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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NO.2 ...

  •   几年前,由于一次罕见的小规模地震,著名古城的皇帝陵墓群范围内发生了几处地底塌陷,打开了通向宝藏的通道。地宫之下竟然还有地宫。
      历经近千年,其中机关多受锈蚀损坏,即使如此,进入之初,考古队仍在岔道纵横,机关密布的地下世界发生了一场重大伤亡。从其他墓室的陪葬妃子等各种线索中,人们最终确认,地宫的主人,是一位光耀史书的盛世帝王。
      他们千辛万苦,在两年之后,进入了有史以来最奇怪的主墓室。
      水银被转移,墓门打开的时候,热泪盈眶的考古队员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副面积巨大的壁画。墓室正中置放了一尊棺椁,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再无其他。
      壁画颜料使用了大量矿石,整片面积近百平方米,夹杂了类似浮雕的手法,时光逝去仍然清晰如初。
      那上面画了一条黑水里翻卷的黑龙。黑水翻涌龙形狰狞,血肉,鳞片泼洒,庞然震撼,让人心生惧怖。只是多看一会,就有队员匆匆走出了墓室缓解压抑。
      一批又一批专家迢迢赶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拆卸了主墓室机关,打开了九重帝王棺椁,除金缕玉衣与佩剑私章权柄等生前近身之物,棺椁中再无其它陪葬。
      然后有人提出,棺椁高度有异。疑有隔层。
      他们真的打开了一处隔层。专家拉开金闸,从暗格里取出了厚度有半米之高的纸制品。全部由特殊手法处理过,完好无损如同未经岁月,当场加急处理并分离保护后,所有画作都被成功平展开,摆满了七八间空墓室的地面。
      在大功率供能并不连续的灯光明明暗暗的照耀之下,世人见证了何为举世无双。
      能动弹的考古界老古董们抢到第一手资料,排着队进了墓道。
      一重重检测,实验之后,这些画卷被带出了地宫,铺满了鉴定所整层楼的桌面。最终被分为两组,一组有名有姓,是已有科考资料,千古画圣的绝世之作;另一组画卷时间略晚,不著人名年月,不盖章。据分析而得出的结论,是画圣的子孙所作。姑且称其为小画圣。
      老画圣作品风格不变,与国家珍藏在层层保护中的两幅相比,它们完好的堪称完美,笔力苍茫雄浑,飘然出尘之气令人为之一振。
      而小画圣的画不一样。红珊瑚泼墨欲燃,朱砂泼墨如血,浓淡墨色泼山水。一幅画只基于一种色调变幻。平原草木高山流水众生万象,在现世间它们像是要挣脱那个纸上世界一样灵秀。
      不仅如此,让专家们更为惊叹的是它们的纪实性。每几张风姿相似的图卷中,作画者会留下对一地风土的简短描述,其笔墨飞扬,观赏性不输画作,绝非等闲读书人,可是翻遍史书,喜用赤色,画神州风物,文采冠绝三性相合,无一记载过此等人物。
      一丈画绢一世界,一叠便概览红尘。
      从颜料取材和手法,以及涂料化学性等检验得出的结果看,主墓室壁画与这些无名长卷同出一人之手。
      这时墓穴中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工作人员成功从金缕玉衣中取出了至尊腐朽的白骨,在金缕玉衣腰侧他们又发现了一片夹层,再三会议与各种扫描后,得出的结论是里面夹着一枚筒状物,最终,工作人员破坏了这件现在技术根本无法修复的金缕
      玉衣部分范围,取出了里面金箔包裹的一枚卷轴。长度一米左右,这是一幅被赤色占去绝大部分的画作,画作使用的红色是在金玉珠宝处工作了经年的几代研究者都从未见过的绚艳,从地形特征来看是蜀中地区的几处险关景象。
      墨色澄净朱砂欲燃,归雁草木羽叶飞动,要支配此等的笔锋,无疑需要一个画手天时地利与技巧的巅峰,可是——
      没画完。
      最后一幅画没画完。
      确定了此画属于“小画圣”,这张薄绢被送去对比,和前面的画相比。淡笔墨勾勒的线条还没被色彩完全覆盖。褐红色,焦墨色,深红鲜红与绯色相晕染,这幅长卷的颜色并不像是有迹可循的泼洒涂抹,反而像是喷溅。红色更鲜更艳,仿佛有着生命和纹路,草木枝叶飞散的褐色如同血——点?
