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洛子无悔

19、过了腊月就是年

　　初冬的夜随着日子的过去渐渐有了寒霜之意，进了腊月，公孙筱玥更是瑟瑟的躲在屋子里不愿动弹。
　　她怕冷，极怕。
　　原来在江南时还好些，冷归冷但也没冷到让她感到畏惧。
　　可这开封府的冬天冷的实在让人受不了，即便屋子里生了火，公孙筱玥还是觉得哪哪都能透进风来。
　　这年代为什么就不能有玻璃这么美好的事物啊！想想那纸糊的窗户，公孙筱玥越发的觉得冷！
　　她被困在屋子里围着炉子打转，厚厚的门帘也挡不住无处在的冷风，梦儿拿着东西进来，一掀那布帘子又是一阵风。

　　公孙筱玥赶忙去帮她把手里的东西接过来，一边道，“拿了这么多罐子啥？你就不怕摔着。”
　　现在外面虽没下雪但也有些结冰的迹象，外面那些小径都是青石铺路，万一一个不好摔着了不知道要疼多久，这丫头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梦儿一边往案几上摆一边道，“我刚从厨房过来，年总管正在那儿往里搬东西，看见我，就让我把茶给小姐拿回来。”
　　“他们这么早就开始置办年货了？”公孙筱玥问。
　　“哪里还早，”梦儿道，“今儿都腊月初二了，”她将茶罐子都摆好又在碳炉里加了两块碳，“对了，我刚才看了一眼，吕爷的案子上放着好多条子，单单少了邱记的。小姐，往年邱三爷的条子可是最早订下的，今年这是怎么了？会不会是吕爷给忘了。”
　　开封府自包拯来了以后“福利”一向很好，公孙筱玥也知道这说是囤年货，但其实一大半都是要赶在休沐前发下去给那些差役们过年的，所以算算日子似乎也是不算早了。
　　想了想，她这才皱眉道，“应该不会吧，去年老夫人还说烧鹅好吃来着，按理说吕爷应该不会忘啊。”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对梦儿道，“回头你先问问吕爷是怎么回事儿，要是真忘了就提醒一句，要是……”
　　“要是出了别的岔子我就跟虎子说一声，让他去看看。”梦儿没等公孙筱玥说完就笑眯眯的接下了话，公孙筱玥看她，脸上带着几分调侃神色，“你就碰见吃的时候最机灵。”随即才又开口道，“这几家里，只有邱三爷不是本地人，我是怕他遇到什么事儿，这年关里的，千万要平平顺顺的才好。”
　　“知道了。”梦儿点头，“我一会儿就去。”

　　公孙筱玥说的“这几家”是京城里做卤味烧味最有名的铺子，算起来这些铺子里都有她的“股份”，所以她自然是多留了几分心思在这些铺子上。
　　平日她以三小姐的身份赚来的钱，一半留作花销一半做投资，本着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所以她这才弄出了“几家”的阵仗来。
　　一来她深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苦，遇到徐虎以后，她更觉如此，无论她是何种身份，她都要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至少她不想因为钱这件事而向谁低头。
　　二来，她本质上就是个吃货，在吃遍了京城之后，公孙筱玥深深觉得，既然喜欢就应该“发扬光大”，既然喜欢就应该与人分享，那么这其中关键的关键自然就是钱。
　　她“投资”的商铺全是经营吃食的，从白斩鸡烤鸭卤牛肉到异国特产水果香料炒货蜜饯。
　　此外，除了出钱，她还贡献了很多“秘方”和“营销理念”。
　　就像刚才梦儿说的“条子”，其实就是“代金劵”，她觉得在省掉“黄牛党”这一环节后，这东西还是挺有用武之地的，这样一来商户可以提前预知自己应该准备多少物品，不至于措手不及也不至于滞销亏本，要知道，作吃食的商家最忌的就是囤而难售，再一个，买家只凭一张纸去买东西也总比带银子方便。
　　只不过，这其中有个难题，那就是——防伪！

