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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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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醒醒。”我睁开双眼,杏儿俯身轻轻摇我,新月般的眼眸关切地望着我,她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珠。
我常做一个离奇又悲伤的梦,梦里我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最终饮鸩自尽。但梦境与现实完全相悖。或许我在奈何桥上没有喝到孟婆汤,以至带着前世的记忆轮回,我一人过着双重人生。我从不告诉身边的人,我不希望亲人们为我担心。
我是宁国公主铃兰,十九岁和亲嫁到阗国,我的夫君是阗国开国皇帝。
我刚嫁过来时,夫君还是部族酋长。西域三十六部战事频发,经常会有大批的流民涌入我部,夫君妥善安置每一个人,分给他们土地、草场、牛羊。渐渐的一传十十传百,前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我们部族很快发展壮大,因此不断遭到其他部族的侵袭。
我部族当时并没有军队,夫君亲自带领部族的勇士们与来犯的敌人展开殊死搏斗,英勇捍卫自己的领土,守护着自己的族人。夫君行军打仗一直带着我,我亲眼见证了他的勇敢。
我的夫君骁勇善战,玉霖将军英勇无匹,幕僚罗释运筹帷幄。夫君用了五年的时间一统三十六部,建立阗国,他缔造了奇迹。
奇迹中的奇迹是他的后宫,没有佳丽三千,后宫唯我独尊。
当年他亲自迎娶我,我对他一见钟情,好似终于找到前世的恋人。我们在途中已然如胶似漆情难自抑,有了我们的女儿囡囡。
我摆脱了和亲公主悲惨的宿命,我的夫君爱我胜过爱他的生命。没有宫斗的后宫,显得极为平淡,但我爱极了这份平淡,因此我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夫君说,人世最美的字是爱,最美的人是我,最爱我的人是他。我说,人世最美的字是情,最美的人是他,最爱他的人是我。生命苦短如白驹过隙,我们一日当成两日来过。我们从不吝惜表达最美的字眼,从不拘泥于世俗礼教,我们的爱情就是我们的信仰。我的人生铺满鲜花,我的爱人眸若清泉,面若美玉,笑容灿若朝霞。
韶华易逝,逝水流年,转眼已过去六年。
杏儿为我汲干湿发,镜中出现了一角紫衣,我微笑旋身:“回来了,又是一身汗湿,杏儿,陛下要沐浴。”
杏儿应声退下准备。
他环上我的腰,在我耳边道:“舞剑了,陪我一起沐浴好不好?”
我摸摸他的脸颊爱怜道:“我已经沐浴更衣了,你慢慢洗,我等你。”
他顿时眼睛一亮,在我唇间深深一吻,丢下一句:“等我。”人已匆匆进去沐浴。
我不由展露笑靥。我倚着胡床看书,他出浴后着淡紫色寝衣,浓黑的头发垂在腰间,赤足踩在波斯地毯上,过来拿走我手里的书:“夜里看书会伤眼睛。”
他上了床,杏儿放下床幔,留下一盏夜灯、一众宫女退出卧房关上房门。我慵懒地勾住他的脖颈嗅一下:“好香。”
他一边亲吻我,手一边游走:“娘娘,时隔两百零九日,娘娘方恩准为夫侍寝,为夫久旷之身难免有些亢奋,请娘娘体察下情。难道娘娘就不想为夫?”
我不禁笑出声来,戳一下他光洁的额头:“泽,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般油腔滑调?不适合你。”
“为博兰儿一笑,为夫无所不用其极。”
我捧住他的脸,亲吻他的脸颊、额头、嘴唇,还有他结实的胸膛:“泽,我也想你了,我好爱你!”
他眼里的爱意暖得足以融化万年寒冰:“我知道,因之我更要好好爱你。”
他欺下身来覆住我,衔住我的唇,虽然有些急迫,但却不失温柔:“兰儿,我不知你有没有完全恢复,若是你觉得不好要告诉我,我们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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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我从梦中惊醒,醒来满面泪痕,梦里我与夫君失之交臂天人永隔。失而复得的泽就在我身边,鼻习匀称安恬好梦。我支起上身手指细细描摹他的眉眼、鼻唇,脸颊,我感谢神佛眷顾我,没有将他夺走,情不自禁地亲吻他。
他长睫掀起睁开迷蒙睡眼,手臂揽住我的腰,我更疯狂地亲吻他,令他大感意外。
长夜漫漫,一室旖旎,他的怀抱是我平生最眷恋的所在。
怀九儿时,我曾纠结要不要给他的后宫增加一个人。
罗释的妹妹罗湄,在我未嫁之前已对夫君恋慕不已。罗湄身材高挑,长长的卷发垂至腰间,大大的蓝宝石一样的眼眸,高挺的鼻子红润饱满的嘴唇,美得不可方物。西域女子作风开放,我听辛子说她经常会挑逗夫君。甚至在我面前也会无所顾忌地表达对夫君的爱慕之情,并毫不掩饰对我的嫉妒之情。
我不想破坏夫君与罗释的知己情、君臣义,一忍再忍,终不免醋海翻腾。我生怕夫君把持不住,一失足成全我千古恨,倒不如我主动成全他。
我怀揣忐忑探他的口风,他先是用审视的目光望着我:“你舍得将我送人?”
他一句话,我顿时觉得委屈,眼眶一红落下泪来:“不舍得,可是……”
他温柔地拭去我的眼泪,手覆在我的腹部:“兰儿,你怀着我的孩子,我却不甘寂寞上别的女人的床,我是那样的人?既然不舍得就要死死看住,怎么能轻易给人?傻子,你就是不会算计。”
我勾住他的脖颈:“我可以吗?你会不会嫌我?”
