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供应商》夏日野

9、第九章

　　张黎安陷在连鸮丝丝绕绕的情绪里，心中一片酸涩。

　　就听到031的声音突然冲进她的脑中：“您老别哭了，清醒一点！你还在鬼市，再不走就死定了！喂！”

　　她猛喘口气睁开眼，脸上湿淋淋地全是汗和泪。

　　头顶之上厚厚的云层堆叠，月光一点都没透下。

　　鬼市像是脱离了时间和空间般凝固，没有任何声音，空气紧绷如弦。

　　花狗已经不在了，地上只有半根铁链。

　　张黎安下意思地想找他，

　　“他已经回到那七魄中了，”有人扣住她的手让她后退，声音格外清醒冷静，“你再不走，死的比他还快。”

　　就在这一霎那，风声从鬼市深处如厉鬼尖鸣般冲涌上来，

　　张黎安耳膜“嗡”地一声震响。

　　几乎无法看清周遭的情况，鬼大人紧握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往生死门跑。

　　他们奔驰在夜色中，视野里所有的灯笼都在晃，

　　风声在耳膜深处越钻越紧。他们离得太近了，在急促喘息间，她甚至听到他骂了句脏话。

　　鬼大人果然时刻心情都不太好。

　　她被阴风裹挟地根本开不了口，

　　031像疯了一样在催她，“宿主你跑快一点，你这小短腿是迈不开么，不要拖大人的后腿！”

　　张黎安只觉得自己的肺濒临爆炸，风中的厉鬼声如有实体，嘶吼着四下飞窜冲向她，

　　她肩骨一痛，像是被野兽的锯齿啃咬。

　　鬼大人猛拉向她，伸手从她肩膀上把那贪食的小鬼整个扯下碾碎，

　　生死门就在近前，他们所经之处，燃起一线红焱烈火，

　　那些躲闪不及的贪食鬼被瞬间吞噬，哭嚎着灰飞烟灭。

　　大佬就是大佬，逃跑方式都跟别人不一样！

　　031只想翻她白眼，“还不是为了救你这个闯祸精，大人真心善....”

　　张黎安还没来得及听完031的话，风声骤止，

　　刹那扑来的昏黄温暖的光将她通体笼罩，他们已穿过生死门回到甬道内，

　　再也没有恶鬼追随，鬼大人松开她，她就浑身一散，扑的一声跌跪在地上，狼狈不堪地咳嗽着，恨不得把整个肺咳出来。

　　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脖子流下来，张黎安转头去看，自己左肩平白无故多了两个血口，正在往外渗血。

　　“咳咳咳...” 她慌忙用手去捂，

　　鬼大人抓着她右胳膊把她提起来，看了一眼她的伤口，又低头睥睨着看她。

　　张黎安看到了他面具后的那双眼睛，眼睑泛亮，甬道烛火映在其中，似是暗河上的点点流萤，

　　他年纪，好像并不大啊。

　　下一秒，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按，痛得张黎安哀嚎一声，差点骂娘

　　“以为带了个值钱的筹码就谁都不敢动你？”语气凉薄，说的话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这不是还有讲道理的大人嘛，谢谢您救我出来”，张黎安仰头凝视着他，脸上的眼泪还没干透，总有些可怜，“大人您能轻点手吗，骨头快断了。”

　　031在后台碎碎念:宿主，大人在好心的给你治伤，贪食鬼咬的血洞把它的黏液挤出来就...

　　还没听完，张黎安就看到大人从她的伤口上沾了满手的血，啪唧一下擦到她袖子上，

　　......

　　“死不了了，走吧。”他不再看她，转过身往生死门里去，

　　宽大的袖袍飞扬起来，整个身影走入鬼市的黑暗之中。

　　031冒出头：“人都走了，你在看什么呢？”

　　“大人为什么要救我？”

　　“突然善心大发也是有可能的，”031回答道，“不过大人把你带出来会费心力的。”

　　张黎安：“什么意思？”

　　031解释道：“鬼市的规矩就是灯灭人灭，他强行把你带出来，还杀了一批其实并不算作恶，只是遵从本能要吃你的贪食鬼，坏了规矩又破了杀戒，肯定不好受。”

　　张黎安不可避免地有些感动和心疼，“大人并不坏啊，我怎么报答？供香火可以吗？”

　　031：......大人不需要那些凡人的东西。

　　“烧纸人呢，我看现在祭祀，还有烧纸飞机，纸洋房。”

　　031：你看地府缺房子吗，你要是真诚心，大人不是说鬼牢缺人嘛，你去应个急？

　　张黎安：那大可不必。

　　“夜魑呢！”张黎安猛地想起来，“她还拿了我的骨珠。”

　　031：“我也不知道，没留意。”

　　张黎安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两旁灯笼上的“鬼面人”像在默默陪着她，但这一次她不再那么害怕，

　　“花狗回到后海那七魄中了吧，我明天想去看看。”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肩上的伤口果然好了大半，已经开始结痂愈合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三魂回归到七魄的原因，

　　即使不用鬼眼，张黎安也能看到白天的花狗。

　　深秋时节，空气依然干燥而闷热，北京迎来了最好的旅游时节，

　　后海水波微动，倒映着层层叠叠金色的银杏。旅游团来了好多群，挥舞着各自的小旗。

　　张黎安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花狗，他半蹲在“山龙眼”的店牌下面，在看橱窗里一个个被挂起来的羊腿，

　　“是假的，精致吧。”张黎安凑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幻觉中经历过他的故事，所以自然地有些亲近。

　　花狗先是吓了一跳，抬眼看到是她，呼啦一下站直身“你...昨天没事吧？”

　　张黎安安慰性地笑了一笑“没事，我有神灵庇佑，这不来找你了嘛。”

　　花狗眼角微红，向她鞠了一躬，“谢谢你将我从鬼市救出来”，随后有些紧张地解释，我等会就去地府投胎。”

　　“我看上去那么着急嘛？”张黎安挠挠头，轻声说“你们隔了300多年，多陪她一会吧。”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从胡同深处越来越近，麻雀惊飞，

　　小女孩原地转了一个圈，把她的裙子全旋飞起来，

　　老板娘看到她，逗她道，“小朋友，小花狗的童谣今天不唱了？”

　　女孩摇摇头，声音轻轻的，尾调拖的有些长，像是在撒娇：“他不在，不想唱。”

　　继而一转头，看到张黎安和花狗站的方向，惊喜地扬起眉眼“原来在这呀。”

　　花狗微扬起头，红着眼睛看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小人向她跑过来，双手张开，像是盈满了风。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冬日，从门缝隙里看到6岁小小的连鸮跑来开门的模样重合。

　　心内如火苗般烧起来，荜拨一声，溅出火星。

　　又见面了，连鸮

　　女孩歪着头，乖巧地眨了眨眼睛，“哥哥你腿长好了嘛？”

　　“嗯”

　　她的眼神在张黎安和花狗之间转，嘟起嘴“那是要和这个姐姐回去了吗？”

　　花狗压抑着喉间的哽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对，要走了。”

　　“但很快会再见面了，这次不会有300年。”张黎安蹲下身，把特意带来的月老红线取出来，

　　一头系在花狗手上，一头连着连鸮，系得紧紧的。

　　“月老出品，质量保证，有情人的试金石，好了。”

　　她拍了拍手，看着花狗和连鸮互相望着对方，

　　花狗这个小鬼竟然还有脸红，抿着嘴说“等我，好不好。”

　　曾经的连鸮独自一人坐在前厅的小板凳上，朝着虚空无数次回应的那句话，

　　终于又在空气中漾开来，只是这次充满希望而坚定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