　　为了这个，她没少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转悠，好在高手在民间，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用小半年的时间在外城的一个地方找到一个字印高手。
　　想起这位，公孙筱玥这才想起来，她伸头见梦儿还在外间，于是赶忙道，“你跟虎子说，让他给花爷送二十两银子去，我都差点忘了。”
　　“你也不说提醒我一声！”公孙筱玥抱怨，梦儿觉得无辜道，“我的小姐，这年关这么多事儿，我哪能记得那么清楚啊。”
　　“嗯。”公孙筱玥想想也是，于是又转头喃喃道，“今天晚上列张单子，你也再帮我想想还有什么事儿，让虎子一块办了。”
　　“知道了小姐，”梦儿点头，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对公孙筱玥道，“小姐，云霓坊的衣服做好了，他们说下午派人给送过来。沈师傅说，小姐要是穿着哪儿不合适还能送回去改，他定在年前给小姐送回来。”
　　“这么客气？”公孙筱玥斜靠在塌上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不过这沈重的动作倒还真是挺快的，这才没几天啊，这就做好了？
　　“那是自然，”梦儿颇有些得意道，“您也不看看咱们做了多少件，整整十件衣裳小五千的银子！他们当然要仔细小心不敢怠慢。”
　　“你省省吧，”公孙筱玥忍不住打击她，“人家皇亲国戚的衣裳都做过，还会在乎你这么点小钱。这还不全是人家玲珑的面子。”想起玲珑，公孙筱玥又对梦儿道，“想着，回头年前再给玲珑送些香丸和胭脂过去，天冷就不想出去，这事儿你可千万别给忘了。”
　　“知道了。我一定记着。”梦儿点头。

　　吃过午饭，云霓坊果然派人送来一箱子衣服，公孙筱玥看着那两抬箱子进来的伙计，心里忍不住嘀咕，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这要是让她爹知道还得了！
　　想起她爹她就忍不住想起上次，她跟她爹说买了一副两百两的云子时她爹脸上的表情，今儿这小一千的衣服……败家啊！
　　等伙计走了，梦儿打开箱子一眼就先看见两件没帽子的斗篷，一圈毛茸茸的领子摸起来就舒服，她抬头看公孙筱玥问，“小姐，咱们订斗篷了嘛？”
　　“送的吧。”公孙筱玥皱眉道。
　　一件还有可能是没注意放错了，这两件总不见得是都放错吧。
　　她伸手拿起一件，雪白的毛领子摸着很暖和，不用问也知道这肯定是上好的皮子，这年头想人工造假都难，“回头想着回个礼吧。可千万别忘了。”
　　“知道了。”梦儿拎起一件来看，又将两件放在一起比了比，这才对公孙筱玥道，“小姐，这是一对呐，您看，一件黑的，一件白的，真好看。”
　　“什么就一对。”公孙筱玥被她逗的直乐，这衣服还有按对算的？要她说，这一黑一白到是更像黑白无……公孙筱玥赶紧打消这念头，大过年，怎么想起这么不吉利的东西。
　　她抖落开一件来仔细看了看，上好的锦缎也就边缘点缀的皮毛是黑和白，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不过……公孙筱玥看看颜色，一件是月白带着浅蓝色暗花一件银白色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灰，看着好像差不多但其实还真是情侣款，这沈重果真是有心，大概是看她订的衣服里有女装也有男装所才会放了两件不一样的斗篷在里面。
　　公孙筱玥放下手里的东西，“你先将包夫人和老夫人的衣服送过去，让她们试试，不合适好快点送回去改。”

　　“先生和夫人的呐？不用先送去试试嘛。”梦儿在箱子里翻捡着，一边问。
　　还没等公孙筱玥开口，她就在箱子拿起一件衣服起身在公孙筱玥身前比对着，道，“小姐您这件天青色的衣裳是不是太素了些？过年不是应该穿的艳一些才好看嘛？”她有些嫌弃的拎着衣服左右看着，边对公孙筱玥道，“要不，再给您重新做一套？反正现在离过年还有些日子呐。”
　　公孙筱玥没理她这句，又不是结婚穿什么艳啊，她只是接着她前面的话道，“爹和娘的我晚上送过去。”
　　这会儿她爹肯定也不在院子里，所以他们的衣服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再送过去也不迟。
　　“那展护卫和白护卫的呐？”梦儿抬头问。
　　“呃~”公孙筱玥一时没想好这两个人的衣服该怎么送，按理说他们两个人的衣服没精准尺寸所以更应该早点拿去试试，可是……公孙筱玥没想好怎么送，送去又怎么说，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干脆道，“他们的先放着吧，回头再说。”
　　“哦。”梦儿悄悄吐了吐舌头，她们小姐的这个“回头”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不就是送件衣服嘛，有什么好想的。

