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释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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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话问得隐忍，江遥在这个平日里说话总咋咋呼呼的女老师眼里读出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除了那句轻得仿佛只能供他们两人分享的问话外她没再说别的什么，甚至在男孩子低头似是默许了之后，也没有急着给他们两个这段关系打上定性标签。
好像只当那是一句玩笑话，就像离开课堂私下调侃她们班恋爱了的女同学一样，少年心动，是最纯真不掺任何杂质的感情。事实上她也只能如此说服自己，私立的风气开放，在这教书几年，她对这里老师处理学生关系问题的方式深有体会。
虽然当时离得远，但顾北其把这个孩子死死搂在怀里的画面冲击性实在大，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多想。
于是她自动往男生那边靠拢了些，张了张嘴，最后又问出一个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结果，江遥竟然意料之外的红透了脸。
那老师表情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实在是从来没见过叱咤风云的小魔王还有如此腼腆的时候，这个发现让她都忘了继续批评教育，忍不住在他鼻子上一刮：“我寻思着你要跟你哥一样也是成年人了我就少批评你两句，早恋？胆儿够大啊，这要让学校知道了，非得给你俩处分咯……”
她接下来又神经质地跟江遥胡乱侃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没往更加限制级的那个地方多想。
“其实吧，以前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细思过后，她又回忆起当初自己教书时候遇见过的，只记得那时候也是一个高三的学生，“后来跟另一个比他大好几岁的人，搞在一起了。”
“那孩子早熟，瞒得也死，不比你俩戏少。还是家里人先知道了找到我们老师这来我们才了解到他俩什么情况，最后孩子毕了业，好像也不了了之了。其实早恋嘛，哪个学校没有啊，只不过就……”
冠上了同性这么个关系，遭人议论得就多了。
江遥沉默许久，忽然毫无征兆地小声说了句：“我不是……”
那老师于是耐心地等待下文，可惜很长时间过去，江遥再没给她什么回应。那句话犹如往深潭里扔进的一块石头子，水面恢复平静后便再难寻到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不是同性恋，那是什么呢？
他和顾北其小的时候只知道在一块瞎玩，别的什么都不懂。那也是慢慢的长大一点后经历得多了，才知道自己一直转不过来的那道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毕竟谁都没说过喜欢对方，所以那段关系也可以不用去戳破，一直维持着朦胧的微妙感。
最终还是顾北其先下决心要见见他，把事情说开，他哥倒是挺有勇气的，抱着不耽误自己的打算想要做一个了断，结果还差点被暴雨浇死在白塔底下。
所以说有些真就不能刻意去较。
“你看了，现在可好。”
女老师还在苦口婆心地说着什么，话题早从禁忌之恋扯到了别的频道上，江遥趴在桌上吃完了他的午饭。一直到人都散差不多了准备打道回府午睡的时候他脑子里都还是一片雾蒙蒙的，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是给老师训傻了。
等再醒过神来，他人已经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了。
顾北其还没回来，他脱了鞋转悠到里屋把欲盖弥彰一般买的一大兜子零食搁到桌上，开始手动翻找垃圾桶。
早上走得急，现在桶早就让人家清理过了，什么都没找到。江遥坐在床上还是思考人生，床铺塌陷进去的一片阴影里好像还残留着昨晚疯狂后留下的痕迹。
