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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2 探源工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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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高研院也有军情所。许是秋静萍不信任我,特地从朔京摇人。朔京专员是位刚毕业的年轻博士,尽管他看上去像个已过四十岁的中年大叔。这便是前几天王哥给我化妆时提到的梁弈玮。“专业,刻苦,踏实”的读书人形象。
梁弈玮的硕士生导师是康主任的开山大弟子,博士生导师是我母亲。朔京高研院派他当专员,典型的两边不得罪、一心和稀泥。
朔京来的毕竟是钦差,不好慢待。见着面,客气些,喊句“师兄”总是要的。
梁弈玮没敢喊“师弟”,恭恭敬敬:“我就正好在江海做个报告,被拉来凑数,真是不懂。一切仰仗顾总安排。”
不懂,就是不会乱查,尤其不碰江家。我很满意。
但是秋老师女儿的遇袭案也不能不管。袭到我高研院人员家属头上来,实在吃了熊心豹子胆!
等赶到秋家一看,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秋老师的“女儿”竟是只装在BB车里的二哈。早晨保姆推它出门散步时,给沿路高楼落下的几块石头砸中襁褓。万幸只伤着后腿,现下正可怜兮兮地窝在车里,时不时向围观的众人投来饱含泪水的小眼神。
梁弈玮替我说出心里的愤懑:“秋老师,您为一只狗兴师动众,也太不把我们所当回事了吧?”
秋老师抹着泪:“她真的是我女儿,上了户的。”说着将户口本拿出给我们看。我第一次知道新元国已开明到能给狗狗上户。秋老师的“女儿”名为邵哈哈,两岁半,身份证与正常人的完全相同。
江小流心动不已,过来摇我的胳膊:“咱们要只小熊猫弟弟好不好……”
燕警官无情地击碎梦想:“她跟江靖峰之前确实有个女儿,可能丢了,也可能没了,本上没销户。我看她精神不太正常。”
一位能创造出致幻音乐的科学家,自己却被心魔所困,不免叫人唏嘘。
我同秋家保姆打听道:“秋老师平日都这般推着孩子上街么?”
保姆道:“是啊。真当孩子养的。奶嘴、玩具、纸尿片统统备齐,连饭都是夫人亲自吹凉了去喂的。”
燕警官盯着襁褓里的狗狗看了好久,问:“它不会叫?”
保姆道:“到地上能跑能叫。躺车里乖得很。不叫。”
梁弈玮指向BB车上悬着的铃铛:“那家伙应该受过巴甫洛夫式的训练,进了车就乖乖不叫。”
巴甫洛夫曾在每次开餐前给狗狗摇铃,自此养成了狗狗逢铃声便流口水的习惯。用类似的方法反复训练,的确能培养出入车静睡的习惯。
燕警官猜测:“难不成秋静萍丧女心痛,特意养只二哈聊以慰藉?”
梁弈玮有不同意见:“不可能。你会拿铃铛训练自家女儿吗?”
燕警官笑着摇头。直勾起江小流的不安,激动地拽我的手:“燕警官不会有女儿了吧!不会吧!”
我真是服了这小子。每次聚精会神想问题的时候总爱打岔。人家有没有女儿干你屁事!
等等。包裹严实的婴儿车,车里不会叫的狗狗,还有车边的奶嘴和纸尿片,在外人眼里,分明就是秋静萍的孩子。
真有人要取秋静萍孩子的命。或者说,是要取邵亚力孩子的命。
我想起本案的另一名受害者郝志轩,让燕警官赶紧联系林秘书。
梁弈玮淡淡地道:“不必了。三分钟前,郝志轩十七岁的儿子在校门口遇袭。江海院已将他保护起来,现在安然无恙。”
看来梁弈玮早有预判,早做准备。
梁弈玮同我道:“顾总抱歉啊,事出紧急,调用了院里的轻武装,没跟您请示,真对不住。”
我就一直在他旁边,打个招呼很难?摆明向我示威。
奈何人家是钦差大臣!我只好不计较:“无妨。你做得很好。江靖峰那边想必也派了人吧?”
“派了。邵、江、郝三个家族的直系亲属都有人盯着。”
得,江小流他爸肯定也在监视名单里了。这家伙之前还说什么不会乱查长流集团,现在倒好,直接把人董事长“保护”起来。
燕警官推断:“这会不会是一起以灭门为目的的谋杀案?”
“对。”梁弈玮看来有极其明确的调查思路,“邵、江、郝三家都出自楚河镇悉帅一族。灭族大恨,由来已久。我正在翻译的《埃米尔遗稿集》有写,‘蚁人’是蟋蟀的世仇。”
悉帅一族初来楚河定居,曾以音乐幻术大肆奴役和压迫原住民。部分原住民刺破鼓膜,割下耳朵,以期抵御悉帅的幻境。
可惜声音不单单从耳朵进入身体。起义很快被镇压,有一部分反抗者转入地下。埃米尔把他们戏称为“蚁人族”。蚂蚁就是没有耳朵且活在地底的。
谈到专业学术问题,秋老师就不迷糊了,插句话:“‘蚁人’,Ant Man,跟‘反人类(Anti-Man)’的写法近似。埃米尔博士显然更同情悉帅一族,所以才把反抗他们的原住民视为反人类的蚁人。你要是翻译的话,我建议译成‘蚍蜉’。”
江小流拍手叫好:“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哦,这小子现在是悉帅族长了,所以他也站在悉帅那边。
我拍拍族长大人的脑袋劝他少做梦:“就算是一群蚂蚁,也把你家吃个干净。”
“谁说的。悉帅族还有最后的战士。我,江小流!”