      血点?!
      鉴定结果出来了,确实是血。不止如此,本来以为是玉质的画轴经过材质检验后,确定为一对打磨,衔接处理过的手臂骨。和血液源自于同一人。
      皇帝墓室里一幅不吉的壁画,一个没有陪葬品的盛世皇帝,一叠共葬的画,一幅尸骨气息浓重的画。
      这里面包含了什么样的故事?阴谋,诡计……
      真情?
      被分到“小画圣”作品组的专家打了十倍的鸡血运转起来。但不可避免的,他们在工作中耗费了大量的时间摸鱼,因为坐在板凳上一个激灵回过神,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一块巴掌大的细节入迷好些时候了。
      国宝,瑰宝,夺目耀眼。一不小心就要沉迷,这是魔鬼的诱惑,简直无人能敌。
      ——
      深秋,德西蒙斯拍卖行挂上了华国特色的红灯笼。
      比德西蒙斯夫妇的福布斯排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收藏家的身份。这个冬天,德西蒙斯夫妇做出了一个决定,将他们所有的华国藏品进行一系列的主题拍卖。
      拍卖名册已经分发到了所有嘉宾的手中。这对夫妇在收藏界素来十分高调,他们每一件入手的收藏往往能在社交软件上看到全貌,名册的发出就代表着拍品信息的透露。每一个带着目标前来的人都带足了资本。
      这周的拍卖主题是书画。李绻深和华博馆的前任老馆长走进了贵宾席。
      馆长是他家老爷子的至交好友,为了尽可能多的从这几场拍卖中挽回藏品,一群老头儿把自己家的老底都掀了个遍,凑出来一笔资金并想方设法的收集了足够的请柬,在前几场拍卖里拿回了不少早年流落的宝贝。
      但今天的这本名册上,一组必拍的藏品让老头们抓耳挠腮的借钱,可还是不敢保证能否到手。于是老爷子召唤了自家的“金貔貅”,让他带钱前来救急。
      李绻深翻了翻竞价器屏幕上的藏品图片,缺乏休息的脑袋在身边老头儿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中昏昏欲睡。
      翻着翻着,他停了下来。
      “樊爷爷,你看见这个了吗,这是毛笔?”李绻深一个激灵,“这笔杆怎么看起来像玉化的骨头?”
      老馆长看了一眼,李绻深指的是一枝单拍的毛笔,笔头细小,是一枝书画中通常用来勾勒轮廓的笔。笔毫漆黑结成缕,为了保持完好度,后期处理时整只笔被封在一块特制玻璃中。但难见的是这支笔的笔杆分成七节,每一节之间白玉环衔接。笔杆本身材质剔透温润胜过白玉,其中镶嵌丝丝鲜红纹路,整体粗细不一致——是手指骨。
      “是成年男性的小拇指手指骨。”李绻深好奇心上来了,“嗯,长度不够,又加了一小节打磨的骨头,可能是其它手指。”
      他把平板拿起来看,“骨骼纤细,美人好手。就是做成笔,这制作者未免有点精神问题。这收藏者脑子多半也有点问题。”
      “欸,可不能这样说人家,每件收藏都是有意义的。”老馆长说。
      他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不过骨头做笔,实在怪异,牛鬼蛇神的事还是忌讳点好。又被封了起来,做不了鉴定,没有研究价值。这枝笔,要是送我,我也不要。”他叹了一口气,“咱们馆里,本来就有各种闹鬼传闻,真加上这支笔,不知道要多出多少怪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怪力乱神的事。”李绻深饶有兴味的盯着图片,“这个起拍价,也跟白送没什么两样了。”
      “老李家的小孩当然不会怕这些,咱们干的可不归一行呀。不过,我听你刚才讲话,没想到李小友还对历史有所了解?”