明明怎么看都不像是该发生那种事的时机和地点，但他却喝多了，勾着顾北其半梦半醒间就把不该做的都做了，事后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记得一点模糊的片段，凌乱、湿乎乎的吻，或许还有那人间歇性发出的几声痛呼和呻.吟……自己亲吻着那双雾气迷蒙的眼睛，舌尖尝到了一点奶香以外的湿咸，大概是泪水，他把他弄哭了。
早上起来后床上倒是没有预想中一片狼藉的惨相，昨天会发生关系确实只是个意外，他们除了那盒保险套之外什么准备都没有，完全是遵循本能反应摸索。
有些真不能刻意去较，有些事情不能细想。
顾北其上楼回来，推开门就看见男朋友手肘撑在自己裹着西裤的大腿上，下巴拄在手心里，红着脸蛋儿不知在想什么。
好像早间短暂的混乱只是他们起床前没来得及做完的一场梦，此刻安静的空气中逐渐升起来暧昧的温度。
江遥看着他，指了指垃圾桶很诚实道：“盒子没了。”
他的诚实使得顾北其眼皮狠狠一跳，把自己刚刚带回来的黑塑料袋扔上了床，然后就发现桌上正瘫着个同款塑料袋：“……我按班长房里找到的那个买的。”
酒店都是标准且一视同仁的配置，并不会因为你是单身狗就少塞给你点什么。包完手指回来，顾北其赶紧找借口溜到乔一墨房里小坐了一会儿，拉开抽屉偷拍了照片，并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江遥猜乔一墨现在一定很想打他们俩。
“我对象这真是下了血本了……”顾北其收拾着江遥那一大包，边乐边把不下十盒不同款式的套套从零食堆里捡出来，摇头啧啧感慨：“楼下小超市今天生意兴隆。”
某人在一边咬牙切齿地警告：“闭上你的嘴。”
“还敢干坏事吗？你看看为了让你爽那么一下，咱俩得搭多少雪花银在这上头。”顾北其拍拍他的脑袋语重心长：“老师说你没有？”
“说了。”
“骂你了吧。”
“没有，就警告我不能早恋。”
顾北其闻言嘴角一咧：“那完了，我回去以后就得变成他们的头号通缉对象，这不得控诉我诱拐未成年？”
“我成年了……”
“屁，往上虚报一岁？我也会，我再虚上几个月赶明儿能直接去民政局结婚。”
江遥嘴皮子侃不过他，也拿他没辙，只好伸手去抱人，没成想顾北其现在开始记他仇了，挣扎了两下就把他推开到一边：“去去去保持距离，你勾.引你哥犯.罪了，知道吗？先认错。”
“我错了”这仨字，以往的江遥是绝不吝啬于脱口的，该认他就认，看似简单的三个字有时候能争取宽大处理。
但是现在这个状况，就离谱。
……明明昨天晚上他不同意的话，自己也绝对不会那么坚持。说白了还不是都对对方动心思了为什么完事以后非得要我——
“不说？那行吧。”顾北其说着就要往床上躺，甚至扯来了被子把自己卷进里面：“那我睡觉了，你自己上一边玩去吧，回头再跟你算账。”
话音刚落，身边床铺瞬间被重物往下压得塌陷，几乎把他给一道埋进去：“卧槽……江点点你现在就很他妈的……”
江遥气得在他腰上打了一下：“你不准这么叫我。”
被窝里某人被打得瑟瑟发抖，还在死鸭子嘴硬：“为什么，你也知道臊的慌哈？你再闹信不信我天天喊你小号，回头就去把你户口本改回来。结什么婚，你老老实实给我当一辈子小孩儿！”
“我不当！”
他这话不知那句触到了江遥的逆鳞，少年忽然发了狠把他一把拽进怀里，好像抱着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死活不肯撒手：“我成年了，我不小了。我要跟你结婚，你跟我去法国……”
“哥哥……”
这一声叫出来，顾北其瞬间反应过来这人的情绪不知怎的已经变得不太对劲儿了。
“你别跟别人走。”
青年心里倏地一沉，一直露在被子外的手停止了挣扎，本能地抱紧了他。
他在那一刻用极短的时间迅速回想了一遍从接到祖欣电话，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脑子里筛查一样拼命想要把可能遗漏可能会不经意间暴露出的征兆都过滤了一通，未果。他思来想去，怎么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让江遥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什么时候，在哪里。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江遥到底都想到了些什么。
