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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当时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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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雨水仿佛只是个开端,后来很长的日子里都不见太阳,天空阴沉又压抑。
天气越来越冷了,阿尾将身上单薄的衣裳裹紧,却仍无济于事。他看向穿得和他一样少的元鹤,说:“今年的冬天会很难熬。”
元鹤正生着火,很微弱地应了一声:“不要太担心。”话音才落,忽的一串沉闷的鼓声远远地响起,与之相和的还有尖锐的兵戈之声。
炽热的火苗燃起来了。
入秋以后,匈奴宣布与大蜀开战。由于重文轻武的风气,大蜀的军队一直吃败仗,前线的将领换了一个又一个,军心涣散不已,没日都有不少士兵出逃。琏城里能走的人都离开了,纸糊的昌盛不堪一击。
在千里之外的,一个月以前阉党发动政变,欲弑君夺位,最终打乱被镇压下来。朝中众多大臣被牵连,许多沉冤错案因此被翻出来重审,其中也包括当年把元鹤驱逐出京都的旧事。
经此动荡,容瑾只觉悔不当初。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一遍遍无声地责问自己。
谁都知道答案,却谁也不敢说。他再怎么自责后悔,也永远无法弥补早已碎如齑粉的君臣情谊。
如今这万顷山河又有谁能来救呢?
天边最后一道光线都暗沉了。
秋末。
前些时候赵玠赈济流民,阿尾与元鹤都各自得了一床被子。
元鹤一向睡得浅,时常到半夜就自然醒了。这一晚也不例外。当外头丑时的更打过不久,他便没了睡意。
元鹤一睁眼,便借着今夜清亮的月光看见了阿尾正裹着被子,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他见状,也坐起来,却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打破岑寂。
外头风声大作,卷着蓦然响起的战鼓声,那声音大得仿佛就在人耳边擂着似的——前线已逼近琏城。
许久以后,鼓声稍歇。阿尾道:“我害怕。”元鹤沉默。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声安抚,而是自顾自地弹起了琵琶。
他在这一刻想起了元鸢。
元鸢自幼身体虚弱,小时候夜里睡觉,时常会被噩梦惊扰,便害怕得去敲元鹤的房门。元鹤总会耐着性子,给她弹琵琶,唱歌哄她入睡。
安谧的曲调乍然变得沉郁苍凉。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元鹤的父亲威烈兵马大将军元毅,是在一个秋夜里牺牲的。当时元鹤只有三岁,元鸢才刚刚出生不久。噩耗传来京都时,他被瞒着什么都不懂,而刚生产完的将军夫人却因此得了急病,仅撑了三日便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后来元鹤兄妹被族叔收养,年岁渐长,族叔才告诉他元毅的事迹。元鹤的族叔曾与元毅一起参战,他功夫不好,赔了双腿,却有幸捡回条命。他对这对兄妹说:“你们父亲的名字,是‘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的‘毅’。那天晚上,他带着残部与匈奴血战,以我军全军覆没的代价,换来了匈奴的休战书。”
可如今,君不君,臣不臣,当年照着塞上燕脂夜紫的月,现今照着檐廊纷奢逦迤。
元鹤曲罢,长叹。阿尾想开口说话,但目光触及他眉眼间的戚然后,又闭上了嘴。元鹤看着阿尾,态度坚决:“我不走。”
阿尾攥紧了拳头后又缓缓松开:
“那我也不走。我说过,我要一直跟着你,给你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