严格来说,江小流也死了。所以悉帅族已经绝了后。或许从他们踏入楚河流域的那刻起,就注定了兴衰更替的命运。
江小流非给族人出口恶气不可:“身体借我,我要让那群蝼蚁知道本族长还活着。让他们来杀!请君入瓮!”
我拒绝。我可是江海高研院的总长,哪能自掉身价去当个什么族长?
江小流闹腾道:“借我嘛,借我嘛,大不了我戴个面具,保证没人认出来。”
天真。朔京那边早就把我的生物信息扫描了个遍。甭说面具,单凭呼吸的节奏和律动他们都能认出来。
江小流耷拉起脑袋。看来他又要酝酿情绪,装一番可怜。
梁弈玮竟也有引蛇出洞的打算:“想请秋老师扮作悉帅,把蚁人族吸引过来。”
秋静萍十分不解:“悉帅还能扮?我可没有那么独特的声音,也没有言出法随的能耐。”
梁弈玮道:“我们有悉帅的录音,稍加修饰,对口型就成。至于言出法随,找几个医托,加上二院的康复鉴定,再找些媒体发通稿,不在话下。”
他可真能想,让二院上新闻当托造假。
秋静萍有些为难。
梁弈玮继续劝:“秋老师,您放心吧,我和顾总长肯定全力保障您的安全。只要成功抓住一个蚁人,就能成功挖出他们整条战线。您希望整日整夜都被他们追杀吗?”
我尤其讨厌梁弈玮这种人。自己想出些危险的法子,还非得把别人拉下水。可秋老师报仇心切,犹豫片刻,咬咬牙也应了下来。
凭空造出个悉帅不可信。很多事情得用严密的科研工作华彩包装。于是,江海高研院牵头启动了“古悉帅族二期探源工程”研究计划。
我顺势把牛主任列为第一负责人,算是为他恢复日常工作铺路。
高研院四海厅发布会现场,记者云集,人山人海,长枪短炮把牛主任围个水泄不通。
牛主任是个演技派。故意在媒体面前接电话,一边用手挡着手机,另一边说话的声音又不大不小刚刚好,以至于收看直播的观众大约能听见话的内容:“什么?找到了?是她!真的是她!”
旋即挂掉电话宣布:“各位,我有点事,回头聊。”
记者里有几个是高研院联系的托,依计划起哄:“牛教授别走啊。你们团队是不是发现了悉帅?您是急着去确认吗?”
其他记者唯恐落后,纷纷跟上,把牛主任堵得动弹不得。
牛主任挥舞着双手:“大家让一让。不要妨碍正常科研。”
记者们跑业绩心切,又没有保安上前维持秩序,谁也不肯让。
“方不方便透露下,咱们现在找到了几个悉帅?”
“是男是女?比例多少?”
“悉帅对我们的科研工作会有怎样的效益呢?”
记者们吵吵嚷嚷。只庆幸被采访的不是我,不然要给闹得昏过去。
“具体的情况呢,要征求悉帅本人的同意。当然啦,我们高研院的决定权也很重要。”牛主任清清嗓子:“这样吧,看你们这么热情,一句话不说也不好。就给你们讲讲探源工程的最新研究成果,关于悉帅特有的传承机制。”
这属于干货。记者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像听大师讲课一样翘首以盼。
“大家知道,悉帅不是生出来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悉帅,孩子未必是悉帅。所以楚河镇的居民大多跟悉帅族有血亲,却没有特异功能。这些人我们一般称为旁系。哪怕在法律意义上是直系亲属,我们科学研究也称作旁系。”
牛主任并非胡诌。埃米尔博士的《音乐社会学》也是这么写的。
记者们追问:“那到底怎样才叫直系?”
“直系,有点像师徒传承。老悉帅点化新悉帅,使他掌握悉帅族的基本技能。我们找到的这名悉帅,就是被丈夫点化出来的。”
这个判断《音乐社会学》没写,但也不是胡诌。江小流就是经由老神仙点化,才学得悉帅的本事。
接下来这段就是妥妥的胡说八道:“十多年前,我们高研院已经开启一期探源,初步发现了悉帅族独特的传承机制。我们派出一位同志,跟悉帅族人结合,既成就一段姻缘,也完成了个了不起的实验。现在我们这位同志,乃是迄今为止仅存的唯一悉帅!”
话说到这里,新悉帅的身份昭然若揭。被丈夫点化,说明是女性。女方是高研院的人,男方是悉帅,两人的结合是一次精心安排的实验……杀手肯定很快能确证,新的悉帅就是秋静萍。
好事的记者冷不丁挖坑:“找到悉帅以后会怎么样?像保护珍稀动物一样抓起来吗?”
还好牛主任头脑清醒,答得滴水不漏:“悉帅一族濒临灭绝。我们打算把她送到高研院,认真保护、繁衍壮大,为人类族裔多样性做贡献。”
暗地里告诉蚁人,下手得趁早,否则等悉帅进了高研院被严密保护,再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