“……好了。”顾北其咬着嘴唇，在江遥看不到的地方无比艰难地把一瞬间的愕然表情压下去，然后把他从自己怀里捞起：“跟谁走？我还能跟谁走？你这小孩儿大白天的怎么说胡话呢。”
说胡话的小孩儿眼睛里蒙了一层雾，那眼白都泛青了，把顾北其看得有点怕。他只在婴儿和涉世未深的孩童那见过这样泛着青色的眼睛，太透亮了，越是干净的眼睛越容易让人产生罪恶感。
江遥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赵朗博除了那台琴以外手里还有没有攥着别的筹码，不知道祖欣几次三番叫走顾北其的真正意图，不知道今早埋伏在自己房门口的那些记者都是什么来历。
但他就是知道，这一次搞不好顾北其真的会离开他。
他们被这帮人拽入了一个巨大的套里。
他不知道这个套什么时候已经安然地埋伏在了他们身边，什么时候会悄悄收紧，但他就是知道，就是有预感。那可怕的预感不止一次告诉他，那帮人要套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自己身边的人。
在这股直觉的引导下他想朝别的方向走偏一点都觉得困难，那可真的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他听着顾北其一遍一遍地在自己耳边说着“我不走”。
江遥还听到顾北其说他已经在准备申请去法国那所大学留学，资料他一点一点地看，法语课他一堂都不曾落下。这场比赛就只是为了把大三角拿回来，剩下的他都自己来准备。
无论是递交申请也好，去面试也好。
他就踏踏实实地像众多打算出国留学的人一样走最平常不过的程序就好，没有橄榄枝就走不出去了吗？那么多人都没有，但那么多人都走出去了，他为什么不行呢。
“等到高考之后我们就一起走。”顾北其亲了亲他的发顶后说。
“你跳舞也不能落下了，你不是还要打败你的对手吗？”
江遥想了想，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他要重新回去跳舞，他要赢了赵朗博，妈妈还在天堂看着，他怎么可以输。
没有人能把他们两个分开，谁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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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位高校领导如约而至。
见到面的其实还只是很少的一部分，站在高处的老人起立致谢。他头发胡子花白，连皮肤也是白的，眼窝深深陷进去，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都是一副肃穆的神色。
唯一突出的就是他的那双手。
十根手指长度惊人，奇怪的是手部的皮肤倒是不怎么白，和他的脸比起来显出几分灰度来，干枯粗糙，上面布满了老年人特有的皱褶暗纹。
这双手上，手指的跨度极大，老人在一台钢琴前坐下，像一座小山靠拢了另一座大山。顾北其听着泠泠的琴声流淌而过，放在膝上的手指也不自觉绞紧了。
扯到了伤口，有点痛。
“你之前见过他吗？”他指着台上那位风光无限的大师级人物，身边人头摇得飞快：“我奶奶都见不着的人，我怎么可能见过。不过话说回来，我奶奶要是见着了他，我爷爷估计也要闹自杀了。”
天地良心，江遥虽然对家里那受尽了窝囊气的老爷子没什么好感，却也有点可怜他。尤其知道他恨屋及屋把奶奶留在家里所有的琴全都扔进了地下室，平常耳朵眼里最容不下的就是“钢琴”二字，谁提一嘴都能惹得他大发雷霆。
无论是弹琴的还是造琴的，都是江老爷子的耻辱。
“那你说他俩到底谁才是那个第三者呢？”
江氏祖传的护犊子风范延续到江遥这一代也未曾消减过半分，江家小少爷眉毛一立，一股火.药味儿瞬间燃爆了观众席：“不管和哪个在一起那也是自由恋爱，谁也没强迫过谁，谁和我奶奶成家谁才是她货真价实的丈夫。”
……这倒是，总不能有孙子在背后说自己爷爷第三者插足这一说。
顾北其点头表示认可。
小江骨子里还是护老江，老江两眼泪汪汪。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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