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奔河》北山漠

47、047

　　第二天，陌山的丧事在老家的宅子举行，因为方惗跟陌江离婚了，不用披麻戴孝，她就在一旁跟宋新和阮媛帮忙招呼来追悼的人。

　　到了晚上，要在陌江家门前的空地摆上几张桌子，请客人们吃饭，因为同时要做好几桌的菜，莫梅也去下厨了。

　　陌江要陪前来追悼的人说话，他不时地望向厨房，看到莫梅和方惗挺有默契的一起做饭的和谐场面，心里是百般滋味。

　　菜上桌后，有些跟陌江不是特别熟的人，看到方惗忙里忙外的，就问他：“媳妇啊？看着是城里人吧？做事挺麻利的，很能吃苦啊。”

　　陌江顿了一下，然后淡淡点头道：“嗯，她不怕吃苦。”

　　丧事办完后，陌江要把陌山的骨灰盒埋到山里，让他挨着自己的父亲，陌江的爷爷一起。

　　莫梅忙了几天，身体有些虚弱，陌江就没让她跟着一起上山，他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但方惗坚持要去，方响也吵着一起，他无法，只好答应了。

　　出了村子，会走过一片农田，现在是深秋时节，庄稼都熟透了，金黄色的一片，在风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金色海浪。

　　方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色，不禁连连赞叹。

　　陌江说：“响响，小时候我像你现在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学会帮爷爷下地干农活了。”

　　方响不服，抬起头盯着他爸爸看：“那我也可以学啊！我在班上成绩是最好的，我肯定学得会啊！”

　　陌江笑笑，眼神温和得如春风：“好，下一次奶奶种了地，要收庄稼了，爸爸带你回来。”

　　“好！”

　　方响哪知道干农活有多辛苦，他只觉得会很好玩，听陌江这么一说，就更兴奋了。

　　小男孩跑在最前头，由陌江老家里养的一只大黄狗多多领着路，陌江捧着陌山的骨灰盒，跟方惗走在后面。

　　“响响似乎长大了一些，”方惗说道。

　　“你是说个子么？”陌江抬了抬眉，“他个头长得很快，恐怕没多久就要一米七了。”

　　“我不是说这个，”方惗偷笑，“我是说，他心智上也成长了一些。”

　　“哦？”陌江好奇。

　　“他会安慰我了，”方惗笑得很幸福，“劝我不要太伤心呢。”

　　陌江听到后也笑了，“那就好，总担心对他过于溺爱了，这个世界上，童话只占据了一小部分，更多是现实的残酷，让他一点点地接受现实，也是件好事。”

　　可跟你在一起后，你一直想给我童话般的感觉，方惗心里想，但没说出口，她嘴角弯了弯，又说：“如果哪天他能跟你齐肩一起走了。”

　　新一轮的太阳会再升起，因为你两的肩线将会是一条新的地平线。

　　**

　　走过农田后，有一条小河，这条河可谓是陌江他们老家的母亲河，因为灌溉农田的水，都是从它那儿引来的，长出来的庄稼，又养育着这里的人儿。

　　而对于陌江来说，这条河还是父亲河，他小的时候，每当帮父亲做农活做累了，陌山就会带他来这里，帮他捞小鱼小虾，拿回去油炸着吃，算是对他的一点点奖励。

　　所以河水里，不知道融入了多少他们当时的欢声笑语。

　　来到这里的时候，陌江指了指上游的一个水车：“那儿是引入村子的水源。”

　　又顺着河水往下指：“水一直往前去，最后就会流入大海了。”

　　“爸爸，你以前来过这里游泳吗？”方响问。

　　“会啊，”陌江笑道，“我和宋叔叔就是在这里学会游泳的，不过他游得比我慢，所以没我长得高。”
　　方惗：“……”

　　“这时候你还得挤兑一下人家宋新？”方惗忍俊不禁，这时的陌江就像是大学刚认识那会儿的大男孩，时不时会皮一下。

　　陌江又笑道：“我还在这里学会了抓鱼，那时候家里吃的东西不多，想吃点零食，就来这里捞，炸着吃，炒着吃。”

　　“哇！”方响一听到好奇心爆棚，他蹲下身子，跟多多一起盯着河水看，“爸爸！你可以教我吗？！”

　　“可以，等你学会了干农活，爸爸就教你。”

