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赋》祺然归人

11、第十一章：少年沙场十九归，从此天涯两相隔（五）

　　刘彦有些倔强地昂起头来，有些胆怯却不愿发现的意思。
　　我望了望天色，对着他说：“刘彦你还是先回府去罢，刘大人那里我便说你是为本公主做事去了，不必担心，以后若是要求见本公主，便散学后同迟喻一起来昭阳殿罢。”
　　我妥协了，终究是一个小孩子，心中有执念，等一段时间，便会有了新的事物吸引注意了，便顺其自然罢。
　　“你为何唤萧迟喻叫迟喻，而我便是刘彦。”他望向我的双眸，我不禁失笑。
　　却也有些担心。
　　他的这双眸子像极了我，我当年为了父皇也是如此不低头，我怕他同我一样。
　　伤害到迟喻。
　　我注意到刘彦眼中有一股邪气，眉眼之间有着狠戾之色，若是往后走正道，必然是将相之才，若是走歪门邪道，只怕……
　　他于我并没有什么，他如何，我也做不了主，我只是应付道：“阿彦，回去罢。”
　　话音刚落，蔺棋悦与迟喻便走了进来，听到我唤刘彦的那一声，迟喻不满地蹙了蹙眉头，却仍然温和地与蔺棋悦说着话。
　　越来越像往追了。
　　温润如玉。
　　蔺棋悦看见刘彦时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便马上向我行礼：“臣女蔺棋悦参加公主殿下，公主万安。”
　　我让蔺棋悦起身，又吩咐刘彦先回府。
　　“臣与棋悦顺路，便在院中候着棋悦。”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又向我说明了理由。
　　我不多计较，便让迟喻和刘彦在院中先坐一会儿，而我便将蔺棋悦带去书房。
　　“殿下有什么要问臣女的？”蔺棋悦显得有些拘谨。
　　“本公主是为了迟喻。”我抿了一口桌上的的茶，轻轻吹了一口气后又放下。
　　蔺棋悦突然跪在了地上，低着头不敢看我。
　　“你不喜欢迟喻？”许久，我淡淡问道。
　　“殿下要听真话？”
　　“自然。”
　　“臣女早已有心悦之人，萧迟喻很好，他很温柔，只是……臣女喜欢的是敢爱敢恨的大英雄。”她迟疑了许久才说道。
　　“心悦之人啊……蔺棋悦，你可知罪？”我佯装发怒的意思。
　　蔺棋悦忙跪下，对我说道：“若是公主以为讲实话也是罪的话，臣女知罪。”
　　好性子，像我。
　　我有些欣赏蔺棋悦了。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方才这句话，本殿下便可以治你以上犯下、顶撞公主的大罪！”
　　她似乎真的有些害怕了，我轻笑出声。
　　蔺棋悦抬起头望向我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我继续问道：“敢爱敢恨的英雄……是指刘彦？”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我，问我：“殿下怎知？”
　　“只是我觉刘彦并非心悦你。”我避开了她的问题，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心思怎能瞒过我。
　　都写在了双眸里了。
　　“臣女可以一直等着他，等到他心悦我。”
　　我拍了拍手，叫蔺棋悦起身，心中不禁为迟喻而感到有些失望，这般烈性的女子，配了刘彦，不知是好还是坏。
　　“时辰不早了，你回府罢。”
　　我将蔺棋悦带出昭阳殿，见到迟喻正坐在绕梁前，刘彦坐在一旁，隐隐约约听到些什么，凑近了才听到。
　　“琴棋之物应是女子玩物，怎的萧公子也好琴音？”刘彦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说出的话却是着实狠毒。
　　“殿下喜欢听我抚琴。”迟喻淡淡的一句话，刘彦便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见到我们，拉着蔺棋悦的手便说道：“棋悦，回府。”
　　迟喻狠狠地用手拍了一下石桌，看向我说道：“姐姐，我也先回府了。”
　　我笑了笑，不言。
　　小孩子心思可真多。
　　迟喻喜欢错了人，便搬出我来震慑刘彦，蔺棋悦卷在其中不得脱身，刘彦肆意挥霍着蔺棋悦的心意，只为了激怒迟喻。
　　倒是好笑。
　　我对着迟喻吩咐道：“记得三日后去司琴阁取焦尾。”
　　他应了。
　　这几日，不见蔺棋悦再来昭阳殿，刘彦却是经常来，且次次正好在迟喻快来时走，有时与我讲些上书房趣事，有时与我去校场射箭骑马。
　　刘彦并不喜读书，在上书房也是甚为顽皮，却因外貌俊朗，与迟喻、陈囚礼及满家大公子满齐阳并称为四公子。
　　实是许多小姑娘爱慕的潇洒公子。
　　刘彦虽功课不怎样，只是骑术却颇为在行，刘大人是礼部尚书，刘彦却以后要做将军。
　　“为何今日不去上课？”我问刘彦。
　　“约好的，陪公主骑马。”
　　“改日也可，不要耽误了功课。”
　　“不可，臣应了公主的。”
　　我笑了，笑他的性子。
