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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少年沙场十九归,从此天涯两相隔(六) ...

  •   等到我再次睁开双眸之时,已经在昭阳殿的寝宫了。
      服侍我的婢女端进来一碗药,见到我起来了,对着门外
      的太监喊道:“公公,殿下醒来了。”
      我揉着发痛的额头,掀起被子便要下床,小婢女忙拦住我,跪在地上道:“陛下吩咐过,殿下在病中,不可下榻。”
      我有些愠怒,胸口闷闷的,我问小婢女:“陛下可说他去干什么?”
      “奴婢……奴婢……不知。”
      “说,本殿下赦你无罪。”
      “陛下……陛下去命人葬了萧小公子。”
      我一把推开那个小婢女,朝着昭阳殿外跑去。
      雨好大啊,一滴一滴,像是我的生命一样,在流逝,我不知道萧迟喻真的已经死了,我以为,或许荷花池畔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一个噩梦而已,清醒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迟喻会继续和我斗嘴,会在我打秋千的时候抚琴,会穿着白色的衣服高歌,会为我描摹画像,会吃醋我唤刘彦阿彦。
      可是,都不存在了啊。
      我光着脚便朝着门外奔去,只是我刚刚出门,却见到了……跪在雨中的刘彦。
      我无心顾忌刘彦,只想快点再见迟喻最后一面。
      “萧迟喻是我推下荷花池的。”
      我怔住,闭上双眸,仔细回想着刘彦方才说的话,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刘彦扯住我的衣袖,轻笑着抬头望向我,说道:“都是我,殿下节哀。”
      我一把甩开刘彦,咆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恨你,刘彦,我恨你!”
      刘彦哭了,却一点都不显得颓废,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襟,缓缓开口道:“他羞辱我,我一怒之下将他推下了荷花池,萧迟喻头撞到了水底的石块,溺死了。”
      “滚。”
      “公主生气了?”
      “我叫你滚。”
      “我知道,我会向陛下请罪的,但求公主替我照顾好棋悦。”
      “刘彦,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
      “我知。”
      “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你。”
      “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转身欲走,刘彦再次抓住我的衣袖:“殿下,我想听你再唤我一声阿彦,可以吗?”
      “你做梦。”
      我看了一眼刘彦,淡淡说道。
      突然,一抹青色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扑到我的脚下,跪着求我:“殿下,臣女求殿下了,放过刘彦罢,一切都与刘彦无关。”
      蔺棋悦在迟喻死了以后,依然心心念念刘彦。
      刘彦啊,你究竟有什么好?
      刘彦转过身来,对我大声喊道:“刘彦愿以死谢罪。”
      蔺棋悦一直不停地对着我叩头,一双白净的手,染上了浸了水的泥土,污秽不堪。
      “迟喻说过,他要答应我一个请求,这个请求便是,求殿下饶刘彦一命。”
      搬出迟喻了。
      我承认,我有些不忍。
      我终究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在雨中大笑,对着刘彦道:“刘彦,我要你一辈子都在悔恨之中。”
      “从今日起,萧小公子萧迟喻在雨中寻琴失足滑落,本殿下深感愧疚,特,封命刘大公子刘彦在昭阳殿中抄写佛经诵读,择日不如撞日,将蔺家嫡女蔺棋悦赐给刘彦为正妻,本殿下做见证人。”
      让刘彦永远为自己赎罪,他不喜欢迟喻文弱,我便要他抄佛经,他倾慕我,我便将他放在昭阳殿,将蔺棋悦许配给他,这世间,最痛的,便是思而不得。
      我要让刘彦,永远活在痛苦中。
      “今日起,刘彦赐字君离,先去刘府收拾行李罢。”
      君离,多么讽刺啊。
      我要让刘彦活在他害死的迟喻的阴影下。

      我再没有施舍过刘彦一个眼神,我决绝地朝着宫门外快步走去。
      我见到了迟喻最后一面,他很安详,令我寒心的是,萧府竟然只有迟喻的母亲――四姨娘,前来送行。
      雨很大,很冷,冷到我的心了,我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四姨娘,一旁冷漠的萧府奴才,有些嘲讽的笑了。
      我曾想过,我要是死了,会不会有人惦记我,九岁那年,我差一点便要在将诛琼推入荷花池后投湖自尽了,但是想想,即使死了,也没有人会惦念我,孤单的死了,我不甘心。
      我心疼迟喻,心疼我自己。
      春花落尽,随着它最不喜欢的流水飞逝到天际,一场大雨,彻底抹去了萧迟喻出现在我生命里的痕迹,一丝不留,就像是蜉蝣,朝生暮死,安静的好似从来没有来过,那个整日抱着我的焦尾,陪着我打秋千,夸赞我如仙子,小心翼翼从不肯越过寝宫一步,整个童年都与我一般惨淡的萧迟喻,终于乘着仙鹤,归入云彩之间,自此,我再没有弹过焦尾,我不敢,这是迟喻用命护着的琴。
      永别了,萧迟喻。

