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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带着嫁妆回娘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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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费大哥生前对爱妻如何恩爱不疑,竟然是错付了!
萧惕大步迈腿闯进正屋,恶狠狠地扫一圈姜家人,转头走到爹娘面前请安。
客座上的姜父岿然不动,若无其事地开口:“贤侄来了,还是这么虎虎生风。”
萧惕自然不理会。
萧父正被堵着气,看见萧惕进屋,厉声斥责:“冒冒失失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吼得萧惕一颤,委委屈屈地向客人请安。
发了通邪火,萧父心中顺畅了些。受伤的腿脚恢复痛觉。萧父自知已是废人,今日亲家上门解除姻亲关系,他除了答应,也没有别的办法。形势如此,强人也要低头。
于是离婚的事就这么商量定下,接下来清点嫁妆搬家走人,姜令君全程恍恍惚惚,眼看着父母拿着嫁妆单子,清点妆匣宝器、奴仆身契、田庄铺子,又叫车叫人,把一应物什搬回家去。
她的院子已是乱糟糟,大箱小箱堆在门口。父母都在院前,姜令君在屋内抱着儿子,沉甸甸活生生的小人儿,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这么可爱,却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她必须拿繁忙事务麻痹自己,亲自抱着儿子不让奶娘接手,吩咐:“这些婴儿衣物、玩具都留着,还有这个黄杨木柜子里的,是小儿咳嗽、止痒的中成药,还有茯苓霜、茉莉粉,药方子都搁在里头了……”
一旁的管家妈妈应声道:“大奶奶您放心吧,太太发话了,小少爷抱到太太屋里养,肯定周全妥帖。这些小物什,别说大奶奶你这里有,只要小少爷缺,太太就是没有也能搜罗到。”
听到这话,她猛然觉得,儿子不缺她照顾,她也已经不配了。
日暮西沉时,东西已经收拾齐备,不走也要走了。姜父在跟萧父说一些做不成亲家还能做朋友之类的客套话。
管家妈妈受太太吩咐,要抱走小少爷,姜令君抱着儿子不舍得放手。
萧惕见此情形,冷着脸走近屋来:“嫂嫂快放手吧。”
姜令君抬起受伤的一双秀目,管家妈妈赶紧接手小少爷。
“好自为之。”萧惕转身走开,可方才的一对含泪眉眼却深深刺进他心腔,他走出两步又返回,站到姜令君面前:“嫂嫂,我问你,你可是真心要走?执意要走?”他不信她真能铁石心肠。
姜令君收敛好悲戚,道:“我是个俗人,不能与萧家同甘共苦……二弟,你不要恨我。还有,以后万事多加小心,若有任何难处,来姜家找我,我能帮的一定不推辞。我不懂军机,不懂形势,就算再担心再不安,也只能嘱咐你们多加小心。常言道,人之将去,其言也善。就算我对不起你们萧家,我这些话却是真心的。如今,也只有你肯听我说话了,你务必保重。”
她诚恳地嘱咐,真挚地看着他。
萧惕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被面前的人轻飘飘一段话就打消全部愤恨,就全然相信她是真的不得已,反而觉得自己过分。她只是一个小女人而已,肩膀没他宽、个子没他高,贪生怕死也情有可原。
“你、你也保重。”他乍着手道,语气还是很干硬。
姜令君深深地看向他,出口祈求:“二弟,若有机会,常带你侄儿去看我,好吗?”
“……嗯。”萧惕点头。
前头来人催促,姜令君不得不起身,萧惕跟着送她出门,一路送到大门外,亲眼看着马车在街头拐去。他转身看向自己家,突然觉得空了一大半。
跟着爹娘走进正厅,娘在廊下问管事:“什么时辰了,还不摆膳?”
管事擦汗答话:“回太太,厨房拿不定今天做什么吃,事发突然,大奶奶也没吩咐……”
大奶奶管家时,总是万事求最好,主子们想吃什么菜,报给厨房,厨房再照做,要是没特别要求,才按分例来。但是今天厨房顾忌主人们心情不畅,不敢擅自按分例做菜,吃得不好把火撒他们头上怎么办?厨房管事不敢做主,派人挨个问各位主子身边的大丫头,大丫头却迟迟没递来回话,一推二拖,竟然还没点火开灶,厨房也是杀鸡抹脖子得着急。
太太果然生气:“没有大奶奶,你们饭都不会做了不成?你是厨子她是厨子?”
“哎、哎。”管事点头哈腰,不敢耽搁一刻地跑向厨房。就按分例做菜吧,有总比没有强,厨房真他妈不会伺候!
当夜,姜令君辗转难眠。屋外月色清辉,寒意从茜纱窗沁入室内,叫人心脏一阵阵地发紧。
陪床的明秋撑起身,替姜令君掖掖被角:“姑娘快睡吧,别多想,事情都过去了。”她拍个哈欠,方才打更声响过,已经三更天了。
明秋是姜令君的陪嫁,自然跟着回姜府。回来就改口称姑娘,一点没有不适应。反而姑娘却没她心宽。
叫明秋说,姑娘这多愁善感的脾气也是一种福气,像自己就整日忙得没心思想七想八,明天一堆活等着呢,搬回来的箱子还不知道往哪摆,还有带回来的人怎么安置?住哪间屋领什么活?
