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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转瞬十二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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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从来没想过,我就这么在冥界脚踏实地的呆了十一年。为什么说是十一年呢,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一年中总要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去给远在布鲁格勒德的尤尼提帮帮忙。除了还作为人的那部分对他有着怜悯与共情,还有一部分则是哈迪斯的要求。
真的,万万没想到。哈迪斯不仅不是我的上司,而是我养大的小孩。严格来说,他是我的养子,都是非常合理的。不过嘛,毕竟卡伊洛斯是不为人知的神,自然从来都没人知道我的存在。
不过……为什么他会想出“部下惹了祸、让养父母(因为没有性别,我大概算养父母……吧?)去帮忙”的迷惑想法啊。算了,就当年假好了,这待遇比一年到头不是996就是007的绝大部分冥斗士香太多了。
话说回来,靠近极地、有大量藏书、负责人多多少少需要擅长点类似夜观天象的技能,这一系列属性打下来,要不是我去过好多次了,我简直怀疑我的目的地其实是个迦勒底。
越是了解侍奉神的战士到底是怎样一份黑心卖身契,我就觉得能打两份工的全是英雄,真的非常了不起。但尤尼提不一样,他真的非常不一样。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一份主业带两个兼职!主业是领主,虽然位处东西伯利亚最冷区域的布鲁格勒德简直是个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总人口加起来也就一个村不能更多了,但想把这么上上下下的人都收拾好了、一起熬过小冰河时期,确实够呛。
再说他的两个副业,布鲁格勒德由于地理优势,有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禁书、各类拓本与经卷的图书馆。这个图书馆归智慧女神所有,所以历代兼职图书馆馆长的布鲁格勒德领主算是给雅典娜打工。
波塞冬呢,他就是钻雅典娜低福利、低工资的空子,把小冰期日子太难过、还痛失姐姐的新任图书馆馆长给诱惑过去给他打工了。说白了,就是撬雅典娜墙角。
*
只要能在布鲁格勒德成功长大,就是个战士了。
如果作为布鲁格勒德领主的继承人,能活到成年,那就是奇迹了。
这件事是我在意识到尤尼提完全能读懂布鲁格勒德的所有藏书后得到的结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在藏书里发现了《乌姆辛铎书》的完整阿拉伯语抄本。《乌姆辛铎书》,很可能是卡伊洛斯某个降格显现的侧面、也可能就是我本人闲得没事写着玩的书,但诚恳建议没有特别需求就不要看了。虽然内容和咒文全是可用且真实的,但副作用也是真实……等等,我可能这块写少了。
嘛,算了。简单来说,这本书的主要作用就是介绍“如何将概念神的投影召唤并降临于地球”。好吧,还附加了点“半小时学会如何与神、不可名状等谈天说地”的方式,顺带涵盖了所需药剂的配方。
其实,只有一本《乌姆辛铎书》根本不会让我为布鲁格勒德领主的脑子和理智担忧,但是在整理图书的时候,我十分裂开的发现,近十分之一的禁书都是卡伊洛斯……或者应该说是我的大作。
救命,这
无论是《乌姆辛铎书》,还是其余包括《弥契喀之书》等等书籍……这种难道不应该是要被标注好“年龄未过四位数的好孩子不要读”的限制级书籍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主要面向人类的图书馆里啊!!