　　“公主笑起来可真美。”
　　“公主穿朱色衣裙可真好看。”
　　有时刘彦还会对着我吟诵一些学了很久的诗词，别的不赞，单单赞我容貌。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我不愿与小孩子过多纠缠，我当初寻了迟喻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寂寞而已，没有必要让昭阳殿变得熙熙攘攘。
　　“刘彦，我不喜欢你。”我正色说道。
　　“为什么？”
　　“我喜欢顾大人。”
　　“顾大人都已经出征了。”
　　“那我也还是喜欢他。”
　　“我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就可以了。”
　　真是拗不过刘彦，我索性不与他过多争执。
　　迟喻最近总是与我怄气，我问他：“迟喻，怎么了？”
　　“哼，你是不是喜欢刘彦。”
　　“我喜欢往追。”
　　“那就行。”
　　他继续为我作画。
　　“为什么刘彦就不行？”
　　“他已经占了阿悦的喜欢了，而且他很讨厌。”
　　“我觉得刘彦其实很有趣啊。”
　　“不行，刘彦不可以，我就是不喜欢他。”
　　“好好好。”
　　“刘彦总是一副自己高高在上的样子，仗着自己是礼部尚书嫡子的身份就任意妄为，平日里还会找我的麻烦，我从未见过那般难缠的人。”
　　我只笑不答话，主要原因应该还是……蔺棋悦喜欢刘彦。
　　我一直以为这样下去，一直会相安无事，直到那个雨天。
　　乌云上涌，就如墨汁泼下，却又在天边露出一段山峦，明丽清新，大雨激起的水花如白珠碎石，飞溅入地。
　　我正在寝宫中擦胭脂，服侍迟喻的小宫女突然急急忙忙闯入昭阳殿中，哭着嘶喊道：“奴婢求见公主殿下，奴婢有要紧事，真的要求见公主。”
　　我戴了八年没有戴的珍珠耳坠，让身旁的婢女放那个宫女进来。
　　“殿下……小公子出事了。”婢女一直给我叩头说，“在宫中的荷花池里。”
　　我手中另一只珍珠耳坠掉落在了地上，心中如惊雷炸响。
　　迟喻出事了。
　　我连伞也未带，慌忙跑向荷花池。
　　豆子大的雨点砸到了我的额头上，我的衣裙上，雨下的好大啊，不一会儿，我的浑身便湿透了，我知道此时的我定然是狼狈不堪的，发髻凌乱，脸上的胭脂都化了，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我从未想过被我一直安置在昭阳殿中的迟喻竟然还能掉入荷花池。
　　我跑到荷花池前，几个小太监已经将迟喻救了上来，他面色惨白，躺在地上，额头上还残留着血痕。
　　我险些没有站稳，这……像极了当初的诛琼。
　　被我推到荷花池里，溺死的诛琼。
　　我一把扯住小太监的领子，咆哮道：“迟喻怎么了？怎么了？”
　　小太监支支吾吾，对我说道：“殿下节哀啊。”
　　好多人跪在地上，向我叩头道：“殿下，节哀。”
　　我感觉双腿无力，全身在颤抖，一下没有站稳，坐在了地上。
　　我爬到已经没了呼吸的迟喻面前，拼命摇晃着迟喻的身子，我对他吼道：“起来啊！萧迟喻！你再不起来我便将蔺棋悦许给刘彦，我便不给你绕梁了，你快起来啊……快啊……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个都要离开本殿下？为什么！你回答我啊……”
　　我此刻是疯狂的，即使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一幕，心依然隐隐作痛。
　　姗姗来迟的皇兄拉开我，对我说：“昭儿，逝者已矣，你要振作。”
　　我一把推开皇兄，大声喝到：“凭什么？凭什么要剥夺最后一个肯陪伴我的人？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做不到！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迟喻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皇兄搂住我，轻声安慰道：“昭儿！生死在天，非你一己之力可阻拦的。”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哭的撕心裂肺：“一定是诛琼……当年我做的事，来找我啊！迟喻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啊！哥哥……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好难过，我感觉心好痛，痛到想哭……”
　　我紧紧搂住皇兄，我怕他也一眨眼消失不见。
　　我好难过，心很痛。
　　除了母后过世，再也没有这么这么难受过了。
　　明明，只是短短一年半，萧迟喻却有办法让我这么难过，真是……厉害啊。
　　说好的……陪着我，为什么？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