她想起一事,促狭道:“不知道二爷前回往茶壶里泡的是哪得来的安睡散,药效来得又快又强,我真该讨个方子来给姑娘用,今夜就能睡着了。”
说完,身旁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明秋自知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闭眼很快睡了。
日升日落,三九天至,一日清晨,屋檐挂满冰凌。
丫头妈妈们搬来梯子,拿起竹竿,要打落屋檐上的冰凌,这玩意儿化了砸人可疼,所以要提前砸掉。
姜令君站在院内,退后三步,看门上的牌匾,是四个大字——双燕归飞。
在出嫁前,这院子就是姜家的两个女儿住,故取名“珠玑院”,取掌上明珠之意。等两个女儿相继出阁,姜父就给正堂题名“双燕归飞”。这是有来历的,“燕归梁”是词牌名,调名本意即咏“春燕飞回室内梁上”,北宋晏殊又作《珠玉词》,有一句“双燕归飞绕画梁”。
姜父如此提名,正是表露了拳拳爱女之心,期盼她们常回家看看。所以就算这两年姜令君和大姑娘不在家住,这院子也一直留着,没改作它用。姜令君这几日住下来,发觉一切干净如故,心中深受感动。
父亲身体不好,早年因病辞官;母亲年事已高,又常年礼佛;大姐不在家;三弟又要读书,目前连秀才都没考上。姜家也不容易,由不得姜令君去可怜别人,先把自家的重担挑到肩上才是。
正午前,门房来报,庄子上把秋冬两季的地租交来了,一车一车地正往家里拉。姜府是五进的格局,再有东边一条夹道一排平房,夹道供仆人和车马走动,平房从北到南依次是库房、厨房、马房。
此刻夹道正热闹着,庄子上的鸡鸭鱼肉和新鲜果菜正一车一车地运,往地窖里搬。
姜令君叫人报账,收的银子只有一千八百两,还有庄子上养的鸡鸭鹅豚、果蔬炭米、炒货腌菜,折银一千两,也比往年少了一半,另有上贡做年礼的皮子野味:黄鼠狼皮两张、灰狐狸皮两张,香猪两只、活黑兔两对、活锦鸡两对。
庄头哭丧着脸解释:“姑奶奶,实在是北辽蛮子不做人,打仗就打仗吧,还把一路的庄稼都糟蹋了,又带不走,纯属恶心人。今年这方圆八百里都遭难了,不信您到别的府上去问问,小人不敢撒谎。”
姜令君不知真假,暂不作声,对管事道:“庄头还有车夫们一路辛苦了,叫厨房摆酒摆膳,让大家好好吃一顿,歇一觉。”
庄头心怀忐忑地领人下去了,东西都交给府里人,让人家清点。
这时,门房又来传话,说萧府的二爷来了,还带着小少爷。
“是吗?”姜令君惊喜,可这边一时半会走不开,于是吩咐:“叫三爷去前面招待,再有,把小少爷接到我院里去,我这边事了了就过去。”
门房领命退了。
又过一会,明秋绕到夹道来:“姑娘,我把小少爷抱到咱们院子去了。还有,二爷说要走呢,酉时初刻再过来接小少爷。你看?”
姜令君不解,放下手里账簿:“酉时初刻就接走,这么早?”
于是明秋出主意,趁这会子二爷还没走,把人喊住,能多留一会是一会。
姜令君觉得很有道理。
前厅,萧惕浑身不自在地坐下,门房立刻端上茶,请他稍候。他如坐针毡,勉为其难。
他本可以不来,姜令君拜托过他又怎样,她已经回娘家了,不是萧家媳妇,小侄子就不再是她的儿子。但想到她那么柔弱、又好言好语请求,而且嫁到他家两年一直操持家务为家里忙上忙下,同时他心底也很不忍心,不想她难受,不想她睡不好觉,不想她偷偷哭还瞒着不让丫头发现,单纯出于同情,就替她争取了一下,争取了十来天,母亲终于答应让他带小侄子来姜府一趟。
然后他抱着小侄子,还有奶娘丫头一堆人,过来了。
姜旼听门房请他去招待客人,赶紧放下书过去。他从后面过来,绕过画屏看见坐在红木椅上的萧惕,深吸一口气,上前道:“好兄弟,你可来了。我爹和二姐都说,咱俩府上要多走动,虽然没结成亲,但也不能结仇。你府上如今艰难,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们义不容辞!”
他主动提出帮忙,并摆出最诚挚的模样,绝不让客人为难。家里嘱咐过了,对萧家人再热情都不过分,毕竟对不起人家。
见不是姜令君亲自出来招待,还听到这样一番话,萧惕感觉如一桶冷水兜头浇下,立刻起身抬步就走:“你以为我是来打秋风的?哼!你们都忙,我走了。”
他就不该来,好心当成驴肝肺!怪不得她不现身,原来是怕他挟恩图报!
“哎——”姜旼不明所以,惊慌失措地跟上去:“怎么了,不再坐会儿?”
明秋刚跑过来就见萧惕要走,赶紧快步追上:“等等,二爷,我们姑娘说留您用膳,别急着走啊。”
紧赶两步,明秋终于赶上,福个礼道:“姑娘说,今天庄子上送来了肥嫩嫩的香猪,叫厨房片肉煮火锅呢,请您务必留下来用膳,感念您不辞辛苦送小少爷来见亲娘,让他们母子团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聊以佳肴款待为念。”
萧惕慢下脚步,回过头。
明秋诚恳地挽留他:“二爷,你就留下吧,姑娘都安排好了!”
“行吧,我是盛情难却。”他郑重其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