“可以啊!你有这么宠你的夫君,怎么不可以?”
我又落下泪来,他轻轻吻我的眼睛:“不要哭,你一向是知道我的。兰儿,这件事不要再提。或是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了?是的话我改。”
他是我千金万金、万万金不易的夫君,这亦是我拼了命也要为他生一个孩子的原因。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然而,我自美梦中醒来时,我的君王已经早朝了。
杏儿安静地立在我床前,见我醒来露出笑容。
“陛下上朝了?”
“是,陛下怕琉璃打搅娘娘,自己拎着靴子,顺带还抱走了琉璃。”
我微笑,伸个懒腰起身梳洗。
“娘亲,娘亲。” 文佩领着粉妆玉琢的囡囡,乳娘抱着九儿进门来。
囡囡钻进我的怀里,我抱起女儿亲吻女儿的小脸,摸摸她的丫髻。九儿在乳娘怀里嘬着手指,囡囡乖巧地张开小手:“弟弟来,姐姐抱。”
“囡儿乖,弟弟刚过百岁,你还抱不了他。”
文佩抱起囡囡啧啧:“大公主是睡不醒,小公主是不肯睡,陛下连早膳都没用就上朝了,您也不心疼?”
我接过九儿抱在怀里,亲他的小手、小脚丫:“那怎么能怪我?怪他自己贪睡,九儿你说是不是啊!”九儿“咯咯”笑不停,我亲不够他,他是我拼上性命生下的娇儿。
怀女儿时我的身体很不好,生产时更是九死一生。泽说他再也不要眼睁睁看着我受罪,他却束手无策。他一直背着我服用避子汤,我发现后掉包他的药,才有了我的九儿。
当我满心欢喜告诉他有孕,泽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如临大敌:“兰儿,你不该这样做,我们已经有了囡囡,我不想你再次涉险。你忘了吗?你整整腹痛三日才生下囡囡,兰儿,那三日足以让我减寿三十年。在我心里,即便给我全天下,若这天下没有了你,便一文不值,你不懂我的心吗?”
这是他第一次逆我的心意,而且语气这么重,我佯嗔:“泽,我听很多人说过,头胎难生二胎就好生了。你一向宠我、爱我,却不懂我的心,我就是想要生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儿子,你不高兴还责备我。”
他长叹一声将我拥进怀里:“兰儿,女人生产与死亡仅隔一层纸,我怕失去你,我不敢再让你以身涉险。”
“我们如果没有儿子,你建立的阗国后继无人如何是好?”
“囡儿继承。”
“女孩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我泉泽的女儿就可以。”
“泽,我发誓,这一胎不论男女,今后我都再不会生了,你笑一笑嘛!你知道你板着脸一点都不好看。”
他苦笑,眼底是深深的忧虑。我十月怀胎,他过得其实比我辛苦。
临产前,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我腹大如鼓,肚里的孩子恣意随心,长得太大了。他做了最艰难的决定,若难产去子存母。他不顾我再三阻挠,全程在产房陪我,他生怕错过决定的时机。他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却冰冷如铁。当我看到收生婆与他眼神交汇时,我哭求他:“泽,不要啊!让我再努力一次。”
我拼尽全力,孩儿呱呱坠地的那一刻,我陷入昏迷。
后来文佩对我说:“陛下一眼都不看儿子,抱着公主嚎啕大哭。”
泽跟我说过,当时他以为我死了。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在泽面前我可以撒娇、可以任性,但是在我的孩子面前,我是坚强的母亲。谁能想到我不盈一握的纤腰,诞下九斤重的儿子。女儿的名是泽取的,他说儿子的名由我来取,我为儿子取名亦泽,乳名九儿。
我逗弄着怀里肉嘟嘟的九儿,琉璃轻捷地跃上床来,圆圆的大眼睛盯着九儿,伸出爪子想摸摸他,囡囡从文佩怀里挣脱,抱起琉璃道:“不可以,弟弟还小,长大才能陪你玩。”
乳娘抱走了九儿,囡囡抱走了琉璃,我用过早膳,文佩道:“公主,您知不知道陛下每日抽空在练胡旋舞?”
我苦笑:“知道,我真后悔说了那句话,他哪里是跳舞的料。”
文佩笑道:“我倒觉得天底下的事,没有陛下做不好的,没准还能给公主一个惊喜。”
“那倒是,没有他做不到的。”我不无得意道。
半年前,小夕三子满月宴,我们受邀参加,酒至半酣六位少年舞者表演胡旋健舞,罗释按捺不住下场,一舞惊艳全场。罗释一袭白衣栗色卷发,高鼻深目、两撇八字小胡,显得极为俏皮又风流倜傥,他配合着欢快的鼓点纵情欢舞,看得我眼睛都直了,不住鼓掌叫好。
泽显得极不受用:“不就是一支舞嘛,你若叫我声哥哥,我跳得比罗释好。”
“好啊,你若跳得比罗释好,我叫你一百声哥哥。”
“皇后无戏言!”
“那是,一言为定!”
我只当他酒后之言不做数,后来他经常衣裳湿透回来,问他,他只说舞剑了,辛子偷偷告诉我他在学习胡旋舞。我的夫君有个情结,常以哥哥自居,为了能让我唤他一声哥,不惜半年偷偷苦练胡旋舞。他每日政务繁忙,还要在夜里学习舞蹈,令我心疼不已。
他是开国雄主,有时幼稚起来像个孩子似的,但是我愿意宠着他、纵容他的幼稚。他会与儿女争宠,会偷偷告诉我他爱我多过爱孩子,我觉得我们已经相识千年万年,我从骨子里疼他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