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隐世家族（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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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公正。
拔一毛可利天下，可为哉？
杀一人可救千人，可为哉？
是，慕七娘为温亦瑶犯下万死莫赎的罪孽，但是这个才十六岁的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又有什么过错呢？她以为自己的未来还长得很，她刚刚从一场离别中感受到成人世界的烦恼，她也许有些小虚荣，但是也会在大人为得失利益做计较的时候，抛开这一切猜忌，只是想去看看自己落难的姊妹，她会趴在廊下一头一头地数着冒泡的鱼儿，虽然看起来有些呆气。
于慕黄蝶而言，温亦瑶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字，而是活泼生气的一个人，她甚至旁观了这个女孩子的成长。
不，不，村里的人是她的至亲，她不该犹豫的，如果道德的天平失效了，那就该从慕黄蝶的情感来判断，一千个她熟悉的人总该比一个小女孩要重得多，就一刀，一刀就能结束这一切的罪孽，让一切都回归原来的轨迹。
慕黄蝶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藏好的刀慢慢亮出来。
温亦瑶安然地睡着，长长的睫毛不时扇动着，就好像，就好像一双蝴蝶安闲地栖息在密丽深邃的梦中。
快点，快点出刀，就能让她少些痛苦，在一枕美梦中死去，也许能稍稍减轻慕黄蝶的罪孽。
寒湛湛的刀光照在温亦瑶的脸上，也照在慕黄蝶的脸上。
就在这一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慢了，秋夜的寒蛩声声凄厉，殿外的翠绿的天棘仿佛在疯狂地攀长，直到把她湮没，绞死。
“铮——”刀嵌在了地板上，犹自发出蜂鸣之声，慕黄蝶面色惨白，跪在地上喘着气，盯着那把刀。
我下不了手，我以为我可以的，不，为什么老天要把这样的煎熬和罪孽放在我身上，我什么罪都没有，为什么要让我直面这样残酷的选择，我怎么能杀这样一个小女孩呢！
慕黄蝶痛苦地揪着头发，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好受些。
“嘭——”大殿门被撞开了，慕黄蝶看见了一张美丽而惊恐的脸，那是——慕七娘。
慕七娘见到温亦瑶尚睡在那里，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却不想侧里慕黄蝶已然身形游动，一掌拍向慕七娘，担忧女儿而不提防的慕七娘当即就被慕黄蝶掼上门去，把方才洞开一扇门的大殿门又给关上了，这一掌是十成十的力道，若非慕七娘武功深厚，怕是当场就要经脉尽碎，死透了，不过慕七娘就算活下来又怎么样，她全身骨头尽碎，活着也是全身不遂了。
慕黄蝶走到她面前，凝视着慕七娘的脸庞，轻声道：“七姑姑，你好，我叫慕黄蝶，是被你……差点害死的亲人之一。”
慕七娘死死地盯着她：“你杀了我，随便你怎么折磨我，我给慕家一千多人偿命，可瑶瑶她，我拿白虎玉珏救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是你的表妹啊，求你放了她，放了她啊。”
慕黄蝶木然地看着她，摇摇头：“你的命，不值。”说罢，她正要拍向慕七娘的天灵盖，却听咯噔一声，慕黄蝶和慕七娘寻声看去，却见塌上睡着的温亦瑶呆呆地坐起，手里正拿着那口刀，显然是已经醒来了一会子。
在慕黄蝶的记忆里，温亦瑶的眼睛一直都是狡黠而莹亮的，但是现在，那双眼睛死寂得仿佛两口枯井一样，看得她心里一抽。
“阿娘，你确实害了一千个你的族人，来救我吗？”温亦瑶看向慕七娘。
慕七娘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两行血泪从她的眼窝中滚落下来。
温亦瑶凄恻一笑，“我受不起这样的罪孽啊，阿娘，你该让我死的。”温亦瑶痴痴地看向手里的刀，刀身轻如薄雪，轻轻的，让她感受不到死的重量，她慢慢地把刀对准心口的地方，就好像在走一条熟悉的小路，四下一片寂静，没有阿娘，也没有慕黄蝶，只有她自己，就像当初在母亲的羊水里那样，温暖，熟悉。
她的眼前忽然亮了起来，温亦瑶忽然惊醒，生出了一种叫做胆怯的情绪，急急慌慌地松开已经留下口子的刀，但是刀柄没有跌落，而是很快就被一双手握住了，她看见了一双眼睛，漆黑无光，浓稠的像夜色一样。
醺醺然中，她又看见了亮光，她就置身于其中，然后一切都暗了，永久地暗了下去。
慕黄蝶全身溅满了血，那是最纯粹的红，然后迅速地变成茶色。
一块泛着银白色光芒的玉玦浮在她身前，慕黄蝶有些木然地拿住，然后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的脑子很平静，因为全是空白，忽地一种钻心的痛楚从她嗓子里冒出来，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忽地，她“哇”地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来。
慕黄蝶冷静地擦干了嘴上的血渍，而瘫倒在门前的慕七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望着伏在地上死去的女儿，眼睛一动不动，慕黄蝶从来不敢想象一个人居然能有这样绝望的眼神，仿佛什么东西都没有，空漠地如雪地，不，或者比那更死寂。
慕黄蝶拿起刀，砍开了一扇窗户，而就在这时，门那里传来一声闷响，慕黄蝶顿了顿，握紧了手里沾血的白虎玉珏。
她要回家。
推开窗，围住殿宇的火炬染亮了夜空，天上的月亮都黯然失色。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隐世家族（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