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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彼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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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霜摇摇头,说道:“你好像天生就这般自信,即便是昭惠帝和敖寰,其实也有很多束缚,有些话他们想讲却不敢讲,有些事想做却不敢做。”
“所以他们的皇位做的不稳。所以现在是我坐在你面前,与你共对西窗夜雨。”他说着手在棋盘上慢慢向她滑去,触碰到她的指尖,轻轻掬起伊人的柔荑。拉到眼前细细打量,“你的手跟□□女人的不一样,□□女人的手整天养在水里,像水葱似的。你的手骨骼有型,线条流畅。一看就是会些兵刃的。掌中的细肉也带着有些硬硬的茧,就像你人一样,分明就是水样的,却横生些尖萧的外壳,让人误以为就是个冷硬恶毒的女子。其实心里还是团软肉,一戳就痛。”
绛霜掩着嘴吃笑了下:“以前家里来了个化缘的僧人,拉着下人的手也像你这番神神叨叨的讲了半天。没了,得了三个馒头。”
“你当我是骗人的假僧?我只是在困惑,你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变成别人。过去的两年间你快乐吗?你要让自己变成水样的红颜,学着□□仕女用扇子挡在唇边讲话,学着掩藏自己,你恨陈氏却偏偏还要一个母仪天下的模样。你的孩子死了,却不敢深究。为什么你要将自己出于弱势的位置?为什么你要掩藏自己心中的恨意?”他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突然笑开了说道:“易生,你一定没有爱过。你在贝叶斋中呆的时间太长了,过于执拗前因后果。人的心里有条无法逾越的河此岸是沉沦的现实与彻底的绝望,而彼岸是飞升的梦想和触摸未来的强烈热情。河上没有桥,我想要泅渡,只能忍受冰冷刺骨的水域。我想要泅渡,或许只能卷逝在河水中。你没有爱过,你不懂。不是我在掩藏而只是在适应而已。”守望和等待不过是为了心中关于未来的梦想和热情。
“心河?人心里的两个极端?我在南山上让你看佛经不过是为了让你平复心境,没想到你还定进去了。今天严昌递来了折子,说敖寰的尸体找到了,在废殿的残骸中。他需要个可以识别尸体的人,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是最合适的。”敖冕盯着她的眼睛,话题一转。
她的手立马开始颤抖,虽然她没有说话,茫然的望着他,但她手指间的动作却宣告了她的心境。半响,她抽回了手,捧着脸开始低泣。还是没有声音,他只看见涓涓的盈泪从她的指缝中漾出来。滴在光滑的棋盘上,一滴二滴三四滴。原来人在绝望的时候,能哭的只会是无声而已。
“你的彼岸现在不过一汪沼泽,你是不是该考虑换一岸守望了?”他淡淡说道,连他自己都会觉着有些残忍至极。
“严昌……他原来是你的人?你的能力真是无孔不入,严昌曾经是昭惠帝最最信赖的内臣。”她抹去了泪,冷笑了下说道。
“不,严昌在一月前恨不得掘地三尺要将我挖出来,碎尸万段。他那样的人,只会忠于自己的职位。当不当二臣对于他来讲没有关系,更何况我对他赋予了极大的信任,我们在外臣面前上演了出太宗、魏征的戏。忠诚跟梦想有关,他的梦想我能帮他完成。”敖冕笑道。
绛霜摇摇头,起身走到窗边说道:“你许了他高位?”
“不,你以为他很想充当皇室的暗眼,整天盯着可疑人士干些盯梢密告的事情?他不喜欢,极其不喜欢,他喜欢建立个全面的政法制度。他的梦想是法家天下,所以我交让他去兼任修法执事。人尽其用,才能有人心。”敖冕斜靠在软榻的背靠上,痴凝着她的背影。
望着冷雨的绛霜叹了口气,回想敖寰对于严昌这样肖小阴毒的人,是很厌恶的,虽然他一直再让严昌监视自己,监视皇族中的异类。但是却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他,更谈不欣赏,便也说不上人尽其用。驭下之道,敖冕却是胜人一筹。
“我要去看他。”她说道。
“现在?”
