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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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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晚饭,周引合没有爽约,哪怕他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
——可以看得出他很憔悴。
哪怕是强装的气派,交谈间的游刃有余,以及这些年来久浸其身的风度翩翩,都不足以掩饰他状态不好的这一事实。
李文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同样的,他也能感觉出如今周引合和他打过交道的那个程向南,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仍旧能称得上是一类人,毕竟有能力让东风龚总这般谨慎而不失亲近地对待,足以证明周引合的产业已经到达了北川那个高净值富人圈都认可的程度。
可同类,却未必再是一路人。
这种事情旁观者清,就像龚总酒过三巡,又让李文明不动声色地捧得高兴,年纪不轻又久居高位的男人,难免失了点边界感,不知道想起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周引合,说:“我记着,李总好像跟小彭总交情不浅?是老同学?”
来了——
酒局饭局的必备项目之“翻着朋友亲戚圈拉关系”终于来了。
李文明一下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拿出面对特务审讯的态度,来应付这句本该出现在饭局最开始的寒暄问题,毕竟答案的好坏不仅关联他在龚总心中的地位,还干系着他说话的条理和度量。
如果答得好,在龚总眼里肯定增色不少。
李文明顿了顿,不过也没敢让人久等,只略微斟酌了一下,便开口道:“交情挺老,但不是同学,因为共同爱好交流得多些,关系一直都不错——可惜后来我从CI离职,来苏南发展,哈哈,就是想试试看自己当老板,上头再没前辈指点,就忙些,又隔了好几个省,见面到底不方便,这两年见的少了,只在闲聊里知道他过得还不错。”
“是不错,逍遥着呢。”
说到这里,龚总像是来了兴趣,竟然眉头微挑,抬手给周引合跟李文明都续了酒水,用眼神拦下了差点儿惊得要跳起来的李文明,随口道:“人争气,别看老彭总揍他,心里可满意这小子,不是实干家的料子,但会来事儿。”
“再说,家里本来就有专业的经理人帮他做资产配置,本来也不要他们自己挣钱,会哄老爷子高兴就够了……说来说去,到了这把年纪,儿子肯在家里,大事又肯听话,总比那些浪在外头不着家的强。”龚总说高兴了,还不忘把问题抛回来,看眼李文明,“李总,你说呢?”
李文明哪儿敢说啊。
他总觉这话里话外别有深意,自己赤|条条单干户,最怕就是话说多了,交情不成反成仇,压根儿不肯表明立场。
笑着打个哈哈想接过这话。
岂料龚总不知道是单纯喝多了缺心眼,还是别有深意,就是想要一探究竟,拿第一手的八卦材料光荣回北。总之李文明这边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他也不泄气,扭头就去问周引合:“我记着,小彭总打小一块儿玩的程家老大,跟周总关系也不赖?”
周引合抬头看着龚总,心知这把火不可能烧不到自己身上,但也没打算把自己给别人当成了热闹看。
他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低了语气,一边拿筷子夹了一筷蟹肉,微微笑了一下:“关系的话,是还不错,但是在公言公,以我司现在的规模,在程总面前还是不太能说上几句话。”
这句听起来不太中听的玩笑话,是事实,也是敲打。
表面是在说他和程向南过去的那些绯闻争议,实际上是在明示龚总,他惹不起程家,就来惹他,这不合适,毕竟他们现在是同个阶层能说上话的人——并且三言两语,又把这场饭局的性质拉回到“在公言公”的基调上。
李文明看看周引合,又一次直观地意识到。
这个男人能在短短几年里,在北川城里站稳脚跟,其实是真的挺聪明。
……而且还很冷静。
可惜在感情里冷静从来不是一种获胜的必要条件。
甚至称不上一种优点,或者手段。
那其实是不必要的。
“……也是。”
龚总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快,面上表情不变,顿了一下便哈哈笑了起来,几句带过。
