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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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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便与花狗在前门一起卖羊肉。
他不让我碰那些刀和钩子,我便收拾递活的打下手。
花狗闲的时候会让我帮他手腕上的布条拆松一点,再添点药膏,
我回神发觉,那些小姑娘们再也不来了,来得都是看热闹的大娘们。
她们笑嘻嘻地在我们之间传递眼神,
大娘们果然是整个北京城最八卦的物种!
一切都缓慢向前推行,就像后海的水,又在某一年冬季结成了冰,
那年冬天比以往都寒的多,羊肉卖的格外红火,爹和娘在后厅高兴地打着算盘,我和花狗在地窖里清理羊羹,
现在的日子,羊羹是不需要留的,这些羊肉的碎沫沫食之无味,也没价值
但花狗执意要留下,就随他去了。他把装羊羹的坛子抬起来,搬到地窖的最深处。
“还记得那时候,娘把羊羹分成三份,他们舍不得吃,大的都留给我”我想起以前闹饥荒的事情,有些感慨“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觉得不好吃”
“现在虽然也觉得不好吃”
花狗抬头含笑地看着我,我继续抒情地说道“但后来你来了,还分掉了一块,我当时还是有点伤心的”
花狗伸手拉住我,严严实实的抱在怀里“伤心什么”
“怕爹娘不爱我了”
“傻”他在我耳旁说,声音低沉而清晰“他们永远都最爱自己的孩子,而我永远都是你的”
我愣住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用一种极其温顺的语气说“现在四块羊羹都是你的了”
我终于听懂了,脸色绯红,头埋在他的颈间单手抱住了他。
“我不爱吃羊羹”我说“但你的那块一定要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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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花狗继续在地窖里搬羊羹罐子,两个人都故作弥彰地不敢看对方,幸好地窖里黑,不然我一定是个大红脸,
花狗肯定也没好到哪去,因为他一反常态地不怼我,也不说话。
“花狗,你手腕有伤”我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手,“别动了,我来搬”
花狗说不用,
我按住他的手,把他的罐子接过来,还非常豪爽地说了一句“都是自家人,别生分”
花狗在背后轻笑了一声,
我真是想为自己的鲁莽自罚三杯!
大姑娘家怎么那么不矜持!这样的嘴瓢以后还会再犯
我身体发热,脚步轻浮地往地窖深处走,这只不过是我生命中最平凡的一天,
我背后有花狗,身前有无数坛我不喜欢的羊羹,冬天的后海将要过去,地窖里不会再那么冻手,
也是我生命里最突兀的一天,
因为下一秒我就眼前一黑,在身体倾倒下来的瞬间失去意识
我只听到花狗在不断叫我,失魂落魄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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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我就醒了,床边趴着看到我安然苏醒惊喜不已的花狗,但很快,我就坚持不住又睡过去。
我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每一次醒来都是兵荒马乱,我看到一直在哭的爹娘和忙前忙后的花狗。
还有很多大夫,我觉得他们的脸色比我还差,
所以我隐隐觉得我是得了什么重病,
最后一次清醒,我看到花狗紧攥着我的手,看到我醒来,狼狈地勉强撑出笑意,“等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他在指什么,但下意识地就想答应,
但那声低喃还没说出口,又被拖入绝望的黑暗中,
我在黑暗里存活了很久很久,没有做梦,也没有意识,
恍惚间听到有人要走了,他在向我告别。声音破碎的像寒冰,带着呜咽,
“吃了这株山龙眼你就能醒”
“我要走了”我感觉到有人在触碰我的眉眼“300年,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以前骗你的....我也不习惯吃羊羹”
他是在哭吧,是谁呢,好熟悉,我浑身发颤,仿佛浸泡在酸涩和痛苦中,五脏六肺都难受地快要撕裂开了。
喉咙口像是被硬块堵住了一样,我努力地喘息,感觉到有一股热流从嘴里流到四肢百骸,意识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
醒过来的那天,是盛夏,蝉鸣嚷嚷地从窗外透进来,床前有喜极而泣的爹娘,店外有来祝贺我好不容易熬过来的亲邻大娘们,
但我再也没有见过花狗,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像那天夜里一样,
等待着有人叩响那扇门,
有的时候,我会在夜色下,坐在小凳子上等着,就像6岁时候那样,
“天塌了,地陷了,小花狗儿不见了”
但花狗再也没有出现,可能是往南方去了,可能是不要我了。京城那么大,我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