“现在。”她仍旧望着窗外寥落的细雨。
“你真让我失望,看来我是对你太好了。为什么直到现在,你的心里还是只有他一人?他所做的事情没有一样是出于对你的好!”而他的声音却从她背后响起,什么时候他帖在了她的后面,她居然都没有察觉。敖冕将她拉转身来,强迫她对着自己。他眼睛里,那股温文消失了,突然漾出了丝暴戾的神色,他终于受不了了。他不是个只会等待的人,如果有了目标他会变成头狮子。
他望着她眼中的落寞,叹了口气,说了句:“我就是拿你没有办法,你的心情从来不会因为我而变化。我不喜欢等待,希望这天不来的太久。”
说完,他从一旁的衣柜中取出了件大氅套在她身上,帮她系好了颈下的带子,动作很仔细。没了,他带着她走出了东宫殿,这是她离别三月之后第一次走在宫道上,想想破宫之日,敖冕假象内宫侍卫叛乱以调集皇卫队控制宫闱,兵不血刃的夺了皇位。可能连敖寰到死都不知道看似健全的保卫制度,内侍卫保护皇宫,为了防范内侍卫叛乱而赋予了皇卫队最高进宫平乱的权利,这紧密的防范是从元帝开始便有的传统,但是中间却存在极大的隐患,那就是皇卫队要对皇帝有绝对有效的沟通。但是,敖寰却太信任内侍卫而疏远了本该无间的皇家卫队。
敖寰以为确保皇卫队最高指挥是严昌就可以万无一失,绛霜知道皇卫队那样的组织往往中下级军官才是最有煽动能力的,而敖冕就是利用了岳家在皇卫队中的影响力为其拉拢势力,向严昌发出了错误的内侍卫逼宫的信息,从而下令皇卫队进入皇宫。
当皇卫队冲进皇宫的时候,便完全失去了控制,皇帝就这样被轮换了。
而在此个计划中,欧阳劭和齐泰带着后撤的南诏军队徘徊在圣京东南面,以确保宫成功,同时也为了堵截乘乱逃亡南方的敖寰。
这中间,帝后不和是个导火线,让严昌和外臣相信是妖魅的皇后迷惑了内侍卫一手策划了宫变。
绛霜和敖冕出现在内侍寺的时候,严昌正在清理伪帝尸骸。见敖冕来了,连忙躬身行礼。敖冕嗯了声,便让着后面的绛霜上前认尸。而严昌看见她容貌惊讶的一点都不亚于身后侍候着的喜宝。这一切让他们以为是做了场梦,让他们以为躺在屋央的尸体是多余、他本应该是具没身份的骸骨。
“你……你!”严昌的手指着她,突然开始抖了起来。
绛霜望着他睨了眼,微微欠身说道:“太子傅母,严大人有何指教。”
“傅母……这,陛下。她是妖……”严昌想说她是哪个该死的妖后,可是将前尘往事串联起来,立马认为自己被利用被蒙骗了。他望着敖冕,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得到些答案。敖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睨着他。
喜宝会意一笑上前躬身在严昌面前,道:“严大人,您没有见过傅母女官是因为你对内侍陌生。这不是太子傅母是谁呀?”说罢,他将严昌硬拉了出去。喜宝的反应让绛霜微微一笑,真是个能常在宫闱如鱼得水的人。
内侍寺中只留下敖冕和绛霜。
她走到尸体面前,拉开上面盖着的白布,露出的尸首被烧得面目全非。整个尸体的正面都是焦灰,辨不出真切。
“严昌是在废殿残墙上找到他的,可能是火势太大而像躲进夹墙里吧。正面全被烧烬了,没有一个宫人能真正辨出他的身份,只是从他后背衣服的纹饰上判断是伪帝。”
尸体的面部,有两个黑黝黝的洞,焦黑里面是白红的残肉。他被烧的没有眼珠,那双同她一样的凤眼怎么会变成这样恶心丑陋?她掩着鼻口想吐,因为触目的样子,因为窜入鼻孔中的尸臭。
“算了,回去吧。我明天再换个人来看看,或许陈婉榕能够说出他的某些体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