我,上述书籍的作者,觉得自己不是“有一点”尴尬,是非常尴尬。毕竟严格来说,《乌姆辛铎书》和《弥契喀之书》在某种程度上和人们认知中的《死灵之书》、《伊波恩之书》之类书籍是很相近的存在。讲得难听一点,被这种书环绕着长大,目前为止还都手脚完好、头脑正常,简直外神看了要沉默、调查员听了会落泪。
“……你能活这么久真挺不容易的。” 我花了相当一部分时间组织语言,最后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
在圣战间歇的243年里,会这样不拘小节的到处串门的只有我了。好在尤尼提已经知道了圣战的部分真相——为了人类总体的存亡而进行的微缩版末日战争,诸神通过灾难中人类个体面对不可抗力的反应与行为进行分析和统计,最终在“是否抹除人类”这个问题上做出选择。
想要挑战最后一次圣战、在其中保持胜利并直面来自诸神的试炼,尤尼提认为保留在布鲁格勒德的特别书籍可以作为人类的一张底牌而被使用,只是现在的人类还没有成熟到去接纳那份礼物而已。
布鲁格勒德的年轻领主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十二年已经是极限了。他的体质并不适合成为战士,即便鳞衣如同他,也是一样;得到了哪怕是波塞冬礼物,像之前那样战斗,本质上也是要付出透支生命的代价的。
同样,布鲁格勒德也已经不再适宜作为保存藏书的地点,他打算将书籍放到圣域去。如果这些书籍实在无法送出,就让这些书籍毁于一旦。与其被用在错误的地方,还不如让它们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除了我,笛捷尔也会来看尤尼提。“一生都无法再参与圣战”的制约已经结束了,为了及时赶到星之魔宫支援童虎和史昂,水瓶座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毕竟,约束只是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死后的笛捷尔并不在约束范畴内。
每年我来到布鲁格勒德,尤尼提的身体状况都在恶化,笛捷尔陪在他身边。哈迪斯做出了一定的让步,允许笛捷尔在冬季返回地上。只不过,是以没有小宇宙的凡人之身,而非作为黄金圣斗士的笛捷尔。
*
十二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一次见面,我认识的人就会衰弱许多、最终走向死亡,而我,毫无变化。于我而言,只是十二次见面;对于尤尼提来说,时间流逝了十二年,而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我也难得做一次引路人,领着他的亡魂走向冥界。
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违和感,只是意外的觉得有些微妙的不协调罢了。直到我看到浮士德已经从“看到我变回原本白丽的样子会惊讶得连笔掉了都不知道”样子,变成一个独当一面、在地狱站稳脚跟并得到了路尼认可的合格文官时,我才意识到时间真正流逝了,只是我被排除在时间之外了而已。
冥界真的变了很多。
这是我领着尤尼提踏入冥府时才意识到的事,这个感受主要来源于他那副堪比浮士德被冥界曾经老旧的设备与制度震惊的表情。
“有参加过圣战吗——?!参加过走那条有红色路标的特殊通道,没参加过的走绿色——
哎呦,不要挤!!!”
阿刻戎河前还是这么热闹,除了乌泱泱的一片亡魂,还能听到卡戎吆喝的声音,只不过他的船已经得到史诗级升级了。关于设备升级的原因,这得问自从看了达·芬奇手稿之后大受震撼、强烈要求把这位天才薅出来加班、造福冥界的浮士德。某意大利老年帅哥在浮士德一阵报仇雪恨般的科普下搞明白了冥界的种种,在大彻大悟的同时,开始在冥界发光发热——具体表现为把生前许多因为种种原因而未能实施的发明创造投入使用。反正冥王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宽大、最开明的甲方——只要你讲的有理,他就敢拨款砸死你的那种。
由于一个敢提、一个敢信,以及一众非常敢造、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挖出来的古带科学家们的多方努力,冥界甚至早于人间用上了蒸汽船。
“回来啦……哟,这又是你从哪里骗来的能人啊?”至于蒸汽船被用在了哪儿……那当然是卡戎的座驾了!