他低头喝了口茶水,微微吸一口气,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推说时候不早,得回宾馆接受老婆查岗,并主动跟李文明加了联系方式,示意以后多多联系,多多交流。
这番纡尊降贵,算是给足了周引合面子,免得他膈应这茬,暗自结仇。
周引合也并非不识好歹,当真清高。
“时候是不早了,只是我明天还得赶飞机回去,就不好送您了,就是不知道李总——”
周引合站起身,好人做到底,又给了李文明一次交流接触加深印象的机会,试探地抛出问题,由李文明自己决定。
李文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打蛇随棍上,抓紧大献殷勤:“方便的话,不如由我送您回去?这个时间正是秋凉,气温变得快,我车就停在门口,省得在风里等了。”
周引合把他们送到门口,看他们告别离去,自己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周围,也不知道看什么。
只是在霓虹灯铺满的城市夜色里,有那么一瞬间,在吹拂过来的夜风之中,他真的感觉好像下一秒,一回头,身后就会出现一个气喘吁吁的程向南,跑过来像是要对他说些什么。
可是没有。
……
而且是再也不会有。
周引合实在是一个太过冷静的人,这些天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奇怪,把日子过得一团乱,他尝试联系,纠缠,坐飞机过来,碰了一鼻子灰,攒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饭局……再然后是久违地,被人当成饭桌上新鲜的一盘菜。
有些时候周引合会觉得这也无所谓,但这显然不能成为一种常态。
周引合的冷静不允许他这么干。
哪怕这份冷静下面,时刻有一层闷灰铺就的隔层,挡住里面歇斯底里的,隐秘的疼痛,可无论如何,那份绵长的抽搐只会偶尔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他看起来还是在生活着,在一步步走着,在走向成功的路上亦步亦趋着。
可能这就够了。
没有爱情的人生,也许只有90分,但周引合不是像程向南和彭渡那样怀抱着信托基金出生的人,失去的10分固然可惜,但要让他为了得到那10分,失去原有90分里哪怕10分的富余,纵使周引合现在感受到的后悔和遗憾都快把他的歇斯底里击溃了。
但那好像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不可能。
——无论重来多少次,他仍旧会做出当初的那个选择,因此痛苦也可以是勉强被忍受的,大不了把灰再铺几层,关上自我感情的大门,如此一来十余载……然后就这样活下来。
再见了苏南。
而同样在这个时刻,早出晚归的陶玉被程向南在客厅里逮住。
说忙吧,因为学考考砸——当然苏职一大半的学生都不认为没有拿到 A或者B就算考砸,陶玉跟他一大帮的同学们需要留下来听择校指南,提前确定是要通过高考上一所稀巴烂的大专,还是通过面试招生的方式,避开薄弱的笔试环节,直接进到新一所稀巴烂得不重样的学校。
这的确是忙。
但说忙到就必须要早出晚归——早到早上四点出门,晚到晚上十一点回来。
那要说不是躲着他,程向南真的只想冷笑。
可翻遍宪法刑法劳动法,没有一条法律规定了陶玉必须要搭理他,就不能躲着他,程向南没处声冤,自然也没法说什么,只是冷着脸盯着陶玉,依然保持了烦躁发闷时容易带出生气情绪的习惯。
结果这一次,出乎意料的,其实也在意料之内。
陶玉没有再哄他,忽然微微扭开了头,仿佛打定主意不想看他,一个字也不肯说。
两人这么沉默下去不是个事儿,程向南大晚上的把人拦在这里,打的也不是不让人睡觉的主意——
他站了起来,看陶玉这样抗拒,本来是什么也不想说了。
可是往屋里走了没两步,却又实在没忍住,打从昨天连滚带爬跑回家里结果得到扑空的结果起,就一直引而不发的闷郁终于破开心防,往脑门上直冲。
“陶玉,”他脸色很臭,几乎是紧咬着牙,一字一顿,“你躲我。”
他这句话一出口,就是不肯粉饰太平,把日子马马虎虎地糊涂过下去。
陶玉没有开口,也不知道怎么说。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奇怪,明明什么事都与他无关,可又好像与他有关。
明明程向南也变了很多,不会什么事儿都要他操心,但程向南只是这么执着地凝视着他不过几秒钟,陶玉忽然就觉得不光这句话——
他一个眼神,都在诉说着需要和委屈。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胆怯和难堪的伤心。
然而为什么呢,陶玉不明白。
如同他冥冥之中的求生本能似乎感觉到他此刻身处的危险情况,不允许他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