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赋》祺然归人

13、第十三章：万回千度，怎忍分离

　　我一次次站在御书房之前，希望求见皇兄，却被无情的驳回。
　　抬头望了望天，依然是那记忆中的四方天，皇兄终于有了帝王之气，像极了父皇，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我真的好累啊，一转眼，已经夏末秋初了，百花又要凋零了，明明刚刚才绽放自己的身姿，如今却被东风残忍的吹落，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一切都回不去了，刘彦自那日起，再也没有来过昭阳殿，我有些欣慰，听宫女的饭后闲谈，我得知，刘彦要与蔺棋悦成亲了，真好。
　　偶尔从旁人口中得知，陈国伤亡异常惨重，我整日整日的睡不着，噩梦缠身，总是梦见同一个场景。
　　烽火连天的战场上，齐国大军势如破竹，我国将士连连败退，齐国将军手持一把利剑，踩着万千陈国将士的尸首，一剑刺入往追的心口，他的脸上染红了鲜血，由于一剑穿心，痛到无法站立，只能颓丧而呆滞地慢慢倒在了地上，如同那些惨死的士兵一般，再也……不能相见。
　　每每想到了这里，我便从噩梦中惊醒，整夜无眠。
　　在我得知往追失踪的十天后，偶然听到了几个小婢女凑在一起闲聊。
　　“你们知道吗？顾大人重伤了。”
　　“哪位顾大人啊？”
　　“便是长欢公主的那个未婚夫婿。”
　　“啊？他不是失踪了么？据说曝尸荒野，死状极为凄惨呢。”
　　我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却极力保持着镇定。
　　“不是，好像是被齐国俘虏了，真没本事，要我说，没那带兵的能力，就不要在战场上丢人。”
　　我恨不得上去狠狠掌掴那个宫女，她们懂什么，往追他……已经尽力了。
　　“算了算了，走罢，干活去，别让公主跟前的人听见了。”
　　我紧紧攥住的拳头终于还是放了下来，这种紧要关头，我实在犯不上同这些小婢女置气，我坐上轿子，径直回了昭阳殿。
　　皇兄要我去和亲，我放心不下往追，至少，也要等着我见到了往追，向他道别，我才可以安心的走。
　　我亲自拿着帕子，将焦尾仔细地擦拭了一遍，又装进琴盒中，我想将焦尾带去齐国，作为我的嫁妆。
　　我舍不得焦尾，这是母后的，我的，皇兄的，往追的，也是迟喻的。
　　是我唯一想要带走的物事。
　　我将秋千的灰拭了去，又将一些母后身前留下的首饰装了进去，剩余的，自有皇兄派人替我打理，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毕竟，是和亲，对方是战胜国。
　　时间一晃过去了一个月，是我最后的期限了。我等不到往追了，这一个月以来，我一直在作一幅画――赤月图。
　　朱色的月亮，像极了我，明明本是明月，却染上了鲜血，这将是我，赠予皇兄的离别之礼。
　　他还是不肯见我，我不懂，或许皇兄认为，我会怨恨他，怨恨他让我远嫁齐国，怨恨他没有实现一辈子护着我的诺言，只是这又如何？我并不能改变什么结果，作为一国公主，一个女子，我承担着陈国的命运，我做不到那么自私，我会去的，只是，临别前，我想再抱抱皇兄。
　　他或许不会圆了我的梦。
　　他会食言，就像往追。
　　我的昭阳殿从最开始的冷清变为短暂的热闹，又从这热闹变回冷清，多好啊，这样我才不会不适宜，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因为我只能确定，我不会骗自己，我只能相信自己。
　　出嫁前一天，我见到了往追。
　　他没有被俘虏，也没有传说中的战死沙场，他是劳累过度，感染了风寒，在军中得不到医治，险些要了命，不过幸好，在附近乡下的医馆里救回了一条命，我为他高兴，同时，也为他难过。
　　很抱歉，我不能嫁给你了。
　　这是我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看到他俊逸的脸颊从见到我的欢喜慢慢转变成了吃惊，直到痛苦。
　　我知道他一直都想娶我，只是如今，我做不到为了他一个人，断送了陈国。
　　他风尘仆仆地到了昭阳殿，我们对视良久，却，一直没有说话，我怀疑他是在恨我，恨我没有守信，我又能如何？我等不住了。
　　“昭儿，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的待我从战场归来，你便嫁给我，这不是你说的么？”他瞪大了一双染了血的双眸，双手抓住我的肩膀，质问我道。
　　我不敢说话，我没有理由反驳他。
　　“对不起。”我淡淡开口。
　　“你知不知道，你的这句话，让我想死的心都有？我拼命了这么些天，差点就死在了战场上，在我昏迷的时候，脑子里全都是你啊昭儿，我不敢想象，你要是走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活着？”
　　他疯了一般地对我咆哮着，这些日子，他变了好多，经过战场的洗礼，变得沉稳了不少，身上有一股肃杀的气息，却依然留有一些儒雅，依然是绝世无双。
　　我懂他的心思，我没有话可以回答，我只能一个劲的哭，忍不住的眼泪从眼眶中飞逝而下，终究是我负了往追。
　　我对他轻轻微笑了一下，拉起他的手，将他带到我的寝宫，对他说道：“往追，我想……在出嫁前，为你穿一次嫁衣，可好？”
　　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对我哑声说道：“好。”
　　我看到了他眼角的泪水，慌张地逃回了内阁。
　　我叫宫中最会梳发髻的婢女为我梳发，我画了一副很浓的妆，意图遮掩住我内心的难过，静心挑选了首饰盒中的金钗，戴到了发髻上，描了一个远山眉，今日的我，当真是美极。
　　我戴上了盖头，由婢女搀扶到往追身畔，向他行了一个夫妻礼，他扶我坐到了一旁的塌几上，命婢女们出去，轻轻地，掀起来了我的盖头。
　　我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惊艳，我很开心，他依然喜欢我，我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多岁月静好啊，多想……就这样停留在这一刻。
　　我们十分默契，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仅存的宁静，终于，我忍不住问他：“往追，这些日子，你可安好？”
　　“不好，日日夜夜思念你，朝不安心，晚不安眠。”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不去看他。
　　“还是一贯是油嘴滑舌。”
　　“昭儿，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往追终于没有忍住，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我的问题。
　　“对不起。”我没有回答，即使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况且，这只会让往追愧疚，徒增烦恼，倒不如，我闭口不谈。
　　“你若是回心转意，我会一直等着你。”
　　我没有回答往追的话，只是静静依偎在他的怀里。
　　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禁不住扯出一个苦笑，回心转意？我做不到了，从今往后，皇兄是全陈国的君王，而往追，会姻缘美满，成为另一个女子的往追哥哥。
　　第二日，我终于坐上轿子，凤冠霞帔，大红嫁衣映衬着有些阴冷的天，往追自始至终跟在我身后，我懂他的锥心之痛，我又何尝不是？
　　永别了，往追。
　　永别了，我的这片天。