　　她将两件衣服整理好放在托盘上，然后起身对公孙筱玥道，“那我就先送过了。”
　　“嗯。”公孙筱玥应了一声，随即才嘱咐道，“千万别说是云霓坊的知道嘛。”
　　“知道了。”梦儿点头。
　　正应了梦儿的猜想，公孙筱玥将要送人的两件衣服一直放到了腊月初八那天才想起来。
　　都说进了腊月就是年，初八那天吕爷特意起了个大早蒸了好几笼屉馍馍又做了一大锅七宝粥，公孙筱玥守着炉子掰馒头的时候才想起来，这给展昭和白玉堂的衣服还没送出去。
　　她朝正要往外走的梦儿道，“一会儿你去看看，展大哥和白护卫今儿当不当值，晚点咱们把衣服给他们送过去。”
　　“您自己去？”梦儿撩起帘子又放下，回身道，“看外面这天儿，一会恐怕要下雪呐，要不还是我去吧。”
　　“一人送一处，快些。”公孙筱玥疏懒的看了一眼窗外，她好像也好几天没出门了。
　　包夫人和老夫人的衣服年年都送，所以尺寸什么的她心里有数，她爹她娘就更不用说了，可展昭和白玉堂的衣服她这心里还真是没底，都腊月初八了，估计不合适连改都来不及，恐怕也只能等到年后再穿了。
　　吃了饭拿着衣服出门，公孙筱玥一路都想着，千万别不合适。白玉堂的也就算了，那位少爷十之89应该不会穿，不过展昭的这件要是也不能穿可就真白瞎她的心意了。
　　进了院子，走到屋门口，还没等她腾出手来敲门，门吱呀一声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展昭本是想去执事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事，这抬手刚把门打开就看见公孙筱玥站在门口，他少许有些惊讶，道，“筱玥？找我有事？”

　　“是啊。”公孙筱玥将手里的托盘抬了抬，“我来给你送衣服。”
　　“送衣服？”展昭一头雾水，他看着公孙筱玥手里的东西道，“什么衣服？快进来再说。”
　　公孙筱玥跟展昭进了屋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展昭的房间，四下打量果然是什么都没有的节奏。
　　开封府后园的院子格局基本差不多，无非也就是大一点小一点的问题，只不过，展昭的这间屋子里除了一些基本的家具之外根本连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这人是有多喜欢简简单单啊，她爹房里好歹还有个花瓶字画什么的呐。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然后才开口对展昭道，“之前做衣裳的时候给展大哥也做了一件，一直想着要送过来，可老是忘，今儿好容易想起来，所以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你试试，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再拿去改。”

　　“你是说……”展昭皱眉看向托盘上的那件衣服，心思微动千般滋味说不出是甜是苦，半晌他才喃喃道，“你是说这件衣服是给我的？”
　　“是啊。”公孙筱玥拎起衣服递到展昭手里，道，“平日都见你喜欢穿黛蓝色的衣服，可我觉那颜色太深了些，所以就选了块竹月色的料子，所谓‘竹月泛凉影，萱露澹幽丛’，我觉得展大哥穿这个颜色应该会更好看。”
　　展昭隐忍下心里的起伏，微微扬起唇角笑着道，“我一个男子，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你不喜欢？”公孙筱玥侧目。大概男人的思维逻辑永远都不可能和女人一样，公孙筱玥在乎的是好不好看，而展昭想的却是，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用心的替他做了一件新衣，那种感觉不止欣喜更多的是温暖，见公孙筱玥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忙开口道，“没有不喜欢。这颜色挺好看的。”
　　“谢谢。”

　　公孙筱玥听见那声谢谢眨巴着眼睛看了展昭半天，随即才嫣然笑道，“谢什么，不过是件衣裳。你且试试，还不知道合不合身。”
　　“好。”展昭点头。
　　这边展昭是说不出的感动，那边白玉堂却是说不的意外，他看着站在自己院子里的梦儿，又盯着她手里的衣服看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从未想过梦儿这丫头会主动走进他的院子，更没想到公孙筱玥会无缘无故送他一件东西，是因为上次冯公子的事还是因为之前他在河边救过她一次？
　　梦儿被他这一句话都不说又面无表情的模样吓的心里直发毛，好容易才开口道，“您若是不喜欢我拿走便是，只是……”
　　“谢谢你家小姐。”白玉堂伸手接过托盘淡淡道。他虽然没怎么明白公孙筱玥为什么要送他件衣裳，但无论是何缘由他也都没有不收的道理，不过是件衣服罢了。

　　“不用谢。”梦儿总算松了口气，“我家小姐说，展护卫和白护卫刚来府里就帮老爷和先生破了许多案子，这眼看就要过年了，送件衣裳也算添添喜气，白护卫您莫要嫌弃才好。”
　　原来不只他一人独有，似乎安心又似乎又几分失落，只是白玉堂面上却同刚才没什么分辨，不过是件衣服。
　　半晌，他才淡淡开口道，“还是要谢谢你家小姐，这衣服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