      李绻深闻言抬头,老馆长晃晃悠悠背书,“太子宴宾客于华阳之台,出所幸美人奉酒,复使美人鼓琴娱客,荆轲见其两手如玉,赞曰:“美哉,手也!”席散,丹使内侍以玉盘送物于轲,轲启视之,乃断美人之手。”
      老馆长把这一段背完,也叹了一口气,“唉,美人好手,可惜了。这说不定还是一双抚琴弄画的手呢!”
      李绻深不知为何聊不下去,就没开口。
      拍卖也开始了。首先推出的一堆零碎文房四宝把气氛炒的越来越火热,可当名叫“骨生花”的笔上场时,场面一下冷清起来。
      李缱绻深按下了加价按钮,毫无波折的把其拍到了手。
      一边的老馆长好奇他拍下此笔的原因,盯了好几次还是没有问,觉得从李家小孩嘴里,自己说不定会得到一个让自己不敢晚上在博物馆里遛弯的回答。
      压轴拍品是他们此行的最大目标,一组古寺画卷中保存比较完好的四张。
      放大了藏主的拍照,书画所一个喜欢浏览社交软件的研究人员目前正工作于帝王陵双画师作品的“小画圣”组,他一眼看出几幅画作虽颜色清淡,但是笔力风格与自己现下的研究如出一辙,立刻上报了领导。经过计算机工作者的对比,确定有极大概率是“小画圣”的流落作品。消息传到更上层的领导那里,大家开了个会,决定尽可能的不能让这几幅画流落在国家之外,并筹集了相当一笔资金。
      同样没有署名章印,只写了寺院归属地与几行小诗,作家的不明让这幅画逊色于那几个名家所出的拍品。但是画作之美,风格之清透,完美的寺院的古结构体现出的画主人极高建筑素养与画作本身的文化意义让这组画的起拍价完全盖过了大师之作。
      老馆长数着余额叫着价,还是很快就被赶超了,于是李绻深霸气出手,在他气场十足的加零竞价法下,三下按钮他就拿到了这组国内所有信息皆在内部保密阶段的珍宝。
      最终成交价一亿九千两百万(欧元)。李绻深把钱付清,看着老馆长和自己人汇了合,他们签完确认书还要在这边多留几天等待取画和鉴定。
      而李绻深拿走了自己之前拍下的“骨生花”准备离开。
      离开前,他又转了个身,瞥了一眼那几副交易完的画。
      “李先生,怎么了?”华博馆前来的工作人员问。“没什么。”李绻深对老馆长说,“樊爷爷,刚刚他们说,这支笔的发现地,据说和那几幅画相隔并不远。”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见那画,看见这支笔,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涌现出来。李绻深的直觉帮助他处理了数不清的项目公务,但这一次,直觉完全没有来由的出现了。
      有什么联系吗。画,是骨头的主人画的吗。
      “哦?”老馆长惊讶了一下,“哈哈,这说明你和这笔有缘,我和这画有缘,我们俩有缘!”
