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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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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已经入夜了,你真的还要出去?”小木屋内,西门寂的声音响起。
月亮升起后,我早早便来到了小木屋外。四处的溜达,却不敢进屋里。如今,已是人们说的五月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好,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而我,也开始早点出来玩了。
“嗯,有些草药,正好是要在五月的月夜成材,我去採。”好了好了!那余大夫等一下就要出门了,不用我老是要提心他那不知什么时候会敲下来的桃木剑。
“寂儿,我去隐龙山东面的笔架峰,明天天亮之后就会回来的了。你,一切小心。还有,记得我说过的话。”
“是的师父,寂儿谨记。”
“小妖,你也是,记得我说过的话。别给我做什么小动作!”余大夫冷不丁地冒了这样一句话出来,吓得我一时腿软,跌坐在地。
“哎哟!”真疼!这余大夫莫非眼睛能看穿墙壁?怎么我在屋后他也知道?小人,我有什么小动作可做?我就只不过在你门外晒一晒月光,也被敲了,有小动作那个是你才对吧!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晚上之后你绕着小木屋不正三圈反三圈地走着,口里还念念有词,一直念到黄昏才停下来;隔天,又向小木屋洒上白花花的米粒,引来一堆鸟儿争食;还有还有,你还让西门寂喝那些加了香灰的水!西门寂那孱弱的身子没有被你弄得更糟糕实在是可喜可贺了。
“你师父跟你说过什么?”余大夫走后,我飘进屋里坐在西门寂身旁,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慢慢地萦绕在我身周,似乎是他将我包围起来一样。其实那些草药的气味,闻多了也不会觉得难受。比起那些樵夫猎户身上的汗味好闻多了。
“没什么。就是叫我小心些罢了。盈月,今夜,怎么这么早?”
“你不想说就直接说吧,我没那么多心思猜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理他,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姐姐,银盘般的脸与我是那么的近。
盈月,这是西门寂没多久前给我起的名字。听说本来他想的是另外一个名字,可是,一连等了我一个月还不见我来找他,以为我已经把事情给忘记了。当我再在月圆夜找他时,他却又早早地就寝了。虚晃了两个月圆夜我才见着他。
“原来只有在十五的时候,你的元神才能离开你的身体?”当时,西门寂疑惑地看着我。
“这可不是我能够控制的。”我有些无辜。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当即解释到。“这样,那我想好的名字就不合你了。”
“一个名字也有合与不合?”
“当然,在人的眼中,你的名字自你出生之后就一直跟着你。如果能够取一个好名字,并且做到人如其名,那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儿。不过,人如其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反过来如果名字取得不好,这样对拥有那个名字的人有所影响。”
“一个名字也那么讲究?原来当一个人是那么的不容易,还好我只是小花一朵。对了,西门寂,你当过私塾里面的老师吗?”
“你何出此言?”
“你连这个都懂。我可没见过山下的大夫会知道这些。”
“姑娘过奖了,小生也只是虚学了些皮毛。”
“噢——”思索了良久,才搞清楚西门寂要说的是什么。忽然我才想起我们好像并不是在说我的名字,“那我的名字怎么办呢?”
西门寂右手手肘落在轮椅的扶手上,手托着那线条清晰的下巴,清澈的眼睛注视着我。不一会,他开口:“姑娘,叫‘盈月’,你觉得可好?”
“盈月?”
“盈,本义为满器也。《淮南子·俶真》中也有提到‘盈缩卷舒,与时变化。’意之为长,增加。而‘盈’与‘迎’同音。你的名字,迎着圆满的月色,既有月色之美,更有团圆之意。如何?”
