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之下红尘上》穗穗涟涟

14、煮豆燃萁

　　慈棋看看那只鸟问道，“你可是看家护院的？你家主人在吗？”
　　青鸟傲慢地用嘴梳梳羽毛，将头转到一边。
　　慈棋顿时有种自己得罪了这只鸟的感觉，她立马伏低陪笑道，“小仙眼力低下，不识您身份，多有得罪。能给霜神的府邸看门，想来您也是一只杰出的鸟。烦请您通报一声，我们见您家主人有急事。”
　　青鸟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她，翻了个白眼，振翅飞入身后竹林。
　　吱嘎一声，正中的黑漆木门慢慢打开，只见院中凉亭里坐了一人，那人穿着淡青衣袍，黑发用玉冠绾得一丝不苟。他缓缓将狼毫搁在笔架上，声音沉静问到，“可是曜余又犯病了？”
　　白爷低头道，“正是。”
　　呼吸之间，还没看清他怎么动作，那人已到他们两个身前。
　　九重天统领，玉虚神君，霜神露华，就这般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并且他自以为很温和地问了慈棋一句，“这位仙子见着眼生，是刚飞升不久吧。”
　　慈棋深吸一口气，摇晃一下，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答道，“是…”
　　露华平静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三人乘云下去时，一路无话。主要原因是慈棋怕露华怕得紧，明明这人没生三头六臂，她站在他身旁却感到一种透出骨髓的凉意。一路上她拼命想让自己与脚下白云融为一体，并隐隐感觉到自己在露华面前这般发抖，真是给主神丢人了。
　　待下到二界天，她就颇为宽慰地发现丢人显眼的不止自己一个，白云所过之处呼啦跪倒一片神仙。露华神色平淡如水，对云下那些行大礼的神仙们视而不见。
　　这可是慈棋第一次体会到狐假虎威的感觉。
　　却也发现那狐狸想必也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绝对没传说中那么得意。

　　离府邸还有一里地，便听得打斗声。慈棋心里一紧，转头看白爷，白爷一脸悲痛，默默念叨一句：二位姑娘委屈你们了。
　　三人落在院中时，已是遍地狼藉，石桌石凳歪歪斜斜，主神照旧是那副茫然散乱的样子，一双眼睛雾蒙蒙的，他高举着一个石凳，凳上缠着为画亮闪闪的鞭子，而为画在对面用力拉扯着鞭子，俏脸憋得通红。
　　慈棋迅速在心中做出了合理的推测，大约是为画用鞭子裹了石凳去砸主神，反却被他一把抓住，现下两个人大约正在拔河。
　　露华闪到为画身后，平静道，“放手。”
　　为画转头看到他，清澈的眸子瞬间滚下两行泪，听话地放了手，乖乖退到一旁。
　　鞭子本来处于一种绷直的状态，此刻这边一撒手，便向着主神狠狠弹去，眼看便要抽到他脸上。霜神随手一挥，鞭子竟自行收了力，软软瘫成一堆麻绳。
　　主神刚反应过来为画想用凳子砸他，略带愤怒地吼一声，将石凳朝着为画掷去，霜神又是轻轻一挥手，缠在石凳上的长鞭一紧，将石凳甩到一边去。
　　露华一来，为画和怀书显而易见松了口气，为画抹去嘴角一缕血丝，凑到慈棋耳边说，“那条鞭子是我的法器，是大殿送给我的，鞭子骨是昆仑山上一棵松树的松枝，是不是亮闪闪的很好看。”
　　慈棋点头附和道，“好看好看，看起来还很好用的样子。”她想了想，委婉提出个建议，“法器还是只有自己能操控比较好，不然哪天你和大殿打起来…我说万一，万一你们两个打起来…”
　　为画吃惊地瞪着她，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慈棋的声音渐渐失去底气，“我是说假如你们两个打起来…算了你还是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那边露华右手两指在左手掌中画个圈，鞭子顺从地自石凳上脱开，径直向主神窜去，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露华上前几步，轻声道，“曜余，抬头。”
　　主神并没有抬头的打算，他正神色恍惚地拉扯着自己身上的鞭子。
　　露华右手捏住他下颌，生生将他的脸扳起来面对自己，他神色严厉道，“清醒些。”主神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了一个人，他瞪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露华，不确定地喃喃一句：“哥？”
　　两人虽为兄弟，但长相却无半分相似，主神比露华还要高出一些。此刻两人近距离凝视着对方，只差半寸就要碰在一起，在这清幽僻静日影斑驳的院落中，竟也算的上是一幅美景。
　　下一刻，主神微微低头，将额头抵在露华脸颊上道，“救救我，我…头疼。”
　　露华无奈叹口气，左手捏起一个普通的清心决，压在主神眉间，诀下之处，荡起一圈金光。主神眸子渐渐清明，神色也不似刚才那般痴呆。他的目光从露华移到大张着嘴的慈棋再移到嘴角挂着血丝的怀书和为画，最后移到院中一地狼藉，略有些心虚地问道，“这…是我干的吗？”
　　露华不语，反倒是慈棋凑到主神身旁痛快地附和道，“不然还有谁？”
　　主神用眼神示意她闭嘴，他皱起眉对露华道，“你怎么来了？”
　　露华平静道，“用了肩上火，又请了剑诀。我还不该来吗？”
　　主神一时语塞，露华见他无话可对，又平稳地说道，“清心决每日午后必念，可以安心定魄，去繁杂思虑；平日处理凡间冥界事务，莫要动气，莫轻易动手；还有，你两肩和眉间火，乃是性命所系，不要轻易使用…这些话讲过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听。”
　　主神面无表情地点头，一一应下。
　　露华突然话锋一转，温声问到，“你府上那新来的小仙，真身是何物？”
　　主神面色一凛，即刻将慈棋拉过护在身后，他语气中添了几丝嘲讽，“难道她们两个没告诉你？”
　　露华垂下眸子，低声道，“她们离开我的府邸，便不再是我的眼线，曜余，你不必对我怀抱这么大的敌意。”
　　“那你也不必对我的人怀抱这么大的好奇。”
　　“曜余…”露华面上显出些惫态，“我们每次见面非要这样吗？”
　　主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随便你。”
　　两人僵持片刻，露华终于一拂袖子，转身离去。
　　主神也没什么好脸色，开始收拾院落，给为画和怀书治伤，但他向她们两个道歉时的愧疚看来倒是发自真心。
　　慈棋凑在他身边煽风点火，“你怎么就不珍惜呢？现在这种又帅又厉害又体贴的好哥哥不多了。”
　　主神板着张脸道，“小心我把你和露华拌在一起吃掉。”
　　慈棋“切”了一声，抱臂含笑道，“是谁抓着我痛哭流涕说不许走不许走啊？我今天还突然就不想在这儿呆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