      我一直记恨刘彦,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羞辱他,我每日将他叫来昭阳殿,拿出绕梁,耐心地给他讲关于迟喻奏琴的故事。
      他后来安静很多了,不若从前那般缠着我,起先不愿碰琴棋书画,时间长了,也便欣然接受,也不推脱,只是我清晰地感受到,他似乎很少笑了。
      我有时会细细地看着他的脸,意气风发,眉眼间的戾气早已经消散了不少了,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总是含着三分笑意,显得邪气十足,脸小而精巧,额骨端正,下颔骨小巧却有折角,他的颧骨,既不内收,也不外扩,既不过高,也不过低,“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说话的时候会露出虎牙,与他的气质当真是一点都不匹配,刘彦似乎也知道,总是避免咧嘴笑。
      穿着青色衣裳,倒也是有一些羽人之气。
      我让他为我作画,从暗格中取出迟喻之前为我画的画像,展示给刘彦看:“刘君离,今日起,照着这画,描摹一幅,什么时候画的一般无二了,再取来给本殿下看。”
      他应允了,每日除了抚琴给我听,便是一个人在书房里作画。
      从来没有怨怼过我。
      我倒是希望他不忿,希望他反抗,只是他实在是乖巧的令我无话可说。
      有些失望。
      我与他之间的相处氛围说不上好,却也不坏。
      我们没有多余的话可以聊,我也没有那个心思,他不是迟喻,我每每想要心软之时,总会提醒自己,是他,害死了迟喻。
      并不陌生,却无话可谈。
      我忍受不了这样的感觉,于是不同于迟喻在时,我很少去看刘彦,只是偶尔听他奏琴,大多时间,我总是一个人躲在寝宫内,挑选着各种各样的首饰,有时会赏赐给下人,即使一个人无聊至极,我也不愿面对刘彦。
      直到那日,我对他的恨,似乎少了许多。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我一个人坐在昭阳殿内院,听着风拍打桃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呼吸着偶尔被暖风送来的幽香,前几日下过的大雨在地积了些水坑,空明澄澈。
      我感觉到有人似乎在看着我,从水潭上微弱的光里我清楚的看到了有人的影子,我装作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从袖中取出一把随身的佩剑,朝着那个人影的方向慢慢挪动过去,心中不禁懊恼,若是方才没有将侍卫和婢女打发出去就好了,现在也不至于亲自出手,那个人影似乎发现了我的动机,正准备移动时,我一把取下头上戴着的翡翠簪子,直直刺向那个人,还未等我下手时,她便立马跑了出来,跪到了地上不住地给我叩头。
      “公主殿下饶命,奴婢是留玄。”
      我听到了这句话,才回想起来眼前畏畏缩缩的小婢女便是一直伺候萧迟喻的贴身丫鬟,前几日也便是这个婢女来向我禀报迟喻落水的事情,我问她:“深夜里鬼鬼祟祟的,可是有什么事?”
      留玄突然开始哭,一把扯住我的衣角,对我哭着说:“公主明鉴,旁人不知,奴婢还是知道的,我家萧小公子自小便深知水性,又怎么会失足落入水中,便是被人推到水中,也绝不可能溺毙啊,奴婢怀疑是有人亲手杀死了小公子!”
      我听着她的话,怔怔地回想着迟喻取琴的那一日,他深知水性?刘彦至始至终只是说是自己将迟喻推入荷花池中的,却从来没有提到过那处伤口,我一直以为那是在水中扑腾时撞到了沉石上,才有的伤。
      如今想来,怕没有那般简单,凶手怕是与我当年一般,先一击毙命,再推入水中,假装成落水,我竟从未细想过,莫不是这些天来,我一直想着为迟喻报仇,却不想恨错了人,只是究竟为何,刘彦要包庇真正杀害迟喻的凶手?
      只有一个可能,那个人便是……
      我对着假山后大喊道:“刘彦,出来罢,我早便看见你了。”
      “你都知道了?”刘彦收起了脸上紧张的神情,故作镇定地问我。
      “是不是蔺棋悦?”他不答。
      “若你不说,我也查的出来,到时候本殿下便处死蔺棋悦。”我转过身去,不看他,嘴角却微微的有些上扬。
      “是,只是主要原因在我,不要怪棋悦。”
      “你明日不必来昭阳殿了,以后也不必了。”我压低声音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了真正害死迟喻的人是谁,我又何必如此对刘彦。
      “我将萧迟喻推入了荷花池,他快要游上来的时候,棋悦只是轻轻扔了一块碎石,他便沉了下去。”
      “你与蔺棋悦一般,心狠手辣。”
      “殿下,你真好看。”
      我不答话,气氛一时很是尴尬。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不必多说了,我不会怪罪蔺棋悦的,这些日子你便是当做替她赎罪了,走罢。”我不愿看刘彦。
      “公主随我来。”
      “做甚?”
      “我今日临摹了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像,本是想拿给公主看的,却一直没见到你。”
      我轻笑出声。
      “画我收着,你回刘府罢,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会想公主的,很想很想,每天都想,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会想公主。”
      我不愿听刘彦对我的表白心意,我早就知道了,如今……他也不欠我的了。
      “我一直,一直……都喜欢公主,不管是从前,如今又或是将来,我都忘不了星华仙子。”
      星华仙子?真是有趣,只是刘彦,我们……终究不可能的。
      我言笑晏晏地一挥袖,朝着寝宫走去,身后的刘彦,却第一次像一个孩子一般,哭的撕心裂肺,一直呢喃着我的名字。

      第二日,我便命人将刘彦送回了刘府,只愿,此生……再不复相见。
      我与刘彦永远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几日后,八百里加急密报传来,陈国,终究是败在了齐国手下,损失十余万大军,即将回朝,而我最在意的军师,我的往追哥哥,却突然下落不明,据说是伤重身亡……
      那日,我哭着问皇兄:“骗我的,是不是?你们为什么都说往追死了?为什么?只是下落不明而已,万一不过是一时疏忽,混在了士兵队中,不也有可能?”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令我久久不能平复心情的消息,由于战败,我,长欢长公主完颜昭,将要和亲齐国太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少年沙场十九归,从此天涯两相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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