听着西门寂文绉绉的说了一大段,我其实不懂其中深藏之意,只是看见他美目生辉,此名字应该不失为一个人们认为的好名字。我,当然欣然接受。飞快地点了点头,从此,我就是盈月。而不是一棵什么都不是的花儿。
“盈月。你叫盈月。”
我看着寂的笑颜,不知道他为何那么高兴。但是也被那种发自他内心的欣喜给感染了。他每叫我一下,我便努力地点一下头,完全不在乎这样点一下头比以往我所有的点头加起来所费的精力都多。
西门寂伸出手来,抚摸着我柔顺的长发,脸上笑意不减:“盈月,别再点了,你再这么用力脖子会断掉的。”
我再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傻傻地笑着。难怪这世上有些人总是在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拥有一个名字,对我来说居然也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得让我觉得即使是要我用过去千年的日出日落来换一个名字,我也愿意。
西门寂见我没有理他,他便自个儿埋首于他的事当中。他总是喜欢翻着那一堆又一堆叠得像个小山似的书籍。这好几个月下来,从不见他有所厌倦,还像是一个讨到糖果的孩子一般,脸上挂着欣欣笑意,那一双机灵的眼睛流连于聚满密密麻麻的宋体印刷本上或是一些更加古旧的还写着小篆的笔记,畅快地遨游于书海,不知今夕是何夕。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想起西门寂其实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大孩子,流露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与率真,而不总是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
我飘到木屋外的小石板上坐着,坐在这里晒月光让我觉得自己时时都与月亮姐姐那么些近,那么近,近得我的脸快要贴上她莹白的脸去了。这块石头白天是那些草药的专案,晚上就成了我这棵小花的专座——西门寂对我的这个喜好如是说。
“月亮姐姐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书,有什么好看的呢?”晚风送来星星点点的山下田间的蛙鸣,还夹带着阵阵石榴花的甜香,我在月光底下问出我心底一直不解的问题,感受那仿佛略带微暖的五月月圆。
西门寂他们师徒二人来了之后,我觉得的日子变得短了起来。一眨眼,竟已是农忙的五月。抬头看看我的花身所在,月色中,只见那最顶上的如缺了一角的大圆盆般的叶子闪烁着碧蓝的光泽,宛如藏匿于清澈无波的湖底的一块碧玉。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问的是月亮姐姐,又不是你。”我扭头看见从屋里出来的西门寂,哼,不冒正业的家伙,我白他一眼。
“月亮姐姐就是这样答你的,你没听到,她便叫我代她告诉那个月月在她眼皮底下发呆的盈月知晓。”
哼,我鼻子发出一个音节。
“盈月,盈月——”他一手牵着我的衣角。
“你就应我一下嘛……”被他那腻腻的声音吓得我不得不转过头来,只见西门寂眼里闪着的尽是了顽皮孩子的那狡黠的光芒,我有些不敢置信。这可是平常老爱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的西门寂吗?
“西门寂,你病了吗?”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我的手覆上他那光洁的额头,那微暖的体温自我掌间传来,让我全身也跟着暖起来。再仔细看看他的样子,眼睛灵动生辉,脸不红气不喘的,脸色也一如既往的苍白,薄唇微微向上弯,没有一点不适。看样子,应该不是病了。
西门寂眼中带着深深的笑意:“如果不是这样,恐怕,你可不会轻易回头。来,我教你一首诗。”
人家又没有说要学。真是的。
“过水穿楼触处明,藏人带树远含清。初生欲缺虚惆怅,未必圆时即有情。”
听着西门寂念诗,我两眼发光,是他作的吗?“初生欲缺虚惆怅,未必圆时即有情”把月亮姐姐写得好美,既优雅又多情。
“我还没那种才华。只是书读多了,一出口便是名诗。这是唐朝诗人李商隐写就的诗《月》。很特别是吧,他可不是都写现在高挂在夜空上的迷人满月,而是另辟路径写出月姐姐特别的别一面。怎么样?喜欢吧。”
我还陶醉在那美妙的诗句中,没有理会他带点调侃的问题。
“盈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世人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是,如果你还没有可能行万里路的情况下,不妨先读读万卷书,让前人带你游历天下,看遍奇事,尝遍百草。”这西门寂,三句不离本行,我有些汗颜。
再看看他,还是那样一副谦和温柔、沉着自得的样子,仿佛我刚才所见的孩子气如幻象一般不曾出现过。不过经过他一愚弄,我倒是明白了他为何深醉那些印着小方块字的书丛中,孜孜不倦。原来,跟随书本的带领,领略那优美字词给你的心灵的洗涤与滋润,就如阳春三月的明媚阳光让你可以全身肆意地舒展,也如那和煦的春风让你翻飞于春日的花香中。
“谢谢你,你让我明白读书有什么乐趣了。”我笑笑。
“你以后要跟我读书吗?”他从我眼中读出我心底的想法。
“这个,可不是你说了算。”
西门寂看了看我,道:“是的是的,盈月姑娘自己说了的才算数。可是得意归得意,别坐没坐相的。”
我从石板上飘下来,正准备学山下的人那样对他正八经儿地福一福身子,只听得;
“小心点,小心点,莫要把小姐弄伤了。要不,你我可人头不保!”
“你们给我闭嘴!还不小心点快点走!”一个怒火中烧的的声音立马响起来。
“是,王爷。小人知道。”一群人战战兢兢地应着,剩下的就是脚踩在山路上,还有衣服与荒草相擦的声音。
“山下有人正在上来。”
“什么?”西门寂有点不明所以地问我。似乎,他什么也听不见。
“你看看,山下有光,应该是有人要上来。”
西门寂顺着我的手指,看到了山下如几颗零星小豆一般火光。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上山?”
“自你和你师父来这里住以后,上山的人可是一天比一天多。他们是要来求医吧。”以平常的情况来看,这事最有可能的事了。只是,看那上山的阵势,这应该不是寻常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