      李绻深听着他的话,心想,钱可都是我付的,是都和我有缘才对吧。
      吐槽归吐槽,他告别后转身离开了。私人飞机十分迅速,李绻深到达自己的公寓时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
      他在飞机上看了一堆报告,脑袋酸胀,进了卧室后大衣一摘倒头就睡。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傍晚了。
      李绻深敢肯定,不知道哪里累着了,自打他懂事以来,真是从没得到过这么充足的睡眠。
      他从大衣口袋中取出手机,动作间,另一侧口袋中分量颇沉的盒子也掉了出来,李绻深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把它捡了起来。
      钢化玻璃清透,笔杆上的血色花纹好像在其中游动,它美的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段骨头。
      假如一双画尽繁华的手被剖开,取骨制笔。后又流落民间坟场,钙磷被埋在骨血堆里多少年,浸透油脂与香膏。量变再质变,变得温润,细腻,有发生严重反应的地方裂开,出现了流动自如的血沁。
      这是真正的美人在骨不在皮,纵使过了千年,属于这具躯壳的其他部位腐烂,分解,丢在乱葬岗。仅剩几节指骨,也能让人透过这剔透的皮,想象到其主的玉骨朱颜,国色冰姿。
      李绻深被胃部的疯狂叫嚣唤回神,他发现自己居然盯着一支笔发呆到天黑。
      他抽出布开始擦拭玻璃上自己糊成一片的指纹。他从没有如此认真的对待一件艺术品,擦的玻璃透亮。然后他犹豫了一下,把它连同盒子一起放在了百宝架上,走开了。
      半夜,李绻深在床上翻来覆去,梦境里血肉横飞嘈杂一片。有人喊他王爷,有人喊他将军。但是有人在喊他名字。突然间,李绻深听到一声响动,有东西掉到了地上。
      他梦中惊坐起,下意识把手按上枕边武器,另一只脚落在地上。复式公寓的楼下又传来一声响,这次更加清脆,是玻璃和瓷砖碰撞的声音。
      然后又是一声,“啪”的一下。
      李绻深想,好像不是人弄出来的动静。他踩上拖鞋,拉开了枪栓,楼下啪嗒啪嗒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李绻深走到楼梯边时,“啪”的一下,然后一堆噼里啪啦声响,那块钢化玻璃好像碎了。
      卧槽,这个动静,这个动静莫非是......闹鬼?
      笔,笔仙?李绻深还没从混乱梦境里缓过神,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他忍住发出笑声,发现自己又站在楼梯口发呆了。
      今天真是邪门了,李绻深抬脚,又踟蹰了一下。
      不会真要见鬼吧,二十几年的唯物主义就这么被打败了?怎么可能,不,他决不相信。
      既玻璃碎裂之后,楼下又恢复沉寂。
      李绻深脱赤着脚悄无声息地下了楼,按着手枪在楼梯间的隔档处探头往客厅里看,心跳越来越剧烈。凌晨三四点,客厅里一片漆黑,唯有一大团雪白的东西发了光一样的显眼,它在细碎的颤抖。
      “砰,砰,砰……”心脏砰砰跳,脑中乱成一团,呼吸愈发粗重,心脏要跳出胸膛。
      李绻深控制不住的向前迈了两步。
      “啪!”他突然打开了身边一盏夜灯。
      那团白色猛地一颤。趴伏的形态坐了起来。
      挡着脸的衣袖拿了下来,他看向李绻深,在玻璃碎渣的微微反光间,慢慢露出一对清透的眼睛。
      “卧槽!”
      李绻深终究是控制不住的发出了一声气音。
      我滴妈呀。他一只手在自己胸口拍了两掌缓气。“我的马克思......卧槽卧槽卧槽......”
      那真是一个美人——不对,那真是一个艳鬼。灯光昏黄,对方皮囊比其雪色衣裳还要白上三分,肌骨剔透,莹莹温润。略凌乱的长发泼墨般垂在身后,遮得颈间一道血红伤痕若隐若现。
      这艳鬼有对黑白分明的杏目,左侧眼尾生一枚朱砂痣,廊灯照耀下眼中光华流转。眼耳口鼻无一不细腻,乌鬓,秀眉,羽睫无一不美。他神色带着茫然无措,樱红双唇微微分开,露出一点雪白牙齿。整幅形容诱人至极,却又似曾相识。
      这才是真正的“风格只应天上有”,是凡人不该生得的鬼骨仙姿。
      于是李绻深脑子一热,两行鼻血流了下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N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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