　　就跟他当初一样。

　　他也蹲下身子，打开陌山的骨灰盒，双手捧出一把骨灰，洒进了河水里。

　　奔腾的河水会带着陌山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再汇入汪洋，体会天地间的波澜壮阔。

　　**

　　多多汪汪汪地不知疲倦地往山上跑着，来到几座坟前。

　　坟地旁放着一把铲子，每逢清明节，陌江回来扫墓，都会拿铲子替坟墓把长出来的杂草清理一遍。

　　今年的雨水足，这会儿杂草已经长出来到他膝盖处了。

　　他将骨灰盒放好，拿起铲子清理杂草，方响看到也想帮忙，想用手把杂草一颗颗拔掉，他看到后阻止：“响响，用手拔的话会割到手的。”

　　然后小男孩拍了拍手，就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父亲把杂草清理干净后，又挖了一个坑，将陌山的骨灰盒埋进了土里。

　　陌江采取了简单的入葬形式，他没有选择再用一副棺材，而是选用了比较耐腐蚀的陶瓷制的骨灰盒来盛放父亲的骨灰。

　　如果哪天父亲的骨灰真的跟大地融合在了一起，那也是他入土为安后，真的回归了自然吧。

　　葬好陌山，陌江把随行带来的祭品一一摆放，然后跟父亲上了第一柱香，接着，他手把手教着方响来上第二柱，如同他父亲教他给爷爷上香时一样，这是血脉中的传承。

　　所有的仪式都做完了，他们带着最后的思念，踏在碎了一地的阳光上，往家的方向回去。

　　**

　　当他们回到家时，莫梅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

　　饿坏了的方响自己去洗好手，抓着大碗坐在木质的小椅子上，自己吃饭，多多就蹲在他身边吐着舌头，哈哧哈哧地看着。

　　“你们吃饭吧，”莫梅把两碗饭盛出来，放到桌面上。

　　“您不吃吗？”方惗问。

　　“我刚才先吃了，”莫梅说，“我回后院看看养的鸡，这几天没怎么有空搭理它们，不知道瘦了没。”

　　她两之间的关系得到了极大的缓和，可相处起来，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莫梅做了一碟芹菜小炒肉，陌江看到后，把芹菜都夹进了自己的碗里，才把肉片推到方惗跟前。

　　方响眼尖，看到后批评方惗：“妈妈，吃饭不可以挑食！女孩子不是喜欢吃芹菜减肥吗？”

　　“你听谁说的？”

　　“外婆啊，外婆老唠叨这事。”

　　方惗和陌江两人都笑了，他两对视了一眼，方惗回想起，在大学食堂两人第一次坐一起吃饭时的场景，那时，他也是这么打趣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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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这个晚上，方惗就要先带着方响回东城了，她要上班，方响也要上学，而陌江因为还有些后续的事情要做，所以还要再多住几天。

　　秋天的晚上有点闷热，饭后，方惗和陌江把碗筷收拾干净，就带着方响，遛着多多，到屋外头散散步。

　　天幕染上了一层稀薄的黑色，星辰洒满了夜空，远看像成群的萤火虫。

　　这样的景色，陌江和方惗好多年以前看过，那时候他们也是三人一狗。

　　多多当时还是只小奶狗，呀呀呀地颠颠跑着，一个不小心，就会翻进路边的小土沟里，而方响那时候还没有出生，还安静地躺在方惗的肚子里，他那时候的所有感知，都得通过方惗的一双眼睛。

　　今晚的星空似那年那般灿烂，星光永远是最浪漫的事物，因为它们亘古久远，见证和记录了世间许多美好的事。

　　多多又在前面撒了欢地跑着，由方响去追着，小男孩的笑声和狗子的叫唤声此起彼伏，扰得夜色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妈让你带两只土鸡回家，”陌江说。

　　“还是让她留着自己吃吧，”方惗忙于拒绝，“她这阵子身体虚弱，留着煮汤喝。”

　　“没事，她还可以再养。我爸走了，平时能陪在她身边的就是多多和那些鸡了，让她有些事情做，她也能多动动。”

　　“而且，”陌江笑了，“出门的时候她已经在张罗这件事了，她还念叨要杀两只最大的，怕你拿回去不够吃。”

　　方惗偷笑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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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后，宋新开着车，把方惗和方响送到了火车站，本来他还想开车送两人回去，只是被方惗婉拒了。

　　宋新怕方响会不开心，特意买了点玩具送给他。

　　方响拿到后，很高兴：“谢谢宋叔叔！我最喜欢大黄蜂了！”

　　“大黄蜂？”宋新一头雾水，“什么大黄蜂？这火车站里有大黄蜂吗？得蜇伤人吧？！”

　　陌江替方惗检查了一遍行李，又把莫梅一大早起来杀好的鸡装好，说道：“路上注意安全。”

　　“嗯。”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

　　方惗牵着方响，方响手里抓着大黄蜂，检票入站。

　　列车一路向东，疾驰而去，那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