑:“我回来了!”声音如莺歌婉转。
骨钵自是碎了。陈文川不免伤神。毕竟那骨钵是从他祖师传下来的法器。他要走的时候,布喜把异瞳狸猫送给了他。
陈文川叹道,现在这猫倒是没用了。
“故渊的慧根放到了它身上。”只这一句话,便让陈文川欣喜若狂。
“你不怕我再来找你?”
“不久,我便会找你的!”布喜也道。
送走陈文川。季泽发觉布喜越来越难琢磨。她常常对着玲珑兽发呆,问她在想什么,总是沉默。
这天早上她忽然问自己:“你找到她了吗,龙渊。”
季泽一怔,没有说话。布喜站起身来,随手把摆在架上的一个花瓶推到了地上。她听到这声音,心里竟似舒坦许多。之后,便像小孩子忽然得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般,把博古架上的东西一一推倒。
季泽站在门口,光影罩在他的身后。布喜看不清他的面目,不知他在想什么。“阿喜,姚鸾她”他开口,却喉头发干。不知如何解释。
布喜终于玩够了,四肢摊在沙发上,仰着头看他:“你干什么离我这么远?”
季泽不过把她当成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看着她的目光尽是包容,连她都觉得甚是无趣。 “我为她取了苍泽上神的心,她竟然那般勃然大怒。竟然因此便要杀我。如今你们这些上神,还要找她?”
季泽左边胸口一痛,可连这痛也很快麻木了:“或许是苍泽上神错了。”
布喜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眼睛眨了两下:“我知道他错了,可我偏就不告诉他。”表情宛如恶作剧的孩子,幸灾乐祸中生出了许多捉弄人的坏点子。
“你错了,我也不会告诉你!”她又补充道。
季泽看着这个人,被九重天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女人。她轻描淡写般说着曾经做过的恶。
苍泽上神被她所杀,姚鸾上神因她而死。她非魔非鬼,只是欲妖。神之欲望催生出来的邪祟,世间人谁能抵得过?
布喜站在满地的碎瓷破镜上,无辜的看着季泽:“阿泽,我想回家!”
季泽心中一悸,张臂环住他:“我在这里!”
布喜的嘴唇紧贴在他衬衣上,热气氤氲过蓝色的布料。他没有看到,她在他纽扣边扯出的嘲讽。“呵!真妙!”
布喜偷偷去了龙渊寺的后山,只是自己一个人。她笑着,把洞里的锁链,不费力的扯断了。之后抱着那废铁,坐在那铺满灰尘的石桌上整整一天,直到季泽找来。
她扬手对他说:“我来找我的玩具!”
季泽的眼神暗了,转眼又僵笑起来:“你告诉我,我也会帮你拿的。”
布喜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确认这话的真实性。最后只不信的摇头:“你说谎!”
这句话让季泽无措,她从来谁都不信。欲妖也只信得她的主人,只是最后,连那人也不信了!
或许姚鸾也后悔了。所以,才恨不得让她死。可她唤她阿姊。
布喜从是桌上跳下来,把玄铁链递给他一头。季泽沉默的接过,握紧,布喜只牵着铁链往外走。
环与环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头是她,一头是他。而这男人是自己从没见过的顺从。暼他一眼,不知怎的,心中郁结。堵气般,狠劲从他手中拽出铁链。季泽不防,手心的皮肤被那黝黑冰冷的玄铁喇过。
或许是那铁链太黑,她没看到染在上面的鲜血。或许她看到了,却假装视而不见。她握着另一头,任血也染红自己的手。
她生起起来,“你不是爱跟我打架吗,怎么到了这里却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