由于圣战的后续影响还远远没有结束,积压在第一狱对岸的亡魂数量一直在挑战河岸的最大承受值和卡戎的船的最大荷载量,数以万计的文件像雪花一样,冥界各处都被组成物为文件的暴风雪席卷着,纸片堆满了所有空位,就连地面也被征用了,只留出一条细窄的小径供工作人员行走。
“今年还是一样的忙啊。”纸片纷飞着,就是在阿刻戎河的对岸,我都能看到被文件堆得白皑皑的第一狱。
“是啊,哪儿都缺人。”卡戎正在给自己灌润喉药,一天从早吆喝到晚,就算是冥斗士的喉咙也会吃不消的。
“行了吧,咱们这儿什么时候人够用过?”我想了想,只觉得堆积在案上、等待我批阅的公文让太阳穴隐隐胀痛。
“那么这位——”卡戎的目光落在站在我身后的尤尼提身上,其中蕴含的渴望与期待之强烈,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程度。
“尤尼提,你不要愣着,去有红色路标的那条通道排队。”
我无情的掐灭了卡戎的幻想,摆渡人的表情也肉眼可见的从兴奋回归了萎靡。
*
“你回来了。”浮士德连头都不抬一下,现在冥界的人员调度与培训的事够他忙好一阵子了,“这个月需要你过目的东西已经送到你办公桌上了。”
我也有得忙了。冥界引入了陪审团与被告人辩护制,每一个参与圣战或被圣战波及的人的审判都会配有辩护。同时,富有争议的案子也会在冥界被审议,不过考虑到三大判官的时间实在有限,不同等级的其他冥界审判庭工作人员来实施。由于我和尤尼提也算有私交,很可能过几天我就要站在辩护席上舌战群雄了……一旦有私交,就不可能作为代理法官来审判他的案子了嘛。不过辩护也够呛,欧罗巴三子没一个是吃素的。
嘶,想想都好累……
什么,你问为什么是“欧罗巴三子”?那当然是因为艾亚哥斯尚在人世,而萨耳佩冬又被拖过来当替补了。听着挺好,三兄弟聚齐,但需要和这三位唇枪舌剑的我是真的一点儿都笑不出来,比通宵三天在审判厅加班还难受。
“之后还要再去地上吗?”浮士德突然问。
“应该还要去的。”我猜,他是想家了。我以前也想得不行,还一个人悄悄的在晚上躲在被子里哭过。“要我到时候给你捎个信吗?”
“……嗯。”
浮士德挠挠他灰色的头发,想了半天,最终只是让我向他的家人捎上一句‘安好,勿念’。也对,如果有机会,还是由他自己和他的家人叙述这么多年的经历吧。
*
就在我坐回位子、开始准备和公务互相伤害的时候,警报响了。都不用看公文上写了什么,光是表示存在非法入侵的警报声就叫得我脑壳疼。更气的是,这个叫起来呜啦呜啦跟防空警报似的玩意还是我自个儿安的。
还没等我打进小宇宙群聊频道,我就看见在我旁边的天魁星冥衣化作一道紫光、直直冲向天际,对我这个主人没有一丝的留恋。
“……”我,时隔13年又一次感受到了杳马给我带来的心梗。不是我说啊,虽然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但你不能每次都在我头大的时候搞我啊!!
同样看到我冥衣飞天的路尼,和我面面相觑,四目对视间,双方都满脸写着尴尬。
“呃……它已经是一件成熟的冥衣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虽然等13年前卡在神殿的我看到杳马的时候,天魁星的冥衣看上去已经惨不忍睹了。
“交给我吧。”清澈而温柔的女声响起,一个披着黑纱的少女出现在我的面前。
玛卡里亚,哈迪斯的女儿,安息女神。严格来说,实际上玛卡里亚是哈迪斯慈悲一面的投射;出于圣战的特殊性,干脆将玛卡里亚分离出来,作为哈迪斯发生不幸后、支撑冥界的底牌。某种意义上,玛卡里亚也是哈迪斯。
玛卡里亚,或者说阴性的哈迪斯,无条件的爱着亡者,为亡者辩护、减轻他们的刑罚以使他们的灵魂得到安宁;这是她的愿望,也是迸发无限力量的源泉。
“不管怎么说,你都该去解决一下自己惹出的问题。”
“荣幸至极。”没有什么事比让我摆脱工作的束缚、去解决自己的私事并公费旅游一番,更让人快乐的了。
我对能不能在这辈子完成‘迭代’的事保持悲观,即使我对我们终将完成‘迭代’表示乐观。因此,我认为尽情享乐直到理智彻底崩毁,未尝不是一种生活方式。
这样的一条路,前一个我有选择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